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3原文搬运

来源:噗噗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26 16:08:17人气:0
江户川乱步短篇集3

视频江户川乱步短篇集3状态:1集全年代:2018

主演满岛光高良健吾更新时间:2020-08-06 19:33:48

本作は江戸川乱歩の短編を映像化するシリーズの第3弾。今回は「お勢登場」「算盤が恋を語る話」「人でなしの恋」が選ばれた。演出は佐藤佐吉、森ガキ侑大、渋江修平がそれぞれ担当。満島は妖艶な悪女、地味な事務員、嫉妬に狂う若妻という3人の女を演じ分ける。 満島は3人のヒロインを演じるだけでなく「お勢登場」の劇中歌や「人でなしの恋」の朗読、さらに3作品をつなぐ幕間映像の演出…

大半夜看完这三个故事,第一幕和第三幕有小高能,差点被吓到。光妹的造型太好看了,无可挑剔。看完以后重新找到了这三篇原文,江户川的文笔确实很不错,建议刷完剧再细细品读一遍。阿势第一幕:阿势登场恶女的一出完美犯罪?1今天,患肺病的格太郎又被老婆撇下,不得不一个人孤单地留在家里。最初的时候,不论是脾气怎么好的他都感到激愤,甚至打算以此为由与她分离。但是,孱弱的病体使他渐渐放弃了。想到来日不多的自己和可爱的孩子,终于没能采取过激的行动。在这点上,第三者——弟弟格二郎的想法很干脆。他看不惯哥哥的软弱,常常说些不满的话。“哥哥,你为什么那样?要是我的话,早就跟她离婚了。你还有什么可怜她的?”可是,对格太郎来说,不仅是单纯的可怜。的确,他知道,要是马上同阿势离婚的话,她和她那位一文不名的书呆子立刻就会陷入无法生活的窘境。他可怜这些的同时,还有其它的理由。孩子的下场当然可以想像,此外,还有些事情他不好意思对弟弟挑明。即使被这样对待,可他还是难以离开阿势。因此,他害怕她从他身边离开,他甚至顾忌着尽量不去斥责她的不忠。阿势牢牢掌握着格太郎的这种心理。夸张地说,有些近似于默然的妥协。她在与野男人鬼混之余,没有忘记安抚格太郎。对格太郎来说,只能窝窝囊囊地满足她那微薄的感情施舍。“可是,一想到孩子,唉!不能盲目行事啊!我还能维持一两年,我的寿命已经定了,到时候连母亲也没有的话,孩子多可怜呢!我想再忍一阵儿吧!而且,这其间,阿势也会重新回头的!”格太郎这样的回答,经常使弟弟更加不耐烦。但是,与格太郎的善心相反,阿势不仅没有回心转意,而是一天天地更加沉迷于私混当中。她还打着窘迫、长年生病卧床的父亲的幌子。她佯称去探望父亲,每隔三天就离开家一次。调查她是否果真返回故乡,当然轻而易举,可是,格太郎连这些都没有做过。真是种奇怪的心理。他甚至连自己都对阿势采取了庇护的态度。今天也是,阿势从一大早起就精心打扮,兴高采烈地出去了。“回老家,不需要化妆吧!”格太郎忍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挖苦话。这时候,他被自己所感动了。他同情想要说出口但又一直没说出来的自己。老婆一走,他也无所事事,开始摆弄自己感兴趣的盆栽。光着脚来到院子里,虽然浑身是土,可是心情会好些。而且,装作对自己的兴趣很着迷,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都是必要的。到了中午,女佣来告诉他饭好了。“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再等一会儿吗?”连女佣都客气地、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格太郎也真不好过。“啊,都到这时候了。那就吃饭吧!把孩子叫回来!”他虚张声势、快活地回答道。最近,他养成了干什么都虚张声势的习惯。只有这一天,或许是女佣们的好意,摆在饭桌上的好菜比平时多。格太郎这一个多月都没吃过好饭了。孩子正一也感受到了家里冰冷的气氛,全没了在外面当孩子王的精神。“妈妈去哪儿了?”他虽然知道会是什么回答,可是不问仍不放心。“去外公那儿了!”女佣回答后,他露出与七岁的孩子不相称的冷笑,只说了声“嗯”,便吃起饭来。虽然是孩子,可看上去好像是为了避讳父亲而没有继续问下去。而且,他也有他的虚张声势。“爸爸,可以叫朋友来玩吗?”吃完饭,正一撒娇地盯着父亲的脸。格太郎觉得这是年幼可爱的孩子在竭力地讨好他,可是,他脱口而出的回答,除了同往常一样的虚张声势以外,没有别的。“噢,可以叫来。好好玩!”得到父亲的允许,这或许是孩子的虚张声势,正一叫着“太好了、太好了!”高兴地朝外面跑去。不一会儿,叫来了三四个玩伴。格太郎在饭桌前剔牙的时候,从孩子的房间里已经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声音。2孩子们不能总呆在房间里,好像是开始玩捉迷藏。格太郎在房间里听到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的声音和女佣制止的声音。其中,甚至有的孩子惊慌失措打开了他房间的拉门。“啊!叔叔在家呀!”他们看见格太郎,害羞地叫着,朝对面跑开了。最后,连正一都闯进他的房间,说着“我藏在这!”就躲进了父亲的桌子下面。看到这种情景,格太郎感到心里很安稳。突然他想,今天不摆弄盆栽了,跟孩子们一起玩玩吧!“儿子,别胡闹了!我给你们讲有趣的故事,把他们叫过来!”“啊,太好了!”听到这些,正一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跑了出去。“我爸爸特别会讲故事!”一会儿,正一一边老道地介绍,一边把他们吸引进来,进了格太郎的房间。“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恐怖的也行!”孩子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在那里,瞪着好奇的眼睛。有的孩子害羞地、怯生生地望着格太郎。他们不知道格太郎的病,即使知道,因为还是孩子,不会像来访的大人一样特别小心翼翼。因此,格太郎非常高兴。他打起近来所没有的精神,想出孩子感兴趣的故事,开始讲道:“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贪婪的国王……”讲完了一段故事,孩子们非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他就根据孩子们的要求又讲了两三段故事。他与孩子们一同沉浸在童话的世界当中。不知不觉,他的心情变得好起来。“那么,故事就讲到这,接下来玩捉迷藏吧!我也加入!”最后他这样说道。“嗯,好啊!捉迷藏吧!”孩子们很得意,马上赞成。“那么,就在这间房子里藏。好吗?划拳吧!”石头、剪子、布。他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这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或是一种对老婆不忠的一种不起眼的虚张声势。不论如何,他的举动充满了自暴自弃,这是事实。最初两三次,他故意扮鬼,寻找孩子们的藏身之处。当够了,他又当藏起来的一方,跟孩子们一起钻进壁橱里、躲在桌子下面,费劲地隐藏他偌大的身躯。“藏好了吗?”“好了没有”这样的问答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只有格太郎一个人藏在他房间里黑暗的壁橱里。扮做鬼的孩子边叫着“阿X,找到了!”边从一间屋子转到了另一间屋子,听起来声音微弱。其中,有的孩子“哇”地大叫着从藏身之处突然跳出来。一会儿,逐个地被找到了,好像还剩下一个人,孩子们一起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叔叔藏到哪里去了?”“叔叔已经出去了!”传来了孩子们的交谈,他们渐渐接近了壁橱。“哈哈哈,爸爸肯定在壁橱里!”正一说道。接着,马上门前传来了低声私语。格太郎马上就要被发现了,他想再让他们急一阵儿,于是偷偷打开了放在壁橱中的大箱子的盖子,藏进去,像原来一样盖上盖子,屏住呼吸。里面放着软乎乎的被褥,正好像躺在床上一样,心情不错。他刚一盖上大箱子的盖儿,就听到咣啷一声打开壁橱门的声音。“叔叔,找到了!”他听到了这样的叫声。“啊,没有!”“可是,刚才还有声音呢!是不是?阿X?”“那一定是老鼠!”孩子们天真无邪、叽叽喳喳地(在被密封的大箱子听起来非常遥远)有的问有的答,觉得不像是有人偷偷地藏在黑暗的壁橱里。“有鬼!”有人喊到,孩子们哇地叫着逃跑了。接着,在很远的房间里听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叔叔,出来吧!”好像是又打开了那边的壁橱找我。3在黑暗的、满是樟脑臭味的大箱子里,心情格外地好。格太郎想起了少年时代难忘的回忆,突然眼眶湿润了。这个旧箱子是他母亲的嫁妆之一。他记得,他常常把它当作船进去玩。这时,母亲慈祥的面容像幻影一样浮现在黑暗中。他回过神来,孩子们好像是找烦了,外面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侧耳倾听,听到,“没意思,到外面去玩吧!”哪儿的孩子扫兴地说道,听起来极其微弱。“爸爸!”是正一的声音。这是最后,接着他们好像出去了。格太郎听到这些,才打算从大箱子里出来。他想冲出去,让焦急不安的孩子们吃一惊。于是,使足力气往上举起大箱子的盖子,怎么回事?盖子纹丝不动。可是当初以为没什么,就又试了几次。接着,发现了可怕的事实。他偶然被关在大箱子里了。大箱子的盖上装着挂钩。刚才盖上盖子的时候,拨到上面去的东西偶然竟落了下来,如同锁上了一样。过去的大箱子木头结实,四角镶着铁板,非常坚固,合页也同样牢固。所以病秧秧的格太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打破。他边大声喊正一的名字,边呱答呱答地敲打着盖子。可是,孩子们好像已经放弃了跑到外面去玩,没有任何回答。于是,他不断地喊女佣的名字,使足了所有的力气,在大箱子中乱踢乱撞。但是,倒霉的时候也没办法,女佣们可能在井边偷懒,或是在女佣的房间里听不到,还是没人回答。那间有壁橱的他的房间在最里面,而且还是被关在严严实实的箱子里,喊叫声能不能传到对面的两三间房间都值得怀疑。女佣的房间又在最远的厨房旁边,要是不仔细听的话,可能听不见。格太郎一边烦躁不安地喊着,一边想可能谁也不会来,自己就这样在大箱子里死掉了。真可笑,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简直滑稽得让人想笑。但这也未必滑稽。他的病对空气非常敏感。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些缺氧。不仅是因为折腾的,他还感到呼吸困难。因为是以前精心制造的物品,被关在箱子里,大概连换气的缝隙也没有。由于刚才激烈的运动,他的力气殆尽。但一想到这些,他重新卯足了力气,又踢又打,拼命地折腾。他要是个身体健康的人,这么折腾很容易把大箱子的什么地方弄破。靠他那极度衰弱的心脏和干瘪的胳膊怎么也使不出那种力气,而且缺氧造成的呼吸困难步步逼近。因为疲劳和恐怖,嗓子干燥,连呼吸都疼。该怎样形容他那时的心情呢?要是被关在其它什么地方的话,因病早晚要死的格太郎也许就死心了。可是在自己家中壁憾的大箱子里被闷死,不论怎么说,都是件滑稽至极的事。他讨厌这种富有喜剧意味的死亡方式。这其间,女佣也不见得就不到这来。那样他会像一场梦一样地得救。可以把这些痛苦当成一场笑话。得救的可能性很多,所以他难以放弃。恐怖和痛苦也相应地增加了。他一边挣扎,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诅咒着无罪的女佣们,甚至诅咒儿子正一。他们无恶意的漠不关心从距离来看相隔不到几米,正是因为毫无恶意,所以才更加让人觉得可惜。黑暗中,呼吸渐渐更加困难。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发出奇怪的吸气声,像登上陆地的鱼一样苟延残喘。大大地张着嘴,像尸骨一样上牙下牙都露出了牙床。他知道这样做也毫无用处,可是两只手还嘎嘎吱吱地拼命抓盖子。他已经意识不到指甲都剥落了。只有临终的痛苦。但是,那时候他还坚信有一线获救的希望,抗拒死亡。这是多么残酷啊!这不能不说是患不治之症的人或是死回所无法体会的巨大痛苦。不忠的妻子阿势与情人约会回来的时候,是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那时正是格太郎在大箱子里难以放弃最后的希望,奄奄一息、临终挣扎的时候。4离开家之前,几乎是不顾一切,无暇顾及丈夫的心情。回来之后,她看到与往常不同的大敞四开的大门,感到最近提心吊胆一直担心的破绽终于露出来了。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回来了!”她等着女佣的回答,这样喊了一声。可是谁也没出来。大开的房间里连个人影也没有。首先,她很奇怪,她那愚笨的丈夫没有出现。“一个人也没有吗?”来到饭厅,她再次大喊一声。接着,从女佣房间里传来了惊慌的回答,“有人!有人!”可能是打盹呢,一个惊慌的回答肿着脸跑了出来。“就你一个人吗?”阿势忍着怒火问到。“嗯,阿竹正在后面洗衣服。”“那老爷呢?”“在屋子里。”“可是,没有呀!”“啊,是吗?”“怎么回事?你肯定偷着睡觉了!麻烦了吧!孩子呢?”“刚才还在屋里玩,老爷也跟他们一起玩捉迷藏了!”“啊!老爷!真是没办法!”听到这些,她恢复了往日的自己,冷言冷语的命令道:“那么,老爷也肯定在外面。你去找一下,要是在的话,不用叫他回来!”她进了自己的卧室,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开始换衣服。正要解开带子的时候。突然,仔细一听,发现从隔壁丈夫的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有种预感,觉得不像是老鼠的声音。再仔细听,觉得好像是嘶哑的人声。她停下手来,忍住恐惧打开了拉门。接着,发现刚才没注意到壁橱的门开着。声音好像是从那里面传来的。“救命!是我!”声音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它异样清晰地敲击着阿势的耳鼓。毫无疑问是丈夫的声音。“啊!你到底在大箱子里干什么呢?”她吃惊地走到大箱子旁。一边打开挂钧,一边说:“啊,是在捉迷藏吧!真是捣乱……可是,为什么锁上了呢?”如果阿势是天生的坏女人,那么她的本质不仅体现在身为妻子却与野男人鬼混上,更加明显地体现在迅速想出这种坏主意上。她打开挂钩,稍微抬了抬盖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像原来一样死死地盖住,再次挂上挂钩。那时,里面的格太郎大概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阿势觉得他还用微弱的力气往上顶盖子。像要压下去一样,她盖上了盖子。后来,每当想起残忍的杀夫事件,比起其它事情,最让她心烦的是,盖盖子时丈夫用他那微弱的力气顶盖子的情景。对她来说,比起那些临终时满身鲜血的情景,不知恐惧多少倍。这些暂且不谈。她把大箱子像原来一样盖好,关上壁橱门,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吓得连衣服也不敢换,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柜前,为了掩盖从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声音,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出来再关上,关上再拉出来。“这么做,能保住自己吗?”她心惊胆战,几乎要疯了。这时候不可能有时间仔细考虑,有时候会感到连思考问题都不可能,只是急得坐立不安。虽说如此,但是后来想想看,她在那种突然情况下没有丝毫纰漏。挂钩自己挂上的;而且孩子们和女佣也可以证实,格太郎与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不小心被关进了大箱子里。因为是大房子,只说没有注意,没听到箱子中的声音和喊叫声就可以。女佣们不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吗?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阿势直觉敏锐,没有理由地小声说到:“没关系!没关系!”去找孩子的女佣还没回来。在后面洗衣服的女佣好像还没进来。这时候丈夫的呻吟和敲打要是停止就好了。岂止如此,她满脑子都这么想。壁橱里面执著的声音衰微得几乎听不到,可却故意般地不停下来。她想,可能是心理作用,把耳朵贴在壁橱门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它)听听,凄惨的磨擦声仍未停止。不仅如此,好像感到那干燥的舌头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一样。毫无疑问,这是对阿势的诅咒。她太害怕了,甚至想到重新打开盖子。可是她很清楚,那样的话,她的下场将无可挽回。一旦决定了杀人,那么怎样也无法再救他了。可是虽然如此,在箱子中的格太郎的心情又会如何呢?甚至连下手的她都要改变决心了。可是她的想像与当事人相比,不过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一旦放弃了,即使是奸妇,可是自己的老婆出现了,打开了挂钩。那时,格太郎的快乐将无与伦比。平时嫉恨的阿势,不论是再犯了三次四次的淫乱,他也会觉得可以原谅。虽然是孱弱病躯,可是对体会到死亡时恐惧的人来说,没有比性命更加宝贵的了。如果没人救他,就那样死去的话,那么那种痛苦决不是这世上所能体会到的,由奸妇的手带给他的几十倍、几百倍的痛苦。阿势当然不会想像到那种苦闷,她能够考虑到的范围不过是哀怜丈夫的死、后悔她自己的残暴。可是,坏女人的不忠的心理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她站在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的壁橱前,不仅没有吊唁死者,相反描绘着恋人的容貌。她想像着,可以玩耍一辈子还多的丈夫的遗产、与那个恋人的愉快的生活。她完全忘记了对死者的哀怜之情。她带着这种常人无法想像的冷静退进了房间,嘴角甚至露出冷笑,接着,开始解开带子。5那天晚上到了八点多钟,阿势巧妙地上演了发现尸体的场面,北村家上上下下一片哗然。亲戚、进进出出的人、医生、警察等等,闻讯赶来的人塞了满满一屋子。验尸的形式不能省略,在格太郎尸体四周站着各种相关的官员。夹杂在官员中的发自肺腑伤心的弟弟格二郎、被虚伪的眼泪弄脏脸的阿势,在旁观者看来,是多么的悲伤啊!大箱子被抬到了房间中央,一个警察亲手打开了盖子。五十瓦的电灯照着丑陋扭曲的格太郎的脸。平时流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蓬乱不堪,临终时张牙舞爪的手脚、迸出来的眼珠、张开的大口,如果阿势的体内没藏着恶魔,看到这些;她一定会后悔不堪的。尽管如此,她只是不敢正视,岂止是自白,竟然流出虚伪的眼泪。她本人都不可思议,即使是杀了人,可为什么能如此镇静。几小时之前,刚刚做了不忠于丈夫的事情,踏进家门的时候,看上去她(那时就已经完全是个坏女人了)还是那么紧张不安。现在看来,她的体内天生生长着令人恐怖的恶魔,现在正是其现形之时。后来,她面对出现危机的时候能够冷静应对,也使人只能这样判断。验尸的手续没出现任何意外,尸体由亲人的手从大箱子移到了其它的地方。那时,还有一些时间的他们可以注意到大箱子盖子背面的抓痕。如果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没能目击到格太郎惨死的人,看到那种抓痕也一定会觉得异常凄惨。死人那恐怖的执著比名画还要刺眼地刻在那里。无论是谁,只要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从抓痕的画面发现令人惊奇的东西的是阿势和格二郎。他们留在一起与尸体去别间屋子的人群之后,在大箱子两端久久地凝视着背面影子似的画面。啊,刻在上面的究竟是什么?这是像影子一样模糊、狂乱的笔迹。仔细看上去,覆盖着无数的抓痕,一个字大,一个字小,有的斜着,有的刚好能读出来,是“阿势”两个字。“是嫂子的名字。”格二郎凝视的眼转向阿势,低声说到。“是啊!”啊,阿势这时脱口而出的这样冷静的言辞,是多么令人吃惊的事实呀!当然,她不会不知道这字的意思。临死的格太郎用尽所有的力气,所能够写下的对阿势的诅咒尽在这个“势”,写下最后一笔时被闷死的他的执著。他想接下去写阿势是罪魁祸首,可不幸的是,格太郎没有完成,怀着千秋遗憾抱恨而死。可是,格二郎是那么善良的人,是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的。简单的“阿势”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没想到是下手人,他想到了别的。他从中感觉到的是,哥哥对阿势漠然的疑惑和哥哥至死对她的留恋,用苦闷的指尖写出对她的留恋。“啊,他是这样惦记着我!”一会儿,她带着对方能够感觉到的后悔自己不忠的语气叹息到。接着,突然用手帕蒙住脸(不论怎样出名的演员也不能这样干打雷不下雨),嘤嘤哭起来。6办完了格太郎的葬礼,阿势首先与往日私混的恋人断绝了关系。接着她巧妙地排除了格二郎的疑惑。而且,某种程度上成功了。即使是一时的,格二郎也被妖妇的演技所蒙蔽了。这样,阿势得到了比预期还多的遗产,与儿子正一一起卖掉了久居的老房子,不断变换住所,靠着巧妙的演技,不知不觉远离了亲人的眼界。阿势强行要了那个大箱子,她又偷偷地卖给了旧家具店。那个大箱子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那些抓痕和文字有没有触动新主人的好奇心呢?他的心中会不会感受到那抓痕中蕴藏的可怕的执著呢?而他又会怎样想像那不可思议的“阿势”这两个字呢?第二幕:算盘上的恋语自作多情的内向症患者。1某某造船株式会社的会计T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史无前例地一大早就来到事务所。而且一进会计部的办公室,就把外套和帽子往旁边的墙壁上一挂,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慌慌张张地把屋子里看了一遍。因为离上班时间的9点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办公室里还没有人来,只有很多并排在一起的便宜的办公桌上堆积的灰尘暴露在清晨耀眼的阳光下。T确定了没有人在办公室以后,并没有走到自己的桌子那儿去,而是悄悄地走到临桌充当自己助手的年轻女事务员的S子的桌前坐了下来。而且一副好像小偷一般的模样从挡书板中抽出一个和很多账簿并排放在一起的算盘放在桌子的一角,用非常熟练的手法拨动着算盘珠子。“十二亿四千五百三十二万二千二百二十二圆七十二分,呵呵!”他读着算盘上巨大的金额,发出奇怪的笑声。然后把算盘放在S子的桌上引人注目的地方便回到自己桌子前若无其事地开始一天的工作了。不久,一个事务员开门走了进来。“啊!今天你好早啊!”他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向T打招呼道。“早上好!”T似乎是个内向的人,用憋在嗓子里的声音回答说。要是普通的事务同事的话,也许会由此相互开始一段热闹的闲谈。但是对方深知T的性格,于是一副窘迫的样子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取出账本来。终于,事务员们一个一个地走进办公室来。当然,这中间也包括T的助手S子。她向临桌的T郑重地打了声招呼后,就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桌子上的算盘呢?”T胆战心惊地斜眼看着她。然而,他失望了。她好像对于在那里出现算盘这件事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一下子把它拨到旁边就取出一本背面用金色大字标着“原价计算本”的账簿,把它摊开在桌子上。看到这儿,T大失所望,他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不过,一次失败了也用不着灰心,只要反复操作直到S子注意到为止就行了。”T在心中这样想着,总算把心情又恢复了过来,并且又像往常一样忙于上面交给他的工作了。其他的事务员们还各自闲谈一下,抱怨一下不平什么的,整天吵吵嚷嚷的,可是只有T不加入他们的行列,默默地勤奋工作直到下班时间的来临。“十二亿四千五百三十二万二千二百二十二圆七十分。”第二天T又在S子的算盘上拨了同样的金额并把它放在桌子上醒目的地方,并且也像昨天一样热心地看着S子上班后坐到座位上以后的样子。结果,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把算盘放到一边去了。在第三天和以后的四天里同样的事情重复着。到了第六天的早晨,那天S子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早到公司来上班。而且那时候正好是T在S子的算盘上拨完那个数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所以他很是惊惶失措。会不会刚才放算盘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呢?他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S子的表情。幸运的是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平时一样向T打了一个招呼就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办公室里只有T和S子两个人。“这次的某某号船不久要到装锅炉的时候了,那制造原价就要增加不少了吧?”T一副好像害羞的样子问道。懦弱的他即使在这样绝好的机会的时候,也只敢问工作上的事,除此以外的事他怎么也难以开口。2“嗯,加上工资的话,已经超支八十万日元了。”S瞥了T一眼回答道。“是吗?这次真是一个大手笔啊!不过也很好啊,能把它多卖一倍的价钱啊!”啊,我说了些多么无聊的话啊!T意识到这些不由得满面通红了起来。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算不了什么的小事情可T却十分的在意。而且他面红耳赤的表情会被对方看到的意识更加让他的脸红了起来。于是他一边发出奇怪的咳嗽声一边把头扭向一旁借此来把窘态掩盖过去。可是S子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留着漂亮的小胡子的上司竟会为这样的事而狼狈不堪,所以还若无其事地附和着他的话。就这样说着话的时候,突然S子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算盘。T不由得紧张起来,注意着她的眼神。可是她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疑惑地看了看那个大得离奇的数字就马上又抬起眼来继续谈话了。T又不得不感到失望了。那以后的几天里相同的事情执拗地重复着。T每天早晨都以一种既恐惧又快乐的心情等待着S子坐到自己位子上班的时候的来临。不过,过了两三天后,S子也对于自己每天回去之前收拾到挡书板中间去的算盘第二天来看的时候一准好好地放在桌子的中间这件事感到非常的奇怪,而且好像也注意到了在算盘上总是显示同样的数字。有时候甚至还把那十二亿四千多少的数字读出声来。有一天,T的计划终于成功了。那是从最初开始过了两周以后的事了,那天早晨S子比平时多看了那算盘一段时间,歪着小脑袋沉思着什么事情。T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以一种异常的热心一直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中的细微变化。那几分钟好像呼吸都要停止了。过了一会儿,突然她大吃一惊的样子,回头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而且两个人的眼睛碰了个正着。在那一瞬间,T感到她什么都明白了。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当她意识到T意味深长的凝视的时候,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把头转向了一边。本来根据理解的不同,可以认为也许她是注意到有男人盯着她,因为害羞才会面红耳赤的。可是对于当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的T来说是没有空往那方面想了。他自己也满脸通红,但却带着很大的满足飘飘然地盯着她那已被染红了的美丽的耳垂。在此我必须先对T这令人不可思议的行为说明一下。我想读者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T是个世上少有的内向的人,而且对女人就显得更加的内向。虽说他出学校还没有多少时间,但尽管如此直到现在也已近三十了,却还没有过一次恋爱的经历。不,甚至连和年轻女孩好好聊天的经历都没有。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但他那旁人难以想像的懦弱的性格成了祸根。另外他无法对自己的相貌抱有信心也是一个原因。如果不小心坦白了爱慕之情而被拒绝的话,那可是件可怕的事情。懦弱但却有着比别人多一倍的自尊心的他觉得被那样拒绝了爱情时的尴尬和羞愧是比什么都可怕的事。“没有比他更让人讨厌的人了!”像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不断在对自己相貌没有信心的他的耳边响起。可是,就连这样的他这一次好像也无法忍受了。S子是那样地俘虏了他的心。可是,不用说他是没有从正面光明正大地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的勇气的。那么难道就没有什么即使在被拒绝的时候也不会感到丝毫的羞耻的方法吗?尽管这么想有点卑怯,但他确实开始考虑这件事了。对于他这样的人有一种特有的异常的执拗,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了又打消了,打消了又想。在会社他尽管和那个S子并席处理着事务,而且和她若无其事地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情,但却每时每刻都只想着这件事。无论是做帐的时候还是打算盘的时候,没有一刻忘记这件事。于是有一天,他正在打着算盘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3“虽然有点难懂,但这样的话,应该比较保险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在他的会社,每个月是分两次给数十个职工发工资的,会计部每次都会根据流转于各个车间的考勤表来计算各个职工的工资,然后把钱放入每个人的工资袋里,亲手交给各部的负责人。因此,尽管有几个负责工资计算的会计,但因为是非常繁重的工作,所以多数时候是会计部所有闲着的人一起出动,帮着校对什么的。每到这个时候,为了记账时的方便,就有必要把几千张卡用职工姓名开头的假名按照“ぃろは”顺序来分类。开始的时候是决定把桌子移开,在宽敞的地方把那些卡片按照“ぃろは”顺序排列的,但是因为那太费事了,所以就决定把卡片按照日语假名表五十音图来分类了。所以会计部的所有的人对五十音图的位置都能够背得出来。比如一说到“野崎”,马上在脑子里就想到第五行第五个。T是把它反过来应用,想通过算盘上的表现出来的数字来进行简单的暗号通信。也就是说要想表达の这个字就只要在算盘上打五十五就行了。把这些数字连续不断地放在一起可能难懂了一点,可是看着看着,因为都是平时熟悉的数字,肯定有一天会发现的。那么他到底想向S子传达什么信息呢?让我们来试着解一下吧。十二亿就是第一行的第二个假名的意思也就是ィ。四千五百就是第四行第五个假名也就是タ,以此类推三十二万就是シ,二千二百也就是キ,二十二元也是キ,七十二分就是ミ。整个的意思就是“可爱的你”的意思。“可爱的你”这句话如果从嘴里说出来或者写在文字里的话,那对于T来说是非常害羞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可是要是像这样打在算盘上的话他却能够心平气和。如果要是被其他的人悟出来的话,可以推说是偶然把算盘珠子排成那个数字的。不管怎么说至少这和写信不同,不用担心会留下证据。实际上这可以说是个万全之策。要是幸运地被S子读懂了并且被接受的话那就最好了,即使万一没有接受也不要紧,这和用语言和写信对她表白不同,她既不能明显地拒绝,也不能以此向别人夸耀。而且他总觉得这个方法是能够成功的。“看那个S子的样子,应该十有八九是成功了。”T认为要是这样的话就更没关系了,于是这次就稍微把金额改了一下,“六十二万五千五百八十一圆七十一分。”这件事又持续了数天时间。把这个数字按照前面的方法解读的话马上就明白了,是“山”的意思。山在离会社不远的小山上,是这个小镇的娱乐场所。T就是这样开始向S子传达约会的地点了。有一天,尽管T已经确信S子已经完全了解自己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和她说工作以外的事情,依然和往常一样以账簿为话题和S子说着话。于是就在他们的谈话略微停顿的时候,S子盯着T的脸,在她可爱的嘴角略微浮现出一丝笑容,她这样说道:“在这里放算盘的人是你吧!从很早之前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T大吃了一惊,要是在此否认的话那么自己的煞费苦心就变成水中的泡沫了。所以他鼓起全身的勇气回答道:“是的,是我!”但可怜的是他的声音却颤抖得厉害。“啊,果然是这样啊!呵呵,呵呵!”就这样她马上就把话题转到其它的事情上去了。T永远都不会忘记S子那时说的话。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好像能把它理解成肯定的意思,可这么一想又好像觉得她很单纯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4“女孩子的心理我是怎么也无法了解了。”他好像现在才知道似的叹息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要试着做到最后看看。可能虽然她已经完全感觉到了,但还是感到不好意思也不一定。”我们很难想像他这么想只是因为他完全骄傲自满的原因。于是,在第二天,他干脆在算盘上打了下面的数字:“二二八五一三二一一四九二五二”这也就是“今天下班了以后”的意思。这就是所谓的孤注一掷,最后碰碰运气。今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要是她到山来的话那就好了,要是没来的话,那他的计划就算是完全失败了。天真的少女当她领悟到“今天下班以后”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肯定会心情很激动的,可她那平静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凶是吉呢?多么让人心急啊!这一天T一早就在等待着下班的时间的到来,工作上的事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等待已久的下班时间的四点钟终于到了,办公室到处都可以听到收拾账本的声音,有些心急的人已经穿上了外套,可是T却使劲忍住着急的心情,注意着S子的样子。如果她打算按照他的指示到他指定的地方去的话,那么不管她怎么假装平静,在打招呼告辞的时候是不可能不在态度的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可是,唉!看来还是不行啊!直到她向T留下和往常一样郑重的告辞的话,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围巾打开门走出办公室,T也不能从她的表情和态度看出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迷惑的T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连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心情都没有了。“活该!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年到头好好工作就行了。谈什么恋爱啊!”他一个劲地自我嘲讽道。并且他那失去神采的悲痛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陷入无尽的毫无意义的沉思之中。然而,就在他长时间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样东西。就在他刚才一点都没注意到的S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每天早晨做的那样那个算盘竟然好好地放在那里。这意想不到的喜悦一下子让他紧张起来。他马上跑到桌前,读了一下上面显示的数字。“八三二二七一三三”一股暖流在他头脑里蔓延开来,而且加快的心跳声就像晨钟一般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原来算盘上用和他同样的暗号显示着“我会去的”的意思。这不是S子给他的回答又是什么呢?他立刻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帽子,连桌子上的东西都忘了收拾就飞快地冲出了办公室。一边想像着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S子的样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向山赶去。那里虽说是个娱乐场所,但也不过是在一个小山的山顶上有个小广场,有一两家小茶店而已,除了视野好一点以外并没有其它可取之处。可是到那儿一看,连那小茶馆也关了,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临近黄昏的茶红色的日光把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除此以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嗯,她肯定是为了换件衣服回了一趟家。不错,想一想穿着那件藏青色旧外套的事务员的样子怎么能到这儿来呢?”因为算盘上的回复而完全放下心来的他,在被茶馆抛弃的桌几上坐了下来,一边抽着烟,一边品味着有生以来第一次等待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的心情与其说是痛苦还不如说是甜蜜。可是,S子却怎么也没有来。周围慢慢地暗了下来。鸟儿们悲伤的叫声、附近车站传来的汽笛的声音孤独地响彻在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的T的心间。夜幕终于降临了。广场四处矗立的路灯发出冷冷的光芒。到了这时候,就连T也不能不感到不安起来。“或许是因为家里有事不能出来了。”现在这是他惟一的希望了。“或者是我想错了?那也许不是暗号,可能什么都不是。”他坐立不安了,在那里踱着圈子。他的心里已经空荡荡的,只有脑子还烧的厉害。S子的各种姿态、表情、言语,一个一个不断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肯定也在家里焦急地担心着我的。”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发了烧一般剧烈地跳动起来。可是有的时候又感到从没有过的焦躁向自己袭来,而且让人气愤地感到在这样的大冷天里等人的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大概白白地等了两个小时以上吧。终于无法忍受的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脚步开始从山上下来。就在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停下了脚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子里。“不过,难道真的会有这种事吗?”他想把这个无聊的想法就此付之一笑了事,可是一旦浮现出来的疑虑是不可能轻易消失的,他要是不去确定一下的话已经寝食不安了。他急忙返回会社,让勤杂工打开办公室的门便马上跑到S子的办公桌前,从档书板中间抽出那本原价计算簿,翻到记录某某号制造原价的部分。“八十三万二千二百七十一圆三十三分”这简直是个奇迹。在账簿最后的总数正好和“我会去的”的暗号完全一致。今天S子只不过是算完了总数以后忘了收拾算盘就回去了而已。这绝不是什么恋爱的通信,只是没有灵魂的数字的罗列罢了。被这过于出乎意料的事件弄傻了的T以一种异样的表情呆呆地盯着那个让人诅咒的数字。在他那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力的头脑中,S子那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十几天里的苦心孤诣,在温暖的家里发出快活的笑声,天真无邪地谈笑着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出来。第三幕:非人之恋极度病态的畸形之恋。1您知道门野吧?他是先夫,十年前就去世了。相隔这么久的岁月,重新呼唤门野的名字,感觉好似陌生人,连那件事也像一场梦。至于我怎么嫁入门野家的,不必提,自然不是婚前两情相悦,没这么不检点,是媒人来向家母提亲,家母再转告我。而我这不经事的小姑娘,岂敢拒绝?我只能在榻榻米上画圈圈,稀里糊涂地便点头应允乐。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将成为我的夫君——我老家是座小镇,对方算是望族,见过面,传闻他脾气很不好,不过他长得那么英俊……是啊,或许您也知道,门野乃世间罕有的美男子,不,我并非炫耀。大概是有病在身吧,总有点儿阴郁、苍白剔透之感,这反倒让他倍显清逸脱俗,更增添一种吸引人的特质。门野长得这般俊秀,肯定已有美丽的姑娘作陪,即便不然,他又怎会一生爱着我这种丑八怪?我不禁杞人忧天,留意起朋友或仆佣如何谈论他。综合各处得来的消息,没有任何我担心的风流韵事,却渐渐发现门野的坏脾气实在非比寻常。他算是怪人吧,没什么朋友,大多数时候都关在家里,最糟的是,甚至有他厌恶女人的传闻。如果只是为回避游玩的邀约而放出流言倒还无妨,但他似乎由衷地讨厌女人,与我结婚原本也是父母的主意,媒人向我说亲前,反而耗费一番工夫才说服了门野。不过,我听到的倒没这么详细,或许是待嫁闺女太敏感,别人随口评价了几句,便一相情愿地如此认定。不,嫁过去后,遭遇那种事前,我真以为是自己多虑,满心往顺遂如意、快慰安心的方向想,所以那段时间的我多多少少有点儿骄傲。忆起当时纯真的心情,简直幼稚得可爱。尽管怀着许许多多不安,我仍去邻镇的绸缎庄物色衣裳,动员全家缝制,并准备出嫁用具及各类琐碎的随身物品,期间对方送来豪华的聘礼,朋友也纷纷祝贺或投以羡慕的眼神,我逐渐习惯一照面就被人善意地消遣,而这也叫我兴奋到害羞,家中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把我这才十九岁的小姑娘冲昏了头。原因之一,即使门野性格再怪、脾气再糟,仍是前面说的那般清秀俊雅的美男子,我完完全全迷上了他。况且,不是说,越是那种有个性的人就越专情吗?娶了我这个妻子,他必定会只呵护我一人,并倾注所有的爱情好好疼惜我吧。哎呀,我实在太天真了,居然还这样想。起初感觉出嫁的日子离自己非常遥远,不料屈指等待的日子一眨眼就来了,随着婚期不断临近,现实的恐惧渐渐取代甜蜜的幻想。婚礼当天,迎亲队伍齐抵门前。不是我自夸,在我居住过的十几里大城镇里,场面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坐上其中最为华贵的轿子时,那种心情……每个人应该都会经历,就像即将载往屠宰场的羊,几乎要昏厥,不光精神上恐慌,连体内都一阵阵作痛,叫人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2朦胧恍惚之中,婚礼总算结束了。一两天之间,也不知道夜里究竟睡着没,公公婆婆是怎样的人、仆佣共有多少,尽管行过礼,也受过礼,脑袋里却全无印象。然后,转眼便是归宁的日子,与丈夫的车子并行,望着丈夫前进的背影,仍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哎呀,我怎么净讲这些,真抱歉,重点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婚礼的纷乱告一段落后,该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吗?门野并没有传闻中的古怪,反而比一般人温柔,对我亦是百般呵护。我放下心中大石,松懈原先紧绷到痛苦的神经,忍不住惊叹人生竟能如此幸福。公公婆婆也非常慈祥,婚前母亲殷殷叮咛的话几乎派不上用场。此外,由于门野是独子,没有姑叔,在婆家生活竟意外地不如想象的那般苦恼。至于门野的俊秀相貌,不,我并非炫耀,这是故事的一部分哪。一起生活后,门野不再是只能远观的对象,而是我生平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爱的对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门野越看越出色,我开始觉得他的俊美简直举世无双。不,不光相貌俊秀而已,爱情多么不可思议啊,门野那异于常人的地方虽算不上怪异,但他脸上时常的忧郁、专心一意地陷入自己的世界沉思,这个闷闷不乐、沉默寡言、玲珑剔透的美男子,反倒对我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深深折磨着十九岁小姑娘的心。我的世界真是为之一变。倘若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十九年是现实世界,婚后那段期间(不幸只有短短半年)就如居住在梦的国度,或童话世界里。说得夸张点,好比浦岛太郎深受乙姬公主宠爱的龙宫世界,如今回想,当时的我幸福得宛若浦岛太郎。世人都说出嫁是辛酸的,我的情况完全相反。不,应该说痛苦总是伴随着幻灭的璀璨。半年多的生活,除欢乐的感觉外,具体细节我已不复记忆,而且与要说的事没多大关系,我就不再以炫耀似的姿态回忆这段罗曼史了,总之世上再疼妻子的丈夫,都很难比得上门野。当然,我只一个劲儿地感激涕零,兀自陶醉其中,毫不怀疑,但回头想想,门野的过度宠溺,其实隐含可怕的涵意。不过,倒并非因此导致物极必反的结果,他只是想真心诚意地努力爱我罢了。那绝不是存心欺瞒,所以他越努力,我越当真,由衷依恋着他,奉献全副身心倚靠他。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其实我好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些事,而当中隐藏着极其骇人的理由。3“好奇怪。”我察觉到异状时,结婚刚满半年。如今想来真可怜,当时门野拼命疼爱我,想必已耗尽所有气力。不巧一股诱惑乘虚而入,使劲将他拉离常轨。男人的爱情是什么样?我这小姑娘不可能明了。一直以来,我坚信门野给我的爱就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爱,不,他对我的爱是超越一切的。然而,不久后,连如此深信的我,也不免意识到其中似乎掺杂某种虚伪的成分……那种快感只是形式上的,他的心仿佛追寻着某种遥远的事物,我感觉到那莫名的冰寒空虚。他爱抚的目光深处,有另一个清冷的眼凝视着远方。连呢喃的爱语都显空洞,仿佛机械声。可当时我没料到,从一开始他的爱情便全是虚假,我自然而然地猜测,这必是他的恋慕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的征兆。怀疑容易成瘾,一旦冒出头,往往像积乱云扩散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对方的一举一动,无论再微小的细节,都变成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挥散不去。那时候的话,背后肯定有这样的含义;那天他不在,究竟上哪儿去了?曾有这样的情形,又有过那样的状况……简直没完没了。就像大家常说的,仿佛脚下地面突然消失,裂开漆黑大洞,把我吸进深不见底的地狱。然而,尽管我深深疑惑,却无法掌握半点切实证据。门野离开的时间通常极短,且大抵都知道他的去向,偷偷翻查他的日记、信件和照片,也找不出能确定他心意的蛛丝马迹。莫非是肤浅的少女心思作祟,我只是在杞人忧天,自讨苦吃?我不停反省,只是疑心一起,便难以摆脱。见他似乎完全忘掉我的存在,怔怔盯着一处沉思,仍觉得果然有什么不对劲,绝对没错。那么,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先前提过,门野生性忧郁,自然也消极内向,经常关在房里读书,他待在书斋里会分心,因此总爱爬上屋后的土仓库二楼。那里收藏着许多祖先传下的古籍,幽幽暗暗,入夜后,他便点起传统纸罩灯,独自看书,这是他年轻时养成的嗜好之一。但我嫁进来的半年间,他仿佛遗忘了这习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接近土仓库,可是,最近他又频繁前往。这是否意味着什么,我突然介怀起来。4在土仓库二楼读书虽然有些奇特,却不是什么值得责备的事,再说也不可疑。原本我这样认为,但转念一想,我已尽量处处留心,不仅监视门野的一举一动,还检查起他的私人物品,却没发现任何疑点。然而,他那余下空壳的爱情、空虚的眼神及偶尔进入连我都遗忘的虚幻世界的模样,叫我如何放心?所以,我不禁怀疑起仓库二楼来。奇妙的是,他总在深夜前往,有时会先细心观察睡在旁边的我的呼吸后,才悄悄溜出被窝。以为是去解手,却等不到他回来,走出缘廊,只见土仓库的窗户透着朦胧的灯光,这屡屡让我深受打击。刚嫁进来时,我曾参观过土仓库一回,其他只有季节交替之际才偶尔去过几次,我想不出土仓库有什么促使他疏远我的理由,即便他窝在那里,我也从未起过跟踪的念头。因此,土仓库二楼始终不在我的监视范围内,而今,我不得不向其投以猜忌的眼神。我是春季中旬嫁进门的,而察觉丈夫的不对劲,则恰值中秋时分。我仍清楚记得丈夫面对缘廊蹲坐,沐浴在皎洁月光下沉溺于思索的背影。望着他那模样,不知为何我胸口一痛,这便是我起疑的契机。我的疑心日益加深,终于厚脸皮地尾随门野进人土仓库。那是秋末的事。我们的缘分是多么短暂啊。丈夫那令我欢天喜地的深切爱情(如同先前所说的,那绝非真正的爱情)短短半年随即冷却,我就像打开宝箱的蒲岛太郎,在平生初次经历的醉人国度倏地被唤醒,等待我的,是张着大口、充满猜疑与忌妒的无限地狱。不过,当初我并不确定土仓库里暗藏玄机,只是不堪内心折磨,想偷窥丈夫独处时的身影,假如能够,希望借此一扫疑云。祈求着能看见令我放心的情景,我同时也为这窃贼般的行径感到忧虑,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停止,总叫人牵挂不已。于是,一天晚上,我踩着庭院木屐走向土仓库。当时仅穿一件夹衣已有寒意,前阵子仍在院里鸣叫不休的秋虫不知不觉也销声匿迹了,而且那还是个无月之夜。途中朝天空望了一眼,星星虽美,感觉却极为遥远,显得莫名凄凉。不过我总算顺利潜入,准备偷窥应该在二楼的丈夫。主屋里,公婆和仆佣都已入睡。这是乡下地方的深宅大院,才十时许就已悄然无声。要到土仓库去,必须穿过漆黑的草丛,这一路十分吓人。路面即使在大晴天也潮湿无比,草丛里住着大蛤蟆,扯着喉咙惹人讨厌地呱呱乱叫,我终究忍耐下来,抵达土仓库,但那儿同样昏暗。仓库独特的冰凉霉味混杂微弱的樟脑味,瞬间笼罩全身,令人发颤。若非我心中熊熊燃着忌妒之火,十九岁的小姑娘怎有勇气付诸行动?爱情的能量真是令人恐怖。黑暗中,我摸索着走近通往二楼的楼梯,悄悄往上窥探,发现梯子顶端的盖门紧闭着,难怪一片黝黯。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一级级爬上梯子,试着轻推盖门,岂料门野竟慎重地从内侧上锁,从外面无法打开。单单看个书,何必如此警戒?连这点小事都成了我疑虑的源头。怎么办,敲门请求他打开吗?不不不,三更半夜做这种事,他定会看穿我不入流的心思,更加疏远我,可是,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若再持续下去,我迟早会崩溃。趁这里是远离主屋的仓库,索性狠下心要丈夫开门,向他坦白日积月累的疑惑,问出他真正的想法吧。当我犹豫不决地待在盖门下时,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比震惊的事。5那天晚上我怎么会去仓库?照常理看,三更半夜的仓库二楼不可能有任何动静,然而,出于荒唐透顶的疑神疑鬼,我还是忍不住前往。是有什么用道理无法说明的缥缈的感应吗?莫非这就是俗称的预感?世上偶尔会发生一些常理无法判断的事件。那时,我竟听见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而且是男女的交谈声。男方不必说,自然是门野,但女方究竟是什么人?我简直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心中疑念化为历历在目的事实,我这少不更事的小姑娘无比震惊,比起气愤更感到恐惧,恐惧之余,又涌起无尽哀伤,好不容易撑住没“哇”地放声大哭,只是疟疾发作般浑身乱颤。尽管如此,依旧无法克制,不住偷听上头传来的说话声。“继续幽会下去,我实在太对不起夫人。”女声实在太微弱,几乎听不出在说什么,我以想象力弥补没听清楚的地方,才勉强猜出意思。从声调推测,女人长我三四岁,但没我这么肥胖,肯定十分纤细苗条,就像泉镜花的小说中那般如梦似幻的佳人。“我也相当愧疚。”门野应道,“就像我前面不断告诉你的,我已竭尽全力尝试爱京子,无奈还是不成。不管我再怎么回心转意,仍无法放弃年少时就交好的你。我对京子有无尽的抱歉,可是我实在难以压抑每晚想见你的渴望。请体谅我这哀切的心意吧!”门野的话声非常清晰,语调抑扬顿挫,好似在朗诵台词,一切都重重地撞在我心上。“我好高兴。如此仪表堂堂的郎君,竟抛下那样贤惠的妻子,深深思慕着我,啊啊,我是多么幸运。我真欢喜。”然后,我变得极度敏锐的耳朵,听见女人依偎在门野膝上的声息。暧,请想想我是怎样的心情。若到我现在这年纪,早不顾一切破门而入,冲到两人身边,吐出满腔怨恨,但当时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拿不出那种勇气。只能死命按着衣角,强忍涌上心头的悲愤,伤心欲绝地待在原处,连仓皇离开都办不到。不久,我赫然听见踩过木板地的脚步声,有人接近盖门。要是在这儿碰上,双方都尴尬,于是我急忙走下梯子,躲在仓库附近的暗处,睁大因恨意而怒火燃烧的双眼,打算把那狐狸精瞧个仔细。打开盖门的声响传来,四下乍然一亮,拿纸罩灯蹑手蹑脚步下梯子的,千真万确就是我的夫君。我怒火中烧,等着情敌出现,门野却关上仓库大门经过躲藏的我面前,直到他的木屐声远去,依旧没听到女人下楼的动静。仓库仅有一扇大门,窗户也都加装了铁丝网,应该没有其他出口才对。然而,时间分秒过去,却始终等不到开门的声息,真是难以置信。更何况,门野不可能丢下宠爱的恋人独自离去。难道他们私通许久,已在仓库某处挖了密道?想到这里,眼前浮现一个因爱疯狂的女子,为见心上人,忘却恐惧,在漆黑洞穴里匍匐前进的景象,甚至隐约传来衣服和土地摩擦的声响,我顿时不再害怕待在黑暗中。之后,由于担心丈夫怀疑我怎么不见人影,于是当天晚上只能暂且罢休,返回主屋。6此后,我不知道溜进黑夜中的仓库多少次,在那儿偷听丈夫和女子的种种甜言蜜语,尝到无尽的辛酸苦痛。我千方百计地想看到情敌,可是总像第一晚那样,离开时都只有丈夫门野走出仓库,不见女人的踪影。有次我准备火柴,确定丈夫离去后,悄悄爬上仓库二楼,借微光四处寻找,然而明明没有躲藏的空间,女人却凭空消失。还有一次,我趁丈夫不在,白天溜进仓库搜遍每个角落,猜想可能有密道,或是窗户的铁丝网破裂,细细检查,但里头连只老鼠出入的空隙都没有。真是匪夷所思啊。确定这点后,比起悲伤、不甘,我更感觉到说不出的恐怖,禁不住一阵阵哆嗦。第二天晚上,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溜进去,仍以一贯的娇媚呢喃与我的良人互诉情衷,接着又幽灵般消失无踪。难不成是谁的生灵缠住门野?他生性忧郁,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让人联想到蛇(所以我才深深被他吸引吧),该不会是因此而特别容易遭这类异形蛊惑?想到这里,连门野看起来都好似某种魔性之物,我的心情顿时陷入难以形容的古怪。干脆回娘家,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还是先知会门野的双亲?由于太恐惧、太诡异,我好几次差点冲动实行。不过,这样捕风捉影、犹如怪谈的事,随口说出只会招惹一番讪笑,反倒丢人,我总算忍住,决心拖一天是一天。仔细想想,从那时起,我逞强好胜的脾气就已露出端倪。某天晚上,我忽然注意到一件奇妙的事。门野和女人在仓库二楼幽会后,离开前总传来“啪”地轻微合盖声,接着便是上锁般的“咔嚓”声。认真回忆,尽管非常微弱,但每次都依稀会听到这些声响,像从收在那里的几个长衣箱里发出的。那名女子藏身箱内吗?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也很难长时间躲在密闭的箱中,但不知为何,我认定这就是事实。察觉到这点,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无论如何,我都要偷出钥匙、打开箱盖,看清楚那狐狸精的嘴脸,否则我誓不甘休。怕什么,事到临头,不管要咬要抓,我都不会输。仿佛那女人真躲在长衣箱内,我咬牙切齿地等待天明。第二天,让人意外的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门野的资料盒里找到箱子的钥匙。当时我已气昏了头,但对十九岁的小姑娘来说,这依然是难以负荷的大任务。历经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我肯定脸色苍白、消瘦不堪吧。幸而我们住在远离公婆的房间里,且丈夫门野忙于自己的事,半个月来,没人发觉我的异状。带着钥匙溜进大白天也阴暗潮湿、充满冰凉土味的仓库时,那种心情究竟该如何形容?如今想来,我真是胆大惊人。然而,在偷出钥匙前,或者在爬上仓库二楼时,千头万绪的我,心中倏地浮现一个滑稽的想法。虽无关紧要,不过我顺便说说吧。我怀疑,莫非这些日子听见的话声是门野在唱独角戏?假设门野其实是为了写小说或演戏,才避开他人在仓库二楼悄悄练习台词,搞不好长衣箱里没什么女人,而是戏服。真是异想天开啊。呵呵,我已神志不清,意识混乱到突然产生这种一相情愿的妄想。为什么?想想那甜言蜜语的内容,世上有谁会装成那样可笑的嗓音讲这种内容的话?7门野家是街坊间有名的世家望族,仓库二楼收藏着祖先传下来的各种物品,摆得像个古董店。三面墙排满刚才提到的朱漆长衣箱,一边的角落放着五六只传统的纵长型书箱,上面堆满放不下的黄表纸、青表纸,布满虫眼的书背灰尘满面。架上有老旧的卷轴盒子、巨大的刻着家纹的行李箱、藤衣箱、老旧陶器,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巨型碗状漆器和漆盆,据说是涂铁浆的道具。尽管因年代久远而泛红,但每样物件上的金徽都是莳绘。另外,楼梯口摆着两尊装饰用的铠甲,活人似的镇坐在铠柜上,一尊是雄伟的黑丝缄,另一尊不知是否叫绯缄,整体沉黑,许多部位的丝线都已断裂,但以往肯定像火焰般艳红且威武逼人吧。这两尊铠像不仅穿着盔甲,还戴着铁皮面具,面具覆盖到鼻子下方,看着挺吓人的。这间仓库,大白天也是幽暗的,楼梯口的这两尊铠甲直盯着仓库里瞧,似乎随时会站起来、伸手拔下挂在头顶上的大枪似的,吓得我想尖叫着逃之夭夭。小窗虽有淡淡秋光穿透铁丝网,但窗子实在太小,仓库角落暗如黑夜,只有莳绘和金属零件似魑魅魍魉的眼睛,泛着妖异的幽光。一不小心忆起先前那番鬼怪的妄想,我一个女人家如何承受得住?我能勉强忍耐心中恐惧,不顾一切地打开长衣箱,大概是爱情强大的力量使然吧。纵使不认为有那种事,我内心仍兀自发毛,逐一揭开长衣箱盖子时,浑身冷汗涔涔,几乎要窒息。然而,一旦打开箱盖,豁出去似的狠命伸头一看,却如同预期——或与预期相反,每只衣箱里装的都是旧衣裳、寝具或美丽的资料盒,不见任何可疑物品。但是,那每次丈夫离去前必然出现的合盖声与上锁声,究竟意味着什么?纳闷之际,我突然注意到最后的长衣箱内堆着几个白木盒,表面用高雅的御家流书法写着“公主”、“五人奏官”、“三人杂役”等字,是女儿节人偶的收藏盒。确定仓库里没其他人后,或许是稍微宽了心,在这种情况下,我出于女人家的好奇心,竟忽然兴起掀开这些盒子瞧瞧的念头。我一一取出人偶,这是公主,这是左边的樱花,这是右边的橘树,望着望着,樟脑香引发思古幽情,旧时人偶那细致的肌肤,不知不觉间诱使我前往梦幻国度。于是,我的思绪随女儿节人偶神游了好一阵子,不久猛然回神,忽然注意到长衣箱另一侧有只超过三尺的长方形白木箱,与其他箱盒截然不同,明显是贵重物品。这箱子表面同样以御家流书法写着“拜领”二字,里头存放着什么?我轻轻搬出,打开盖子一看,顿时宛如五雷轰顶,忍不住躲开脸。那一瞬间(所谓灵感就是这么回事吧),几天来的疑问尽数解开。8如果说令我如此震惊的是一具人偶,您一定会大失所望,并耻笑我吧。但那是您还没见过高品质的人偶,不识过去的人偶巨匠倾注心血完成的艺术品。您可曾在博物馆角落邂逅古老人偶,莫名地被那栩栩如生的姿态震撼?倘使是女儿人偶或稚儿人偶,您应该会为其超脱尘俗的梦幻魅力惊艳不已。您知道御土产人偶叹为观止的巧致吧?或者您耳闻过往昔众道风行时,一些好事者会制作肖似情人的人偶,日夜爱抚的诡奇实录?不,用不着提那么久远的事,要是您清楚文乐的净瑠璃人偶的诡异传说,或近代名师安本龟八的活人偶,便能明了我的心情。之后我悄悄询问门野的父亲,才知道长衣箱里的人偶是主公恩赐的物品,由安政时期的名匠立木制作,俗称京人偶,但据说其实叫浮世人偶。身长三尺余,约十岁孩童大小,手脚雕琢完整,头梳古风岛田胡,穿着旧式染法的大花纹友禅和服。我后来听说,这似乎是立木的独特风格,尽管是多年前制作的成品,人偶的容貌却十分现代。饱满的嘴唇艳红如血,仿佛渴求着什么;唇畔丰颊鼓起,双眼皮杏目圆睁着,似在倾诉喃喃爱语,浓眉弯弯,笑意盎然;而最迷人的是那对仿佛以纯白纺绸包裹红绵般粉红的耳垂,魅力十足。那妍丽而带着情欲的脸庞,随岁月流逝多少有些褪色,五官除嘴唇外都十分苍白,日积月累的爱抚下似乎沾染上手垢,平滑的肌肤显得汗水淋漓的,却越发妖媚动人。在阴暗且充斥着樟脑气味的土仓库里看到这具人偶时,那曲线优美的胸脯像正呼吸般起伏不定,嘴唇恍若随时会开启,活灵活现的姿态,叫我忍不住浑身一颤。怎么有这种事?我的夫君竟爱上一具没有生命的冰冷人偶。目睹其非凡的魔魅气质后,已无须搜寻其他解答,丈夫孤僻的性情、仓库中的甜言蜜语、关上长衣箱盖的声响、不见踪影的女子,从种种迹象推断,只能解释为对象就是这具人偶。几经询问,综合各方意见后,我推测门野天生有喜好幻想的特殊性癖,在恋上人类女子前,由于某些契机发现长衣箱中的人偶,遭强烈的魅惑夺去神魄,打一开始,他就不是在仓库里看书。有人告诉我,自古以来不乏人类爱上人偶或雕像的事,不幸的是,我的夫君就是这样的人,更悲哀的是,他家中保存着稀世的人偶名作。这是场非人之恋,不属于人世的爱情。身陷其中者,虽沉浸在常人无法体会的如噩梦般或童话般的奇异欢乐中,灵魂深深陶醉,却不断受罪恶感苛责,于是挣扎着要逃脱这种地狱。门野娶我,拼命试图爱我,不过是在苦闷中徒劳挣扎罢了。这么一想,我便能理解那番甜言蜜语中“对不起京子”云云的意思,毋庸置疑,那对话中的女声显然就是丈夫装出来的。啊啊,我的命运怎会如此坎坷?9至于我所谓的忏悔,其实与接下来发生的可怕事情有关。听我讲那么多无聊话,竟然还有下文,您想必十分厌烦,不过请放心,若只提要点,一下子就能交代完毕。别太吃惊,我想坦白的,便是曾经犯下的杀人重罪。这样的大罪人为何能免于刑责,安稳度日?是因为那桩命案并非我直接下手,属间接罪行,即使我供出一切,也不会受到惩罚。然而,尽管法律上无罪,我仍是逼他走上绝路的实质凶手。只是,我肤浅的少女心被一时的恐惧冲昏头,不敢坦白,就这么任由事情过去。我深感歉疚,至今未曾一夜安枕。如此向您告解,也算是对亡夫最起码的赎罪。不过,当时我简直被爱蒙蔽了双眼。我发现情敌居然不是活人,纵然是名作,终究是冰冷的人偶,丈夫竟背弃我选择那个泥物,这叫我恨之入骨。而比起怨懑,我更觉得丈夫违背常伦的心下贱无比,又觉得要是没那种人偶,根本不会发生这样节外生枝的事,最后甚至恨起叫立木的人偶师傅。啊啊,不管三七二十一,砸烂这可恶人偶的妖魅脸庞,扯断她的手足,门野就无法继续没有对象的恋情了。这么一想,我毫不迟疑地决定付诸实践。慎重起见,当晚确认了丈夫与人偶幽会后,隔天一早,我立即奔上仓库二楼,把人偶扯得四分五裂,砸得面目全非。虽不可能出错,但还是决定之后再留意丈夫的模样,便能证实我的猜测究竟正不正确。然后,望着犹如惨死车轮下的人偶那副身首异处、异于昨日的丑陋残骸,我终于吐出胸中一口恶气。10这天晚上,毫不知情的门野又窥探我的鼾声,点亮纸罩灯,消失于缘廊外。不必说,他是赶着去和人偶幽会。我假装熟睡,悄悄目送他的背影,虽然确实感到快意,内心却仍免不了一股莫名的伤悲。发现人偶的尸体时,他会有什么反应?为异常的恋情羞耻,默默收拾残骸,装作若无其事?还是揪出凶手,大加责骂?不管愤怒责打或斥骂,果真如此,我不知会多么高兴。因为要是门野生气,表示他根本不爱那个人偶。我心神不宁地直竖着耳朵,留神土仓库里的气息。我究竟等了多久?无论怎么等,丈夫都没再回来。既然看到坏掉的人偶,他待在土仓库也无可奈何,已过平常该回房的时刻,怎么都不见踪影?难不成他幽会的对象果然不是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想到这儿,我的忍耐终于突破极限。我马上钻出被褥,准备另一盏纸罩灯,穿过漆黑草丛奔往仓库。我爬上仓库的梯子,见那盖门竟然敞开着,且上方还亮着纸罩灯,红褐光线甚至幽幽笼罩着梯底。某个念头令我心中一震,我一鼓作气跑上阶梯,举灯一瞧,不祥的预感成真。丈夫与人偶的尸骸重叠在一起,地板上一片血海,染满猩红的传家宝刀掉落一旁。在我眼里,人类与人偶的殉情不仅不滑稽,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肃穆,紧紧揪住我的胸口。我发不出声,流不出泪,只能茫茫呆立原地。凝神注视,人偶遭我砸毁的半边唇畔,挂着一丝血痕,那血似乎从她体内吐出,滴滴落在抱着她颈脖的丈夫臂上,脸上浮现垂死之人的诡异笑容。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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