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之羊城岁月版

揣着一把镙丝刀在怀里，我鬼鬼祟祟地走进著名的科贸碟店。偷摸了一张《玉女心经》的同时，顺便买了一张《黑社会》。蓄了好几天的须，戴上了两副墨镜，就为了这一刻能逼问那卖碟的女的：“告诉我，是不是港版的！”她信誓旦旦：“这是版本最好的一张。”一边说，一边眼神虚晃。凭她那眼神，我知道手里这张碟有六成的可能是《龙城岁月》，但我就爱赌那四成的可能性。携七十块钱的非正当途径知识产权商品，经过长途跋涉，我终于回到了我正版的家。放碟，按了四个声道的排列组合，都是国语版的，就知道大事不好。气愤之余，我拨通了杜琪峰的电话：老杜，天河×街有人卖你黑社会的盗版碟，你怎么看？！八点钟，有骨气！那头，电话咣当落地。晚上，八点，广州有骨气餐厅。杜琪峰赶到。我幽幽地吐出一个烟圈，问：老杜，港版带了没有？老杜颤巍巍地说：我知道，老大，接到你电话时已经两点了，只有六个钟头，回香港时间不够啊！我大怒，一拍桌子：去时两个钟，回来两个钟，再给两个钟给你吃饭泡妞，你说够不够！？说完一把将DVD机扔了过去。老杜的膝盖抖抖索索：签证已经来不及了！我又一把抓起电脑主机扔了过去：上个星期刚见你去过尖沙咀！老杜撤底软了。……晚上十二点钟，香港至深圳的某条马路上，一骑绝尘。只见马屁股上挂着“粤SB250”的马牌号，马嘴里不停地播放着FM105.2交通频道。杜琪峰一把揪紧马嚼子，不断地催促下面的疯马：你丫给我跑快点！老大限我凌晨两点要赶到！疾驰着，杜琪峰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对着马儿的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马儿听罢，表情凝重，嘴中爆出一段古文：“但凡兄弟托付之财物，务必尽心尽力，舍命送到！如有私藏者，死在万刀之下！”连畜生都知道，这是和联胜，一百年来立身之本的帮规！马背上空无一人的粤SB250衔枚疾走，杜的身影隐在巷子深处……凌晨两点，我气定神闲地煮着方便面，轻微的蒸汽飘荡在室内，一片温馨。谁会想到，这，就是新任和联胜老大的家！一阵急风骤雨的马蹄声在门口停下来，最后一声嘶鸣。我优雅地开门，看见的是一匹马叼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是黑社会港版精装加花絮加导演解说版！杜琪峰果然不敢怠慢，在马背上给我现场录制了解说版。我笑了，想起上任伊始，我跟他说的话：“吹鸡我已经帮你搞掂……有钱大家赚！两年后，我全力扶你上位！”还记得他那激烈思想斗争的神情，那个红灯的十字路口，他欲走还留。现在，尖沙咀的一代枭雄，终于完全尽在我掌控！按电铃叫来古天乐泊马。马儿轻轻地拂着尾巴，安静地找了个停马位睡下。凌晨四点，DVD店里只亮了一盏灯火，老杜端坐在正中央，脸色忽明忽暗。DVD店的老板让娘子军保镖们退开，只身走进了碟店，傲慢地说：杜琪峰，你有今天这个成就，不能不说是我养活了你呀！老杜脸上毫无倦色，在我不在场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枭雄的风采：少跟我废话，给你一个时间，给我滚出天河！话虽凶狠，神情竟是一派儒雅。老板把身子微微往老杜那么侧了侧：老杜，不是我说，在那小子手下干，委屈了你啊。老杜的眼神落寞了，他耸了耸肩：没办法，谁叫当时争不过他……碟店老板说：这样吧，这个店，每年能赚八百万，咱们一人一半。你把范哥叫来，我们今晚就把他搞掂了。老杜的眼神上闪着野心的光芒。他缓缓地拿起了电话……我接到老杜电话时，刚好吃完一碗牛肉面。面里加了30％的鸡蛋，吃起来非常鲜嫩而有营养。如今我越来越满足于自己煮面的时机和火候，以前常自信满满地说，治社团如烹小鲜，而今，是烹小面如治社团。两者同样内难外易，同样得心应手。抹了一下嘴，我微笑着信步往碟店走去。走进碟店，眼角的余光是一片娘子军匿在暗处的身影。我笑了一下。因为我看见老杜坐在碟店正中，脸上阴睛不定。我毫不迟疑地迈进店内，等眼睛适应黑暗，发现碟店老板躲在店铺暗处。说时迟那时快，老杜从座上一跃而起，双手突然高举……“哈哈哈，老板，你的娘儿们完蛋了，我叫了警察……”是老杜的声音。只见他的双手搭在铁闸门上，一把拉下。铁闸关到四分之三的时候，老板骇然从缝隙里看见警察如神兵天降，把娘儿们一网打尽。我们三人被锁在铁闸内，我和老杜VS老板，力量对比是二比一，胜负已见分晓！老杜举起了凳腿……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考虑电影审查尺度，略去暴力详情。但可以透露的是，我们口中均念念有词。杜琪峰念的是：“叫你卖我的盗版，叫你卖我的盗版……”而我的嘴里则是：“TMD，亏我以前还欣赏你是个卖盗版的，如今居然把大陆版包装成港版卖给我……”远景：一群警员包围了那帮娘子军。老杜和我从后门逍遥地走出DVD店，从容地坐上疯马离开现场。老杜边骑边给刘镇伟挂了个电话：你来给我清理一下屋子。老杜说罢，挂了电话，对我说：“小刘这家伙，难当大任，只配给我打扫战场，看他最近拍的那部垃圾大圣，哈哈，真是一个笑话……”我说：“我看陈凯歌也有资格来打扫……”夜幕已至尾声，天边微露鱼肚白。我和老杜站在科贸大厦的顶楼，望着天河南的万家灯火。老杜叼着一根雪茄，得意地笑了，搂住我的肩膀，半是轻狂半是讨好地说：“范哥，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棠下混呢！哪想得到今天可以进驻天河南呢！哈哈，你说得对，有钱大家一起赚……”我深沉地笑了……和联胜的业务蒸蒸日上。风和日雨的一个周末，我和杜琪峰在水库边钓鱼。杜琪峰钓了半天都没钓上，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地把浮杆扔进水里，但是我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鱼竿上。果然，他开门见山了：老大，我听说，裸孩社同时选了两个老大，我觉得挺好的！一个不行了，另外一个可以顶上嘛。铃儿说了，南航还有两个机长呢！两个不算多，福娃社还有五个大佬呢。我微笑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老人家们不会同意的。他跳了起来：这帮老鬼，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该退休了！老大，我们两个人的势力，难道还搞不掂这帮老鬼？我笑着点头：搞得掂，搞得掂。老杜笑得手舞足蹈：老大，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跟邓伯讲！哈哈，明天！他的天字还没说完，就被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倒在地。第二块石头紧随而至。血从鼻孔和耳朵里流出来。钓竿落在地上，血顺着钓竿，一滴一滴地流入水库。他做梦也没想到，砸他的人，正是口口声声以德治团的我。哼，大家都以为我从不手沾鲜血，只靠过人胆识和驾驭能力行走江湖，殊不知，不心狠手辣，不剑走偏锋，怎么做老大？！这一次，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平生第一次杀人，谁也想不到我这步棋。砸死了他，我就消除心头大患！完全属于我的和联胜时代就要来临了！突然，几个戴红袖章的人从草丛里冲出来，包围了我……（我靠！根据剧情安排，我不是应该安然脱身么？不是应该逍遥自在地做我的老大么？退一步说，我在警局不是有眼线么？警长不是我们社团的三当家么？再说了，要是戴红袖章的都能把我们搞掂，和联胜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干嘛吃的？）我做了三十三年的古惑仔，今天终于迷惑了……被铐上手铐的时候，我悲愤地大喊：“冤啊，违反常理啊，不合逻辑啊，影响观赏性啊……”没人理我。据说，我被捕后，杜琪峰又活了过来，坐在轮椅上，面对观众，背诵了一段《论新和联胜党员的个人修养》，赤裸裸地教唆人们年轻的时候，不要做坏事，不然老了会遭报应的……电影院的观众，全吐了……我进去以后，据江湖上传言，杜琪峰已经和警方合作，以后每一部戏他将推出比盗版更凶悍的一个版本：内地审查版。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内地审查版！其特征是无论是黑社会教父还是隐藏得极深的警局卧底，都会无一例外地在最后的时刻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所逮捕。江湖上从此腥风血雨，人人闻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