想象的黑人和不可跨越的种族鸿沟

很能理解为什么瑞秋想要选择黑人身份，但是瑞秋从头至尾也没有能够回应黑人们的愤怒。种族当然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白人殖民者发明的统治工具，但是它在美国的社会历史进程当中已经实现为现实（出生证上都要填种族，顺便吐槽一下，今天才知道这个事，那五个种族的分类好傲慢愚蠢），要一步倒退回没有种族概念的历史时期是不可能的。只是说“种族是社会建构的概念，我想要一个更加多元的、去种族的社会”，并不能抵消她没有作为黑人成长、感受黑人遭受的歧视和不公的事实。瑞秋的跨种族几乎没有任何成本，就像那些黑人所言，她没有成长在对司法暴力的恐惧当中，没有浸淫在对黑人女性身体的厌恶当中，没有在学业上和工作上遭受过种族歧视，没有感受过被特权种族剥夺代表的愤怒，因此她永远不能是一个完整的黑人，她只能是自己想象中的黑人。跨种族和跨性别不一样，男跨女、女跨男都可以实现，但是白人跨黑人容易，黑人跨白人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是因为种族比性别更与阶层挂钩。而且同样是从优势（特权）范畴跨到劣势范畴，一个男跨女在成长的历程中经历的歧视和霸凌甚至可能比顺性别女性更甚，作为一个触犯了父权制男性规范的越轨者，她能够感同身受系统性的厌女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娘炮是罪本质是因为女性是第二性，女性气质是劣等气质。但是瑞秋经历了黑人群体的什么不公？什么都没有。讲座中黑人女性站起来批评她的时候，如果她确实经历了她们所述的苦难，她直接说就好了：我也很害怕警察，我也无缘无故被警察叫停，当作罪犯一样对待；我也很厌恶自己的厚嘴唇和身材，因为长久以来海报上的、电影里的、杂志封面上的、主流审美中的女性美不曾包括黑人身体。她说她从小就自我认同为黑人，却没有作为黑人成长。我觉得瑞秋的出发点并不坏——她确实想要推进平权，为黑人做事，但是那些质疑和愤怒是她回应不了的，因为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历史。况且公信力一旦丧失，几乎无法重建。她声称自己收到了仇恨威胁信件，但是警方调查表明那些信件根本没有经过邮政系统，只能是内部人员自己放的，瑞秋对此没能做出有力的反驳；同样，只说出真相的一部分，就是在撒谎——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大家，我生理上是白人，但是我自我认同是黑人，因为我的童年创伤让我无法选择白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直接戴假发、画深色妆容，说自己就是黑人。就像她儿子所言，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我就是白人，但是我很能和黑人兄弟姐妹们共情，我想和你们一起让世界更平等。她确实是“超越时代的”，但不是说她领导了时代的变革，而是在美国现在的政治社会现实当中她就是没有办法作为黑人存在；黑人遭受到的压迫太尖锐了，它是关乎生死的——一个清白的黑人可能会被警官跪杀，一个白人可不会，所以黑人绝不会允许和原谅一个享受了种族特权的白人跑过来加入他们。某种意义上我觉得她是美国“流动政治”（我编的术语，找不到词汇了）的受害者，跨性别那一套取消生理的话语显然影响到了她，让她觉得我可以成为任何我自我认同的，只要这个特性是社会建构的，我就可以取消它、推翻它，但现实不是这么简单的。本文版权归作者JennetSmith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