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武器》电影剧本

来源:噗噗影视 责任编辑: 更新时间:2022-10-25 10:50:58人气:1
战地春梦

视频战地春梦状态:DVD国语中字年代:1957

主演罗克·赫德森珍妮弗·琼斯更新时间:2020-08-06 21:18:30

1917年初,一战期间,在意大利南方度假归来的弗雷德里克·亨利中尉回到前线战地救护队的所在地。外科大夫雷那蒂少校告诉弗雷德里克,附近新建了一座医院,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位漂亮的英国护士凯瑟琳·巴克莱。第一次见面时,凯瑟琳就好奇地问弗雷德里克:他,一个美国人,为什么要参加意大利的军队?他们相爱后不久,弗雷德里克即在一次奥军发动的炮击中双腿受伤,至少要半年才能痊愈…

《别了,武器》电影剧本(根据海明威同名小说改编)编剧/本杰明·格拉泽、奥列弗·盖雷特翻译/马新坤本剧旧译《战地春梦》,是根据美国“迷惘的一代”代表作家欧纳斯特·海明威(1899—1961)的小说改编而成。小说原著于一九二九年,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写美国青年亨利,在意大利救护队担任上尉,认识了英国护士凯瑟琳(本剧译为凯特琳),彼此相愛,约定战后成立美满家庭。在战争中亨利身受重伤,治愈后重返前线,正赶上意军败退,在慌乱的撤退途中,亨利又被意大利军官误认为是德军奸细。被捕后,他伺机逃跑,找到了凯瑟琳,一起逃到瑞士同居,不幸凯瑟琳死于难产,将亨利一个人孤零零地抛留在人间。作者从个人幸福出发谴责帝国主义战争,揭露帝国主义的战争宣传,表达了反战的主题。这与他在一九四零年写的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丧钟为谁而鸣》(旧译《战地钟声》),成为反映两次大战题材的著名姐妹篇,而且都被改编相摄成了电影。《别了,武器!》曾被好莱坞两次拍成电影。第一次是在一九三二年,由派拉蒙公司拍摄,导演是弗兰克·巴赞。对于他拍的这部片子,美国评论界说过:“海明威写的是一部关于一个男人的小说,而巴赞拍了一部写一个女人的电影。”就是说,巴赞更加重视对凯瑟琳这个人物的内心心理活动的挖掘,具有特殊的魅力。在影片中,巴赞以一种十分奇异的、富于表现主义的手法来处理战争场面,给人以震撼心灵的视觉印象。由于导演本片,他获得了一九三三年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提名。这次拍摄,男、女主角分别由贾利·古柏和海伦·海斯饰演,他们都是好莱坞的著名影星。为了表彰贾利·古柏在多部影片中的成就和对电影艺术孜孜不倦地追求所作的贡献,他在一九六零年曾获得了奥斯卡特别金像奖。一九五七年,好莱坞又把本剧第二次拍摄成弧形宽银幕立体声电影,制片人戴维·赛尔兹尼克是把希区柯克从英国带到好莱坞来的、富有创造精神的著名电影事业家,曾为他自己创立的赛尔兹尼克国际影片公司编写过一百部左右的电影剧本,除亲自主持制片外,也还做过一些导演工作。第二次拍摄的这部电影,饰演男主角的洛克·汉特森是五十年代环球摄影公司的主要明星之一,曾在表演、舞蹈、音乐、剑法、骑马等方面都受过训练;饰演女主角的吉尼弗·琼丝曾拍过《包法利夫人》、《嘉莉妹妹》等名片,与她丈夫罗伯特·瓦索克一起,都是好莱坞的台柱。《别了,武器!》从小说到电影然增加了电影特性的创造,但都以原著为基础,渲染战争造成的人间灾难。因此,作品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和颠沛流离、动荡不定的气氛。剧中人物,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战争破灭了他们的生活要求,给他们精神、肉体上带来极大痛苦。他们大多怀有厌战情绪,盼望这场战争早点站束。“战地”和“春梦”形成鲜明对照,突出地表现出人的生活欲望和战时坏境的尖锐对立,动、静交错而富有情致,引人产生深思和联想。两人在船上的一段描写,是“春梦”的最高点,表达了人们对和平、宁静、甜蜜、幸福生活的向往,写得很有抒情意味。他们曾为实现这生活理想而顽强奋斗,但“春梦”终不免归于破灭,从而激发起人们对战争的强烈憎恨,深刻地表达了主题。《电影作品》一九八三年九、十月号曾刊发一九三二年的拍摄本,本刊这次发的则是从俄文转译出的一九五七年的拍摄本,读者可与原著一起参照阅读。黑暗笼罩着奥尔西诺镇的广场。骡子拖着行军灶的车轮滚动声,在静悄悄的夜里缓缓地近了。沉闷的炮声从远处阿尔卑斯山坳里稀落地传来,在夜的寂静中听上去竟象一曲奇妙而低沉的摇篮曲。亨利中尉拎着皮箱和提包,穿过广场朝这边走来。他来到一幢不大的房子门前。那门上仅有一盏灯,照射着一块小小的门牌,门牌上面写着恭敬的字体:罗斯别墅。这是当地的一家妓院。“罗斯别墅”的窗口出现了两张姑娘的脸蛋,她们正敲着玻璃窗向刚走出门的军官们致意。亨利中尉走过去。他微笑地挥着手回报姑娘们热情的示意,但他并没有走进这座房子。亨利在意大利医院前面停了一下,然后跨进敞开的大门。庭院里是个临时车库,有几辆救护车停在那里等待修理。其中一辆悬挂在滑轮上,医疗队军士鲍涅拉正在仔细地琢磨那辆汽车的发动机。“哎,鲍涅拉!”亨利打着招呼,朝他走了过去。军士听见了喊声,惊喜地迎上前去:瞧瞧,谁回来啦!亨利中尉!他俩热情地握着手。亨利走近吊起来的汽车,有趣地打量着问道:汽车都好吗?这辆怎么样?鲍涅拉愉快地报告说:一切正常,好极了!亨利: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吗?鲍涅拉:奥尔西诺的医疗救护工作没遇上什么困难,不过……(他耸耸肩,惊惶地看着山那边)那儿仗打得可激烈呢……亨利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鲍涅拉,你是怎样在忍受这一切的……(环顾四周)其余人呢?阿伊莫和帕西尼从院子深处走来。阿伊莫体格匀称,是个楞头楞脑的小伙子。帕西尼是一副地道的牧师派头。他们两人正在打趣,阿伊莫摘下帕西尼的帽子往空中抛去。帕西尼:还我帽子,你跟姑娘们玩去。阿伊莫:哪儿?她们在哪?告诉我姑娘在哪里,我跟她们玩去。阿伊莫忽然看见朝他走来的亨利中尉,立刻装得严肃起来,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亨利(平常口吻):您好,帕西尼!您好,阿伊莫,您还折磨人吗?阿伊莫:我?哼!帕西尼什么都得埋怨几声的。(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您知道他跟我说您什么来着?他说中尉不回来啦!帕西尼(打断他的话):这是造谣!我说您不回来了,是因为……因为美国女人太狡猾了!亨利:(逗乐地)也许是这样吧,可也不全是……帕西尼(拿起亨利的行李):喂,把这个拿到中尉房里去。阿伊莫和帕西尼拿起亨利的行李,举手行礼走了。亨利笑着,目送他们远去。亨利:让我们来看看这儿。(他环顾四周,微笑着对鲍涅拉)好象我不在这里,事情反倒要好办些。鲍涅拉:不!当然有个军官在这里好啰,我们可以朝他发发牢骚。别墅里一间用作军官们住宿的房间,安放着两张床、洗脸盆和盛水罐等用品。这儿是里那蒂少校和亨利中尉的住处。里那蒂跟巴里神父正在下象棋。神父在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棋局。亨利走进来,在门边停住脚步,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们。里那蒂(看到门边的亨利,一下子跳起来):瞧,小狗回来啦!里那蒂走到亨利跟前吻了他的双颊。亨利:您好,里尼!(转向神父)您好,巴里神父!巴里神父:玩得痛快吗?看样子您挺好。里那蒂:胡说——这是罪孽!亨利中尉看起来糟透了。来,再吻我一次。亨利:有什么消息吗?我从斯塔姆比少校那里听说部队准备向前挺进。里那蒂:是的,很快要向阿尔培挺进,然后从阿尔培下山,占领奥地利,结束战争!巴里神父:求上帝保佑你们!里那蒂:固执的小伙子,战争已经两年了,还幻想要上帝发慈悲呢!巴里神父:弗雷德里克,您看到许多漂亮姑娘吗?亨利:(很窘地)嗯,我……嗯……看到几个漂亮的教堂,神父!里那蒂:我希望这只是表面现象,嗯?!亨利:里尼,医院有什么情況?里那蒂:您离开以后一直没什么新花样。黄疸病、肺炎,也有自伤的,当然还有花柳病,它们简直比敌人的子弹还难避免……噢,我不能再等待了。告诉我,假期过得好吗?亨利:好极了!里那蒂:有许多姑娘是吗?亨利:够多的。里那蒂:在您这样年纪的时候,我都讲不出这种话来。巴里神父对他们这种无拘束的谈话,只是报以宽容的一笑,知趣地站起身来要离开了。巴里神父:我想,少校,这局棋明天再下吧?里那蒂:您——好神甫,巴里神父,毕竟是位神父!我明天一定要顺顺当当地赢您。巴里神父:明天见,弗雷德里克。亨利:晚安,神父。神父走后,亨利脱下军服衬衣,洗了起来。里那蒂:您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全都告诉我。亨利:我哪儿都去过。米兰、佛罗伦萨、罗马、拿波里、那不勒斯……里那蒂(不耐烦地):你象背火车行程表似的。告诉我,最使你留恋的是什么地方?亨利:米兰。里那蒂:为什么是这地方呢?亨利:那地方的女人弹竖琴弹得太好了。里那蒂(滑稽地摹仿着):嗯,你一点不象个内行!我记起在贝拉涅,有一次一个女卖艺人……亨利:住口!里那蒂:我叫你为难了……原谅我,不过我倒也有些有趣的事哩,奥尔西诺尽管在打仗,条件也不错了,这儿来了些挺不错的英国姑娘。亨利(毫无兴趣地):好极了。里那蒂:真的……英国人在这里开了医院,我现在迷上这些天使里的一个——巴克莱小姐。亨利:祝贺您。里那蒂:我甚至想跟巴克莱小姐结婚,不过后来我发觉她有个缺点——不善于交际。亨利:应该说是您不走运。里那蒂(只当亨利的话是耳边风):不,她非常古怪,非常忧郁……谁知道,与其说她欢喜我,不如说她也许会喜欢你呢,明天你会见到她……清晨,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繁茂的大树叶缝中漏进来。华丽的别墅里栽着许多稀有的珍贵树木,别墅的山形墙上画着红十字,入口处一块牌子上写着“英国医院”。医院刚刚开了门,静悄悄的,除了卫生员和护士以外没有一个伤员。里那蒂和亨利走进医院。他们在过道里走着。里那蒂(不相信地):巴克莱小姐呢?她到哪儿去了?里那蒂忽然瞥见一个房间里有个年轻女子正跪在一个敞开着橱门的衬衣柜前。里那蒂和亨利向她走去。凯特琳·巴克莱跪在地板上,脖子上挂着根精致的马鞭。她正照着清单核对手里的衬衣。里那蒂:早安!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年轻的美国朋友亨利中尉。凯特琳:您好!(她从地板上站起来,从脖子上拿下马鞭,放在手心里转着)凯特琳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亨利:您好!凯特琳(转向亨利):对一个美国人来说,在意大利部队里服役难道不叫人觉得奇怪吗?亨利:我不完全在部队里……只是在医疗部队。里那蒂(庇护似地):医疗是很重要的,从某种观点看来,医疗……然而凯特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里那蒂的干涉不予理睬。凯特琳:反正这是很奇怪的……为什么您要这么干呢?亨利:唉,我没能找到随军记者的工作,而……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这样我就决定参加红十字会,瞧瞧……凯特琳(做个鬼脸):瞧瞧!亨利:真的……可能的话,我真想写些东西。他们委派我到红十字部队……(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经历。里那蒂(微笑着向凯特琳):我倒有完全不同的一段经历,我使自己爱上了人类,(殷勤地微微一鞠躬)两种性别的……一个有火红头发的护士走进了房间,打断里那蒂的话。护士:里那蒂大夫……里那蒂(转过身子):嗯。护士:如果您有空的话,盖伊茨大夫很想见您。里那蒂看到凯特琳正凝视着亨利,他耸了耸肩膀说:我有事,(转向凯特琳)请原谅我!凯特琳只淡淡一笑。里那蒂跟护士走了以后,出现一阵窘迫的沉默。亨利不无奇怪地看着凯特琳手里的马鞭,而她正拿着它在轻轻地敲着手掌。亨利:这马鞭是干什么的?凯特琳:它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去年他被杀害了。亨利(拿过马鞭):请原谅……凯特琳:他是个非常可爱的人,他打算跟我结婚……可是在桑姆一战中他被杀害了。亨利:您为什么不早嫁给他呢?凯特琳(平常地述说着):要在那时候就知道他后来会被人杀死的话,我就会满足他要的一切……我也许会嫁给他……可我没这么做。我以为咱们如果只是一对情人的话,那么他就会很安心地去打仗的,可是他被杀了,现在什么都完啦。亨利(想安慰她):我不知道……凯特琳:唉,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望着亨利)这儿真美啊……他们要挺进,是真的吗?亨利:我也这么听说的。凯特琳(漫不经心地):那时我们就要忙一阵了,眼下我们正闲着没事做。亨利:您早就当护士了吗?,凯特琳:十五岁,我当护士的时候,他……我记得我那时有个糊里糊涂的想法,总以为人家会把他送到我工作的医院来,他会带着刀伤,头上裹着绷带。亨利:后来果真是这样的吗?凯特琳:不是……他没有刀伤,他被炸成碎块……您以为这场仗还会继续打下去吗?亨利:不会吧。凯特琳: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战争呢?亨利: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凯特琳(狡黠地):您这样想的吗?(微笑)我该走了,再见。凯特琳离开了,亨利一直注视着她。里那蒂进来了,他看者亨利走神的模样,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似乎觉得尽管自己对凯特琳抱有美好的幻想,然而在亨利面前是要黯然失色的。夜晚,军官俱乐部的底层,传令兵正收拾着餐桌。巴里神父和几个军官坐在一起还在喝着白兰池酒和咖啡,亨利和里那蒂则在一边玩着台球。此时,斯塔姆比少校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少校:啊,先生们,我有新闻!明天早上十点钟我们出发,那里会有雨雪。军官们对这条新闻反应是各种各样的。军官(笑笑):两天以前,我的传令兵就报告过这条新闻了。里那蒂(直直腰板):我们早上出发!可现在我还要花点时间打打台球!(把球杆摆在一角)走吧,小狗!这样的消息传来不过半小时,就再也不能钻到“罗斯别墅”里去了。亨利:您去吧,里尼!我可没有兴致。里那蒂:你这傻瓜!明天晚上您将在阿尔培山里挨冻……对您来说,还得有点温暖的回忆。亨利不慌不忙地打着台球,一语不发。里那蒂琢磨了他一会,终于猜出其中的奥妙。里那蒂:啊,我其是个傻瓜!巴克莱小姐!您还想去拜会那个英国女人。(转过身去大声呼叫)巴里神父!我需要您的帮助。巴里神父:是么,少校?里那蒂:请您告诉我们这个年轻的朋友,要是他去看了三回巴克莱小姐,那他就该跟她结婚了吧。巴里神父叹了口气,用一种滑稽的懊丧的神态看着里那蒂。里那蒂:告诉他,“英国人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这还不是全部事情呢,婚后还要生儿育女!灾难落到我们美国朋友弗雷德里克头上来了,真是没完没了啦。巴里神父:少校,我恐怕很难打消他要结婚的念头。里那蒂:啊哈!……恶魔!难道你一天下来造的孽还不够吗?亨利(逗乐地):巴里神父造孽了吗?里那蒂:是的!他吃过“肉”了……可今天是礼拜五。巴里神父(笑了笑):很遗憾,今天是礼拜四。里那蒂(厉害地):我说是礼拜五。……噢,你今天又去会过那个死样怪气的奥地利女人。原来如此!戳穿巴里神父这个“罪孽”,不仅是亨利,连神甫自己都笑了起来。巴里神父自我解嘲地:对,对,……不过这滋味就跟你们军官常常尝的那种白肉一样。里那蒂:既然你造了孽,神父,那么就请您现在赐给我美好的祝福吧。巴里神父(笑着):祝您今晚万事大吉,少校。里那蒂:非常好!(转向亨利)您走吗小狗?(拉着亨利的手)我给您最后的机会。亨利:明天在队列里见。里那蒂:好!(迈了几步又对亨利说)要是事情不顺当,你可知道上哪去找我啊。里那蒂走出去后,亨利问神父:您喜欢里那蒂的恶作剧吗?巴里神父(意味深长地叹一声):一场喜剧……(摆着手)这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生活……他是为别人生活着,这样的人是知道上帝的……神父的话引起亨利的思索。英国医院的走廊里,沿墙排着一尊尊塑像。墙上的壁画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有的已经塌落了。亨利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急救室的值班医生走了进来,亨利立即站立起来。值班员:巴克莱小姐现在下班了。亨利:非常感谢您。亨利踱来踱去,然后在一张意大利式的安乐椅上坐下来,抽出支香烟,准备点火。然而,当他点着火柴时突然发现值班员在逼视着他。他熄灭了火柴,把香烟藏进衣袋。值班员继续做着工作。亨利瞥了一眼大理石半身像,努力摆出一副殷勤的样子,打算跟值班员搭讪。亨利:真象一座墓地。值班员(抬起双眼):您说什么?亨利(指者大理石半身像):我说这些半身像,它们叫我想起了墓地。(他又对值班员微笑着)我想这对病人没什么好处!值班员(冷淡地):我认为这些半身像很美……顺便说说,中尉,我猜想您是知道的,晚上我们的姑娘是不允许离开医院区域范围的。亨利:怎么回事?值班员:意大利人的习惯是不赞成妇女到近前线的地方去。亨利:他们真太愚蠢了,是吗?值班员(凝视着他,意味深长地):我倒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完全对的。亨利垂头丧气不知说什么好。凯特琳突然到了跟前,她手里仍旧拿着那条马鞭。亨利摆脱了窘境,他起身迎向她,而凯特琳则微笑着,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凯特琳(伸出手):晚安!亨利:您好,巴克莱小姐!(值班员在一旁看着,使他很感拘束)这儿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凯特琳(冷淡地):有什么事?亨利(不知所措地):我想……跟您谈谈。凯特琳(过了几分钟):我们还是到花园里走走吧。亨利:这太好了。凯特琳:坦白讲,我不喜欢您对战争的态度,(用马鞭轻轻击了一下手掌),有些人来打仗是出于一些别的原因。亨利(注视着她):您指的是——为了更美好的事,和平或者这一类的事是吗?凯特琳:是的。可对您来说,您也这么做是太愚蠢了,不是吗?他们走近一张长凳坐了下来。亨利:不要把悲伤闷在心里,最好还是快点想开。凯特琳(平静地):是的,我也这样想。亨利:那为什么不自得其乐呢?我们把战争搁在一边。凯特琳:这太难啦,怎么搁得下。亨利:不管怎么样,我们暂且不谈战争吧。(用一只手去拥抱她)。凯特琳(想把他的手挪开,平静地):对不起……这没多大意思。亨利:不,不是这样。凯特琳: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不喜欢这样,对我来说无论何时都不再会这样了。凯特琳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亨利也随着站起身来。亨利:很对不起……亨利拥抱她,她开始比较冷静地看着他的脸。亨利紧紧地拥抱她,在要跟她接吻时,凯特琳狠狠打了亨利一个耳光。这种侮辱使他大吃了一惊,他愣了片刻,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凯特琳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火。凯特琳:我感到非常遗憾。亨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亨利(漫不经心地):没关系。凯特琳:太遗憾了!……我想到护士的身份不容许这样随便。我不想打痛您……我把您打伤了,是吗?亨利(无所谓地):没关系……这可能仅汉是个开始。凯特琳(想把这事变成个玩笑):您想说,姑娘给您一个耳光是常有的事,是吗?亨利:嗯……不总是这样。凯特琳:她们这样打您,您一点也不反抗?亨利(微笑着):说到底,她们要不这样倒是叫人不高兴的,特别是她们长得漂亮,象您这样!凯特琳:用不着您胡言乱语,我已经说过,我太遗憾了。(微笑)不过您确是英俊的!亨利:噢,不,……完全不。可至少我们都是从战争中过来的。凯特琳轻轻笑着,亨利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亨利:我想,我们能够等待,直到相互了解……如果这还有时间的话。凯特琳(并没有领悟他的话):您就要动身了?亨利:我们全都要走的。凯特琳(焦急地):什么时候?亨利:明天早晨。凯特琳(看看马鞭,又看看亨利,握紧马鞭沉默一会):我很想吻您……如果您愿意的话。亨利拥抱凯特琳,他热烈地吻她。天忽然下起雨来了,凯特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惆怅地望着雨。亨利焦急地向四周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亨利:我们走吧!他们向温室奔去。温室里,屋顶漏着水,有几块玻璃碎了,在夜的闇暗中,只有借助外面电灯投进来的一束亮光,才能看清亨利和凯特琳的侧影。雨水哗哗地敲打着温室的玻璃屋顶,天上打着响雷,刮起了大风。凯特琳盯着玻璃上的水流,颤抖着,亨利紧紧抱住她的双肩。亨利(关切地):您害怕了?凯特琳(没有看他):没什么。凯特琳打起了哆嗦,亨利把她抱住,紧紧地搂向胸前。雨小了。凯特琳(蓦地紧贴在亨利身上,声音颤抖着):抓住我……抓住我。亨利和凯特琳拥抱着接吻。凯特琳:请说“晚上我就回到凯特琳身边来”。亨利(疑惑地看了她片刻):晚上我就回到凯特琳身边。凯特琳:噢,亲爱的!您一定回来,真的?亨利:真的。凯特琳:我多么爱您……啊,这太可怕了!亨利吻她,紧紧地拥抱她,凯特琳拿着马鞭的手慢慢地松开了,马鞭掉落在地上。特写镜头——一根落在地上的马鞭。夜,温室里。雨已经停了,水滴还在沿着玻璃墙壁往下滚落。凯特琳的头靠在亨利的膝盖上,她用手遮住紧闭着的双眼。亨利抚摸着凯特琳披散着的头发,轻轻吻着她的前额。亨利:你现在感觉怎样?凯特琳(暗暗自笑):这真太可笑了……我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是跟青梅竹马的人,而是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笑着)您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亨利,是吗?亨利:亲爱的,请别这么说……嗯!我爱你,你是这样的……可爱。凯特琳:爱人——这正是走进战场的人所需要的,是吗?(坐下)现在我该走了,已经晚了。亨利:凯特琳,亲爱的!凯特琳:“凯特琳”,您称呼这个名字不是一直这样的。不过您是非常可爱的。(轻轻地拍拍他的手)我很高兴,您是这样可爱……但是您不该装作爱我的样子。我们只是偶然相遇,今晚已经够了。亨利(想申辩):可是……凯特琳(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您可以去打仗了……并且把这一切都忘掉。亨利:不,我要回来的……回到你身边来,再也不到别人那里去了。凯特琳(理理头发):噢,请您……处事冷静一些,别把我当作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我做了该做的一切,不需要什么安慰。亨利:凯特琳,我恳求你,我……凯特琳:希望你行军途上一路颀风,也希望你不要负伤。(向亨利伸出手去)亨利(勉强地接过她的手):亲爱的,别这样离开我。凯特琳(漫不经心地):晚安!凯特琳很快走了,亨利惊愕地目送着她,低着头呆立在那里,感到失望和苦恼。凯特琳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幸的神情,她刚才说的完全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强忍着眼泪。凯特琳停下脚步,瞥了亨利一眼,想启口说什么话,但不幸的是,亨利这时并没有看着她。一种不信任的情感又一次牢牢攫住凯特琳的心,她几乎不能自制了。亨利走在“罗斯别墅”的街上。别墅的窗户映出好多人的侧影,传来军官和姑娘们的歌声、笑声和喧闹声。亨利停下脚步,倾听一下,犹豫着,最后转身向驻地走去。拂晓,英国医院里凯特琳的房间。靠窗口的床上躺着凯特琳,她没有睡着。另外两个护士也各自睡在自己的床上。远处山峦传来喇叭声,起先凯特琳对这响声毫不在意。突然她记起亨利说过今天要启程的话。于是她起身,极度苦恼和担忧地坐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奥尔西诺。步兵、载重汽车、骡马和大炮都沿着街道徐徐向前移动着。汽车马达的吼鸣声间而夹杂着指挥官的喊叫和骡夫的吆喝声。拉着弹药和粮草的四轮车沿着大道的一侧前进,步兵在泥泞的路上行进着;骑兵部队跟在最后,以防有人掉队。市民们聚集在道路两边,挥着手欢送慢慢过去的纵队,祝福他们取得胜利。少女和老妇们眼着辘辘行进的四轮车奔跑,挥着双手喊着亲人的名字。汽车间里停着救护车,亨利那辆车的驾驶室里坐着阿伊莫、巴涅拉和帕西尼。后面的小门开着,候车室里坐着里那蒂。焦急不安的亨利看了看四周。―辆救护车开出去了。里那蒂(同情地):很遗憾,小狗,我们该走了。亨利向他迈了几步,眼光一直盯着通向英国医院的大路。亨利:再等一会!第二辆救护车开出汽车间,去追赶纵队。亨利心里明白,这儿只留下他那辆汽车了,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他朝人群里瞥了最后一眼,进车子,命令说:“你们挤挤,我自己来开一段。”巴涅拉和帕西尼为亨利腾出坐位,阿伊莫立在踏板上,亨利把车子开出了大门,加入了行军队伍。一组快速转换的镜头出现:奥尔西诺的大街。亨利的汽车在队伍中开着,前面还有两辆也是同一个医疔部队的。穿着英国军服的凯特琳在人群中东奔西跑着,她慌慌张张地惟恐错过时机,急不可耐地盯着载重汽车和救护车。亨利眯缝着眼睛,焦躁地看着街道。凯特琳看见一辆救护车,向它飞奔过去,激动地喊着:亨利中尉!亨利中尉!又一辆救护车开过去了,凯特琳在绝望地呼叫:亨利中尉!……亨利中尉,你在哪里?汽车里的人没有听到她的喊声,车子开过去了。亨利在救护车里眯缝着眼,盯着街道看。突然,他的眼睛放出光彩……他看着人群里的凯特琳叫着:凯特琳!凯特琳!但是凯特琳没有听见,亨利刹住车,对巴涅拉说:把好方向盘!亨利跃出车子。他在人群中发疯似地奔向凯特琳,叫着她的名字。凯特琳听到亨利的喊声,她的眼里迸发出欢乐的火花,急忙向亨利飞奔过去。亨利穿过人群走向凯特琳,凯特琳从另一方向朝亨利靠近。他俩相互拥抱,热烈接吻。凯特琳从拥抱中转身,凝视着亨利的脸。凯特琳:你说过的话是真话?你说爱我,是吗?亨利:我爱你,爱得要发疯了!凯特琳(从心灵深处):噢,要回到我身边!……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亨利(热烈地吻她):我答应!凯特琳:答应我,你不能出什么事啊!亨利:不会出事的……再见,凯特琳!亨利最后一次吻她,又奔向汽车,凯特琳跟着他奔了一会。凯特琳(叫喊):再见,我亲爱的!我等着你……等着你!救护车内,里那蒂忐忑不安地目睹着亨利和凯特琳的相会和离别。亨利跳进汽车,向后望着凯特琳,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一场攻击战在静静的夜里发起。朦胧的月色中一切都显得神秘虚幻,意大利军队幽灵似地沿着锯齿形的小道向陡斜的山坡上爬去,白色的山峰在远处依稀可辨。大炮的轰击声喑哑了,大炮和辎蜇车辘辘滚过的辗轧声和步兵们沉里的脚步声是深夜里传到耳际来的唯一声响。纵队里一共有五辆救护车,车子开得很慢,士兵和大炮在车前车后拥挤着。亨利的汽车是救护车队的前导车,车内阿伊莫拉着手风琴,帕西尼有点儿害怕,忧郁的巴涅拉开着车。里那蒂喝着酒。里那蒂(微笑):在战争中我可不是个独身者……(想用幽默的嬉笑摆脱忧虑,但又做不到)是的,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战争倒也并不怎么可怕,(叹口气,自言自语答)是件美差。(把酒递给亨利)来,为巴克莱小姐干杯,干!亨利(举起酒杯):为了凯特琳,(喝酒)一个温柔美丽的姑娘。野战医院,士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搬着病床,有些人在卸车。巴涅拉:中尉,野战医院到了。救护车停了,亨利跳出来看看四周。亨利:那就是您的“锯木厂”,大夫。里那蒂(钻出车子):噢,祝您成功,我们要分开了。(和亨利握手)亨利:我们会见面的,少校。里那蒂:再见,小狗!(和亨利挥手道别)复盖着积雪的冰峰。观测哨就设在缆索铁道车站的下边,用沙袋堆起来的防御工事就筑在下面。步兵大尉正在了望楼里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沿阵地。亨利来到了望楼的外面,他喊道:请原谅,大尉。大尉放下望远镜,示意亨利进来。亨利:我要登上去向外面看一看。大尉(递过望远镜):我们的战线就在下面。意大利部队的前线阵地,用带剌的铁丝网构成的一道道屏障,意大利士兵们守卫着战壕。大尉:敌军在山那边跟我们对峙。让他们领教领教。一发信号弹升上了天空。大尉:射击!意大利部队的炮弹在远处爆炸。接着几枚敌方射来的炮弹在意大利阵地上爆炸,只听得炮弹呼啸而来。正在登山的士兵立刻卧伏在雪地里。救护车旁的人也猛扑在地上。炮弹频频落在缆索铁道车站下的低地上爆炸了。大尉:敌人企图搞掉我们的储备仓库。这时一枚炮弹在他们头顶上呼啸飞过,在缆索铁道车站附近落地爆炸。亨利(敬礼):我还是下去好……我们该有事做了。大尉:请乘缆车。缆车一进站,亨利就跳出去喊着:“帕西尼!”整个车站被巨大的爆炸猛烈地震荡着,雪块和乱石被击得飞上天空。帕西尼正向亨利奔过来。亨利(指着救护车):打开那扇门!帕西尼立刻打开车门,这时一颗炮弹在近处爆炸,亨利只好跳到汽车旁边向一堆雪垛逃去,帕西尼紧紧跟在他后面趴了下来。他们刚刚从雪堆里抬起头来,又一次震撼车站的爆炸迫使他们把头又埋进雪里,个个恐惧得浑身发抖。帕西尼(忽然大叫):我的妈呀!亨利把手放在他肩上给他壮着胆子。亨利:不要害怕,帕西尼!亨利爬起来,向着车门奔过去。帕西尼跟在他后面,当亨利刚要奔到车门时,一个炮弹又在近旁爆炸了,他勉强支撑了一下就突然失去了知觉,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帕西尼蜷缩着身子躺在近旁。一枚炮弹命中救护车,在雪地上炸成深深的弹坑。帕西尼(呻吟着):啊呀,我的妈呀!我的妈呀!亨利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睁开眼睛看了看,听到哼叫声,他艰难地转过身子,想看望离他不远处躺着的帕西尼。然而左腿不能动弹了。他以极大的毅力撑起胳膊肘,朝哼哼叫喊的帕西尼爬过去。帕西尼:啊呀,我的妈呀!喔唷,耶稣!杀死我吧!亨利惊恐地看着帕西尼,他的一条腿被炸掉了,另一条腿血肉模糊,只吊着一根筋。帕西尼疼痛得死死地咬自己的手,不断地呻吟着。帕西尼:喔唷,耶稣!杀死我吧!喔唷!圣母玛利亚,杀死我。杀呀,杀呀!喔,耶稣!喔唷,妈呀!亨利摘下自己的围巾,裹住帕西尼涌着鲜血的断腿,血被止住了。照明弹在他们上空慢慢地升起,照得平地一片雪亮,借着它的亮光,亨利发现帕西尼已经死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的大腿,脸上浮现恐惧的阴云。他摸索着大腿,好象大腿找不到似的……腿就在那里,流着鲜血。巴涅拉(喊叫着):亨利中尉!亨利中尉!他们被炸死了,两个人都死了!您一切都好吗?亨利(忍着痛):我的腿。巴涅拉(惊慌地看着帕西尼的尸体):帕西尼!阿伊莫(惊愕地):圣母!圣母!亨利:别叫了,把手给我!巴涅拉和阿伊莫抬起亨利,沿着山坡朝下走去。救护车刚刚回到高山地,在山路上卸下伤员。巴涅拉和阿伊莫把亨利抬向空车。巴涅拉:上面,把他放在上面。驾驶员把另一个伤员放在上面的吊床里,伤员裹着毯子。战斗在山顶激烈地进行着。阿伊莫:您觉得好点吗?亨利(闭着眼睛):一切都好。巴涅拉:坚持一下,中尉!我们开快车。野战医院。巴里神父沿着营棚,向一间用夹板隔开的房间走去,那里放着六张床,床上睡着伤员。亨利中尉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沉睡着,医生、担架兵和里那蒂都围着他。担架兵手里拿着扎着纸条的小木棍,驱赶叮在亨利脸上的苍蝇。巴里神父远远地看着亨利和里那蒂少校,他看见亨利醒过来了,微笑着。里那蒂:伤势怎样,大尉?大尉:左右大腿和膝盖都是外伤。左膝盖和脚掌伤势很重。里那蒂发觉亨利睁开眼睛,向亨利微笑。里那蒂(向大尉):给他注射抗破伤风血清,在两条腿上倣个十字记号。大尉:知道了。里那蒂:怎么样,小孩?亨利(生气、嘶哑地):好极了!里那蒂(摸摸缠着绷带的膝盖,用手轻轻压了一下):这样疼吗?亨利:山上怎么样?我们已经占领了吗?里那蒂:一万五千名意大利人现在正“胜利地”在山顶上挨冻哩。(对开着酒瓶的担架兵)玻璃杯。里那蒂(笑着):噢,巴里神父和他神圣的慰问品都在这里!巴里神父微笑着,友好地望着亨利。担架兵拿来玻璃杯。里那蒂(突然象个魔术师一样低声地):还有个好消息,要给亨利中尉授奖呢,大概是银质奖章。亨利:干吗奖给我?里那蒂斟满了一杯白兰地,把杯子送到亨利嘴边,硬要他喝下去。里那蒂:因为您英勇!您有哪些英勇事迹?亨利:什么也没有。里那蒂:您把什么人从山背后带下来了?亨利:什么人也没有。里那蒂(追根究底):您拒绝先来救你是吗?亨利(怒气冲冲):根本没有!里那蒂(喝口酒):我们为您力争铜质奖章,还要把您转送到米兰的新型美国医院去。亨利(急急地):不,里那蒂!我希望把我送往奥尔西诺。里那蒂:我没这个权力。所有的美国伤员按命令都得送往米兰。您干吗不想去呢?(一楞,笑了起来)我真傻!这可不是个单纯的地理问题,因为奥尔西诺有巴克莱小姐。里那蒂走了出去,昏昏欲睡的亨利眼睛转向了默默站在一边的巴里神父。巴里神父(平静地):您不觉得疼吗?亨利:已经好点了。巴里神父(笑着):我要为您早日恢复健康祈祷。亨利(昏昏沉沉,漫不经心):您希望上帝听见您的话吗?巴里神父:如果您爱他的话,他是听得见的。亨利:怕的是,我对爱情知道得太少了。巴里神父(叹了口气):当你喜欢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乐意牺牲自己。亨利:要是我爱上一个女人,也要这样吗?巴里神父:是的……只有这样,您才会幸福。嘿,我啰嗦得太多了。您需要安静。可能的话,就从米兰动身回家去。亨利(昏沉地):您也回家,回到阿勃里齐亚去。(微笑一下)下次我来拜望您。巴里神父(微笑):我们一起到自己家乡附近的小河里去钓鱼。亨利(昏沉地):在比斯康星有一条河……(声音中止了)。巴里神父:那里到处是美丽的河川。在阿勃里齐亚的那条河,大概是最美丽的河流之一。人们都是善良的,脸上一直挂着对上帝的微笑。碰到农民,他们会尊敬地称呼您“唐”。(注1)穿过巴里神父身后的那个窗口,看得见外面的院子,坐在那里的士兵正钉着十字架,在上面写着死者和埋在附近的士兵的姓名、官衔和部队的番号。巴里神父:春天,在意大利是最美好的时光。但秋天更好,那时兴步漫游在栗子丛林里,头顶上空悬挂着深绿色的树叶……巴里神父看着亨利,亨利的双眼紧闭着,他睡着了。巴里神父(柔情地):你好好睡吧,我的朋友……也许上帝会把你送到你想去的那条河边的。米兰的一家医院走廊上,电梯门打开了,两个人抬出遍体流汗的亨利,他痛得全身都在抽搐。一位穿着整洁的护士服、表情严肃的中年妇女来了,她叫凡·卡姆宾小姐。同来的另一位是个金发女郎,名叫爱琳·菲格赛姆,这是个活泼的美国姑娘。凡·卡姆宾:您是我们的第一个病人,亨利中尉。您在奥尔西诺的医生把您到这里来的消息通知我了,我是凡·卡姆宾小姐,医院的护士长。亨利(忧郁地):您好!凡·卡姆宾:这位是菲格赛姆小姐。菲格赛姆:您好!亨利:您好。(回顾四周)这里再没有别的护士了?凡·卡姆宾(果断地):就是菲格赛姆小姐和我本人。我想,对付一个病人我们俩完全足够了。亨利(疲倦而固执地):您不指望别人吗?凡·卡姆宾不理睬他,吩咐看门人说:把他送到拐角那间病房。看门人把亨利推进病房里。房间里有衣柜、病床和两张椅子,墙壁是光光的。外面有个阳台,穿过阳台的落地门窗看去,眼前展现许多房屋的屋顶。菲格赛姆和看门人把亨利从车上搬到床上。凡·卡姆宾:菲格赛姆小姐,请脱去他的衣服,替他洗一洗,门房,请把他的睡衣拿来。亨利:谢谢,我自己脱衣服,自己洗吧。凡·卡姆宾(果断地):胡说八道!菲格赛姆脱下亨利的裤子,门房出去了,菲格赛姆又从亨利身上脱下上装和衬衣,亨利变得胆颤心惊。凡·卡姆宾:您不需要夜壶吗?亨利:不要!大夫什么时候来?凡·卡姆宾:他一回医院就来。我们已经给康莫湖挂电话了。亨利:我想吃饭,可以吗?凡·卡姆宾:我们这里吃得挺不错的。亨利:吃午饭我可以喝酒吗?凡·卡姆宾(坚决地):只有医生命令,你才能喝。亨利(无精打彩地):哪位医生?这里没有医生。门房拿来病房睡衣给亨利穿上。凡·卡姆宾(把体温表塞进亨利口中):把这个放进嘴里去,我们要观察你的病情。亨利(生气地):我不是病人,我是伤员。我需要喝酒,医生回来之前难道就不让我喝上一口吗?凡·卡姆宾(果断地):绝对不行。亨利憎恶地咬断体温表,把留在嘴里的断头吐了出来。凡·卡姆宾(心平气和地):这真是儿戏。(又从衣袋里拿出另一支体温表)把他翻个身,菲格赛姆小姐。让我们看看,现在他怎样把体温表弄断。菲格赛姆忍住笑,将体温表塞进了亨利的肛门。病房里,亨利满面胡须地仰面躺着。菲格赛姆走进来,她的护士制服紧扣着,胸前藏着个什么东西。亨利:弄到了?菲格赛姆:是的,先生。我冲过封锁线。请把脸扭过去。菲格赛姆解开上衣,从里面摸出两小瓶酒给亨利看。亨利:多可怜啊!这对您倒挺合适。菲格赛姆(把另一瓶藏在褥子下):现在您可得注意,拿酒的时侯,可不能给凡·卡姆宾碰见。不然的话,我们两人都会为此倒霉。亨利(喝了一口):您打听到巴克莱小姐什么消息吗?菲格赛姆:当然有啰。亨利:什么?菲格赛姆沉默不语。亨利:打听到什么?菲格赛姆(微笑):您在模仿戏,锁在床上的罗密欧!(沉默了一会)巴克莱小姐乘八点钟的火车来。亨利(眼睛放着光彩):她乘火车来了!您不骗我?!菲格赛姆请来了理发师为亨利理发修面,使他面貌一新。晚上,凯特琳出现在亨利的病房门口。自从几天前得到通知后,她一直惦记、想念着亨利,虽然里那蒂在信中安慰了她,但她始终担忧着亨利的伤势。此刻,她默默地凝视着亨利,慢慢向床边走去。凯特琳:你好!亨利:你好!凯特琳愣了了下,然后向床边走去。他们互相凝视着。亨利:我亲爱的!我怎么想得到你会到这里来!凯特琳:这是里那蒂少校巧妙安排的。亨利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凯特琳的眼睛,她停了下来。亨利:到这里来,我求你。凯特琳站着不动。凯特琳:你自我感觉怎样?亨利(急急地做着手势):求求你……凯特琳走到床边,亨利贪婪地拥抱她。凯特琳:你不能这样。亨利:凯特琳,求求你!凯特琳再一次紧紧贴住他,接吻。亨利(温和地):把门关上。凯特琳:不,你不能这样。亨利:别讲话。求求你,噢,恳求你,我爱你。凯特琳起身向门口走去,开了门走出去。灯光暗淡的长走廊里空无一人,一排病房的门都关着,只有一间房门是开着的。凯特琳沿着走廊巡视一下,灯光从她身后射来,她似乎对四周的动静确信无疑了,转过身去,犹豫一下躲进房间关上门。亨利的病房里,天亮了,雄鸡在啼叫,时钟悦耳地鸣响。凯特琳站在阳台门边,门关着,她看着晨光慢慢地洒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亨利躺在床上,看着她。亨利(平静地):到这里来。我爱你爱得要发疯了。凯特琳走近病床,坐在他旁边。亨利温柔地抱住她的头,柔情地吻着,抚弄着她的秀发,来回地轻抚她的头颈。亨利(温情地):滑溜……滑溜的,真象钢琴的琴键。凯特琳(摸着他的下腭):“滑”得象金钢砂。亨利:刺人吗?凯特琳:不,亲爱的。我只是开开你的玩笑。凯特琳陷入沉思,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凯特琳:亲爱的,你会一直待我好的,是吗?亨利(微笑):是的,永远,永远!凯特琳向亨利俯下身体,温情地吻他。她抬起身,向阳台走去,把门打开。天完全亮了,她站在敞开的门口伸开双臂,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她向亨利转过身来,脸上呈现出喜悦的欢笑。凯特琳(平静地):啊,这是我唯一向往的生活。傍晚,医院病房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意大利医生正在给亨利检查。亨利(对巴连季尼):唉,医生怎么啦?难道我得等上半年再动手术吗?巴连季尼(得胜地):嗯,我想我们可以稍微早一点给你开刀。(稍停)噢,明天早上再告诉你吧。亨利(微笑):好吧!巴连季尼(对医生):谢谢您的帮助。(写好病历卡,对亨利)年轻人,明天上午十点钟我们再来跟你面谈。亨利(敬半礼):让我们在您的“碎肉机”上见面,谢谢。巴连季尼(把病历卡交给凯特琳):我把他留在内行人的手里了。(对凯特琳)爱情——这是一帖最好的良药,幸福的人,再见。凯特琳:我们俩最衷心地感谢您,大夫!巴连季尼走了。亨利(打着暗号,向凯特琳伸出手):普斯—斯—斯—斯!凯特琳(把一支体温表塞进亨利嘴里):我在工作,(笑着整理被褥)我应该背地里,你……我不想其他什么人再来碰你。我知道,我这是不理智的。但是,如果他们当中有什么人触及到你,我可要发怒的。亨利(含着体温表):你指菲格赛姆?凯特琳(整理被单):特别是那位菲格赛姆……现在得给你个小小的劝告,他们将来给你喷上乙醚,你就不会想着咱们俩了。因为人在被麻醉之后就会胡言乱语的……凯特琳拿出体温表。亨利:我不会瞎说的,一句话都不说。凯特琳:别吹了,你很好,用不着夸口。(看体温表)你的体温还这么高。亨利: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凯特琳:我为你的“热度”自豪。亨利(宠爱地):今天晚上?(向她伸出手)请你……凯特琳(微笑着走向房门):今天病历卡上开的药不多,浴疗和泻药。(假装严峻地补充道)再没什么了。(给亨利一个飞吻,走了。)早晨,医院手术室一侧的走廊里。凯特琳和菲格赛姆把亨利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巴连季尼大夫和凡·卡姆宾跟在后面。麻醉剂还没有完全失去作用,但亨利已开始恢复知觉,脸色温柔虚弱。菲格赛姆:再过几分钟他就要恢复知觉,真想不到手术会做得这么好。凯特琳:别让他左右摇动。当他们推着亨利的两轮车沿着走廊向前走的时候,亨利微弱地呻吟着,用一种尚处在麻醉状态的声音叫着。亨利:凯特琳……凯特琳……到这里来……菲格赛姆慌张地、神经质地对凯特琳说:凡·卡姆宾听得见,最好别让你的罗密欧说话。她们更快地推起两轮车,尽量不使凡·卡姆宾听到亨利的说话声。深夜,亨利的病房里亮着一盏小灯,一副拐杖倚在病床附近的墙上。凯特琳穿着制服,正用酒精给亨利擦着背。亨利此时喝着他并不怎么喜欢的草莓酒。凯特琳:巴连季尼大夫说,再过几星期你就可以去散散步了。亨利:他没说我将来会是个瘸子吗?凯特琳:没有,没说过。不过我希望你是,还希望一直拖到战争结束。(笑着)那时候你就用不着再回部队去了。亨利(转过身):跟你说,凯特,我要干什么呢?……再给我弄瓶白兰地来,我就跟你结婚!凯特琳(笑笑):你是想说,为了一瓶白兰地,你就可以把我变成正经女人了吗?亨利:不,完全不是这意思,我决定要跟你结婚的,即使你仍旧很讨厌我。(把酒瓶放在地板上)凯特琳(沉默片刻,平静地):不,我们不结婚。亨利(非常惊讶):不,要结婚。凯特琳(向他走近):亲爱的,我只嫁给你——世界上所有的人我都不嫁,就嫁给你。不过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把我从这里打发走的。亨利:谁说的?凯特琳:军队里是不允许把妻子带在身边的。我立即会被逐出意大利,他们会再派一个不知什么人来照料你……这是我不能忍受的。亨利:我们可以秘密结婚。凯特琳:在意大利这个秘密是保不住的,结婚需要得到领事的证书,还要在报纸上登广告,还要……亨利(有点失望地打断凯特琳的话):不过事情很清楚……凯特琳:你没有必要再来劝说我了,亲爱的。如果战后你还想着我的话,我将很幸福地嫁给你。亨利:那么现在就不行吗?我们不结婚,难道你没有感到不安吗?凯特琳(摇头):不……你看得出来,亲爱的,如果我是信教的,那这对我倒还起点作用,可现在你就是我的宗教,对我来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突然一阵疾风刮进屋里来,大雨哗哗地拍打着阳台的门窗。凯特琳看着嘎哒嘎哒震响着的门靡,吓得变了脸色。亨利(关切地):到我这里来,凯特。凯特琳偎在他的肩上,藏起脸蛋。凯特琳(抬起脸,凄惋地):你永远爱我,是吗?亨利(温柔地):永远……我永远爱你,风吹不倒,雷打不动。(淘气地松开凯特琳的头发)那里面还有什么?我永远爱你的头发!凯特琳(稍稍平静了):我想我是胡涂的。亨利:不,你还够不上我的一半……你什么也不知道吗?(在凯特琳下垂的头发下摇着自己的脸)我真想住在头发的帐篷里。他们的头靠在一起,凯特琳的头发披盖在上面。早晨,护士们在厨房里准备着饭菜。凯特琳为亨利准备早点。菲格赛姆:您的英雄怎么样?凯特琳(愉快地):他沿着走廊走过去三次,后来又想试试跑步。我只好硬拦住他不去冒险。下星期我们打算划船去。我想这对他的身体会有好处的,您看呢?菲格赛姆(冷淡地):好极了。凯持琳:我跑遍了整个米兰想找点美国的燕麦,熬点稀粥。他一定要用美国燕麦来煮,幸亏那些咸肉还称他的心。菲格赛姆(微笑):他们全是一样的。凯特琳:您想说什么?菲格赛姆:他们全都有一样的习惯,主要的一条是(稍顿一下)他们都不想做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凯特琳(微笑):三天前他向我提出过了。菲格赛姆(有点嘲弄地):提出什么啦?凯特琳:要我跟他结婚。菲格赛姆(惊讶地):你疯啦?别答应他。听着,再过两个月你的弗雷德里克有一双健康的腿,他就要到部队去了,他会把你抛弃的。凯特琳:不会的!菲格赛姆:亲爱的,这是真的!每一个士兵都认为他有权利向他迷恋的女人求爱,因为他正在为自己的祖国效劳呢。凯特琳(昂起头):请在我没发火之前不再说下去了。菲格赛姆:那好,发火吧!也许这会使你的头脑清醒清醒!凡·卡姆宾走了进来,姑娘们立即沉默不语。凡·卡姆宾:干什么大吵大嚷的,巴克莱小姐?菲格赛姆:嗯—嗯,你瞧,我……刚才说,援助盟国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美国人到这里来,并且来得愈快愈好。我们的英国女士不同意这个建议。凡·卡姆宾(对两个人):我不能容忍在这个医院里有捣乱行为……哪怕一点都不行。凯持琳:知道了,凡·卡姆宾小姐。(托着食盘向门口走去)凡·卡姆宾:如果您不喜欢美国人,巴克莱小姐,最好也不要公开地把话说出来。凯特琳:好的,凡·卡姆宾小姐。(她出去了)初夏的湖边,天气晴朗。亨利划着一艘船尾搭着帐蓬的小船,上身穿着衬衫,卷着衣袖,下身穿条军裤。船上放着他的拐杖、军服、领带和军帽,还有钓竿和一些钓鱼用具。船后舱放着凯特琳的制服和宽边帽子。凯特琳跟在小船后面游泳,一只手抓着小船,她穿着当时流行的游泳衣,头发任意松散着。船停下来了,亨利拿起钓竿,安上鱼饵,向远处扔去。凯特琳潜入水中,露出水面后,向亨利游过去。凯特琳:你爱过几个女人?亨利(强硬地):一个都没有。凯特琳(笑着):的确,除了我?亨利: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凯特琳:唉,总还有几个吧?亨利:一个都没有。凯特琳:你在撒谎。亨利:稍微有一点。凯特琳:对,最好别对我讲真话。我正希望那样。凯特琳重新潜入水中,亨利张罗着钓鱼用品。凯特琳露出水面后,又带着一串新的问题向亨利游去。凯特琳:她们都是美人吗?亨-利:没什么好看的。凯特琳:对,……你只是我的!这倒是实话。以前你从来没有属于什么人。(含情脉脉地向他微笑)不过,即使以前曾经跟什么人有过关系,我也不反对。我不怕她们。只是别跟我提起她扪。亨利:我不说。凯特琳笑着在水里翻腾。亨利继续在钓鱼。凯特琳又带着第三串问题向亨利游去。凯特琳:姑娘们在什么时候自己开价?亨利:我不知道。凯特琳:噢!(稍停)那些姑娘对男人说她爱他吗?告诉我,我想知道这个。亨利(勉勉强强地):是的,姑娘会这样说的,只要男人喜欢的话。凯特琳:那么男人也说他爱她?请告诉我,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亨利:是的,男人也这样说的……只要姑娘想的话。凯特琳:那么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吧?(心情激动地)跟我讲实话……嗯,说呀!亨利:没有过。(把眼睛转向另一边)凯特琳:你没说过。我知道,你没有说过!噢,我是那样爱你,亲爱的!亨利向船舷倾下身子去,吻着她。凯特琳又一次潜入水下,浮出水面后又提出新的问题。凯特琳:姑娘只说男人想听的话吗?亨利(烦恼地):不是一直这样的。凯特琳(衷心地):可我以后就这样,我只讲你想听的话……只做你想做的事,到那时你就再也不愿要别的姑娘了,是吗?亨利:再也不会想了。凯特琳:以后你想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要听什么,我就说什么,那我的一切都会非常美好的,是吗?亨利:你本来就一直是很好的,好得无可非议了。凯特琳:还差得远呢,现在只要你想做什么,就请……亨利:来吧!亨利抓住她,把她拉上船,小船差一点翻倒。亨利仍然抓住凯特琳,吻着她。两人倒在船上,互相拥抱着,笑着,跟两个孩子一样。亨利重重地吻着她。小船在水面轻轻地摇晃着,湖面上荡漾着幸福的欢笑声。亨利的病房里,凯特琳张惶失措地找着什么。凯特琳(神经质地):我的发针!亨利(在床上找了一下):在桌上。凯特琳向桌子奔去,找到发针,很快把头发束起来,她突然发现床上有只酒瓶,急忙抓起来塞到被褥下面,又把仅有的一盏灯挪近病床,熄了吊灯,从桌上抓起一本书,在安乐椅上坐下,翻开书,眼睛盯在书上。亨利已经把被子拉到下颚,转过身,背着凯特琳和房门,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门开了,凡·卡姆宾出现在门口。一切都正常,她显得很平静。凡·卡姆宾:巴克莱小姐,您向“B”号病房的卡别宁大夫报告去。凯特琳:好,凡·卡姆宾小姐。凡·卡姆宾:我不明白,当病人睡着时,为什么您还认为有必要留在这间病房里。凯特讲:噢,刚才我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我在为他朗读。凡·卡姆宾:朗读不在您的职责范围里,巴克莱小姐。凱特琳:请原谅,我想……(合上书)凡·卡姆宾:您可以把书留下,没有您的帮助他也会看的。凯特琳放下书走了出去,凡·卡姆宾跟着关上门也出去了。亨利气得把烟灰缸狠命地向门上扔去。夏末一个晴天里,跑马场上正在赛马。一匹诨名叫“黑鹰”的铁青马已经落后了。凯特琳和亨利在观台上,面前的小桌上放着酒瓶和食品。凯特琳坐着。亨利站着,艰难地拄着拐杖,他心情非常激动;而凯特琳的心思则完全不在赛马上。亨利(失望地):(猜到凯特琳的心思)出什么事了,凯特?凯特琳(竭力回避地摇摇头):噢,没什么,亲爱的!亨利(不安起来):不,一定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凯特琳:我不想……我怕……这件事会扰乱你的心情……叫你烦恼的。亨利(微笑着):不,都不会的……只要你不感到烦恼就好了。凯特琳(勉强地、轻声地):好吧,我说……我有孩子了。亨利(热情没有被激起,仅仅惊讶地):原来是这个消息!凯特琳:你不感到厌烦吗?……噢,请你别烦恼。亨利:我只为你担忧。凯特琳(尽力安慰他):嗯,请你别为我操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应该烦恼,人都要有孩子,这是很自然的事。亨利:你真是好女人。凯特琳:我不希望这次谈话给你添麻烦,我已经早就清楚了。直到今天为止,难道我不一直是个好姑娘吗?你甚至什么都没想过。亨利:没有……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凯特琳:明年三月前后。亨利(停了几分钟):这样吧……我们先做一件事,明天就结婚。现在我得去找神甫……或者,可能的话,找市长去,并且……凯特琳:不,不,你在说些什么!他们马上会把我送上开往英国的轮船……(乐观地)也许,在你回部队之前战争就提前结束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呆在一起……尽可能呆得长一点,并且……突然,急促的鼓声和喇叭的长鸣切断了她的话,他们向售马票人的座席望去。那里有个人手拿着麦克风,面向观众台叫着:“各位请注意!各位请注意!”嘈杂声立即平息下来,赛马场内变得鸦雀无声。讲话人:伊查姆楚前线来的号外!我们的部队尽管遭到奥地利精锐部队的抵抗,已经挺进到凯巴勃里拉地区的凯马拉哥山峰,敌军伤亡惨重。顿时,欢呼声响彻云霄,乐队奏起凯旋曲。凯特琳(激动地):震奋人心的消息!现在我相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往后,亲爱的……亨利(无精打采地):战争大概很快会结束吧。凯特琳:亲爱的,别这样。亨利:我毫无办法。凯特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亨利:我想到……德国人。凯特琳(莫名其妙):想到德国人?亨利:是的……俄国人已经跟他们单独签订了和约。(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我想在这条战线可能会碰到德国人的。凯特琳:我们会打败德国人!我们会打败奥地利人!我们会打败所有的敌人!只有这祥,我们才会有美好的日子,是吗?亨利(无意识地):当然是。凯特琳看着亨利,抓住他的手摇着,竭力使他从压抑的心境中解脱出来。乐队奏曲越来越响了。凯特琳:这难道不是一首美妙的结婚乐曲吗?(紧握着亨利的手,庄重地)我,凯特,认你弗雷德里克为丈夫。亨利(温情脉脉地):为了爱情,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他们相互凝视着,眼光里充满了忠贞和信赖,亨利拉起凯特琳的手,吻着那只戴着订婚戒的手指。夜间,医院底楼的走廊里。门房推着小车走过凡·卡姆宾的身边,车上装着脏的床单、毯子和其它床上用品。车上传来酒瓶碰撞的响声。门房焦急不安地看着凡·卡姆宾,她正疑惑地向小车走来。凡·卡姆宾(急急地):尼诺!(从车里搜出两只空威士忌酒瓶、一只空白兰地瓶和另一只狗熊型酒瓶)您从哪里收来的?是不是从亨利中尉的房间里收来的?(尼诺一声不响)您回答我,尼诺!尼诺(哀求地):都是些空瓶,长官,行行好吧!凡·卡姆宾:我明白了。(拿着酒瓶走了)二层楼的走廊里。凡·卡坶宾在亨利的病房门前停下,倾听一会,然后小心谨慎地打开了房门。病房里没有点灯,月光下只模模糊糊地看见凯特琳跪在床前,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亨利抚摸她的头发,吻着她。凯特琳(静静地):晚安,我心爱的人。凡·卡姆宾一开灯,凯特琳立即一跃而起,亨利也忽地从床上坐起。凯特琳羞红着脸,自觉有罪地站着。凡·卡姆宾看着两人,有几秒钟房间里的气氛很紧张,雅雀无声。凡·卡姆宾(冷冰冰地):亨利中尉,我早就怀疑您一直利用这个医院作为您寻欢作乐的场所。亨利:巴克莱小姐——她可不在玩乐,我们……凡·卡姆宾(打断他的话):这些是您的酒瓶吗?亨利:是的,一只是白兰地,一只是白酒,全是空的。凯特琳已经闪到门边,只想赶快溜走。凡·卡姆宾:等一会,巴克莱小姐。我们等一下再谈。您知道现在医院的规章制度,当然也知道等着您的是什么。(转向亨利)至于您,中尉,显然您已经不再是恢复期病人了。我今天就去通知司令部,从晚上起您就准备返回部队服役。(离开病房)凯特琳(望着亨利):从今天晚上!夜里,米兰市的街道,夜雾茫茫,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凯特琳和亨利的心情就象这阴暗寒冷的天气一样,忧虑而又沉重。亨利穿着军装,披着斗篷,凯特琳披着深蓝色的斗蓬,戴着颤帽,他们在一家商店亮着灯的橱窗前停下来。凯特琳:快十一点了。亨利:我们还可以呆上几个小时。他们无精打彩地走着,亨利小心地扶着凯特琳穿过街道。他们看见院子门边有对情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小伙子用斗蓬给姑娘遮住雨。亨利:他们真象我们。凯特琳(忧愁地):谁也不象我们。他们默默地走了几分钟,凯特琳竭力想扭转这种不愉快的局面。凯特琳:对我已经够好的了……要是我们都走的话,那我是太可伯了。亨利:我们在一起会永远美满的。凯特琳:我们将永远在一起。亨利:是的……再过两个多小时我就要上路了。凯特琳(尽力掩盖忧伤):别想这些了,亲爱的……你需要回去拿东西吗?亨利:不用了,行李门房会给我送去的,还会给我占好位子。凯特琳:那好,等你走了我再回去拿东西。你的腿怎么样啦?你累了?亨利:不累,不过别走得太久了。凯特琳:让我们找个地方去!亨利(心情稍微好点):好吧。亨利看看四周,发现一块不大的饭店招牌,他用头示意那招牌。亨利:我们到那里去。凯特琳:好吧。饭店里,帐房柜台边坐着登记员,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坐在安乐椅里,膝盖上坐着一只小狗。凯特琳和亨利两人进来了。亨利(对登记员):我要一个房间,可以的话,尽量给好点的。登记员(微笑):哪天动身?亨利:我乘今天半夜的火车。登记员明白亨利的意思,向惊慌不安的凯特琳打量了一眼,找到了钥匙。登记员:嗯,好的,我懂了。三楼22号房间。(拿着钥匙)我们的房间很好,一直受到顾客的称赞。(叫喊)阿尔莫拉!(问亨利)没有行李?亨利:没有。登记员:那就用不着登记了。十个里拉,请先付款。先生和夫人要喝点酒吗?我们这里备有很好的法国香槟酒。亨利:好的,再来点白脱面包。亨利拿出一张钞票给登记员作“小费”,登记员称心满意了,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亨利拉起凯特琳的手在人们眼光逼视下踏上楼梯,那个胖太太好象用老行家的目光盯着凯特琳,那条狗汪汪叫起来。胖太太(安抚着小狗):唔,真不害臊……真不害臊。房间里铺着红色长毛绒地毯,摆着青铜器玩物,挂着几面镜子。凯特琳把斗篷铺开在床上,她忧郁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在灯光下闪耀着,她是那样的凄凉悲哀。亨利在一旁喝着闷酒。凯特琳(喝酒):酒是一种伟大的东西,它能使人把一切坏东西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亨利(愉快地):那么再喝一些吧。凯特琳(仍旧沉思着):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这样纯洁、天真……街上传来教堂报时的钟声,是深夜十二点半了。亨利(忧郁地):什么时侯也不让人逃掉烦恼——老是听到这时间的列车在轰隆隆响。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凯特琳(悲伤地):该走了吗?亨利(压抑地):就要走了。(看见凯特琳拿起帽子)别着急,亲爱的,你一直是挺着的,真是好样的,你现在怎么心神不定了。凯特琳:我没有。亨利:你经常给我写信吗?凯特琳:每天都写,你们能看到信吗?亨利收得到。(给凯特琳披好斗蓬)凯特琳(忧郁地看了一眼房间):我们还没有长时间住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亨利:将来会的。(拥抱凯特琳)凯特琳:我为你准备一幢很好的小房子,等着你回来。亨利:也为了小凯特琳。我们真的该走了,亲爱的。凯特琳(叹口气):好吧……你先走。亨利走出去,凯特琳悲伤地最后看一眼房间,跟着他出去了。一辆轻便马车沿着大街缓缓行驶,亨利和凯特琳默默地坐在里面,他们的心情是那般凄惨悲凉,耳畔只听见马蹄得得声和沙沙沙的车轮滚动声。亨利:我真为你担心,你到哪里去呢?在哪里生孩子呢?凯特琳:别替我担心,我身边带的钱是足够的,我会找到一个很好的去处,也许会在湖那边吧。等你休假了,我们就在那里欢聚。亨利只是看着她,抓住她的手,心情凄凉,沉默不语。长时间的沉默……马车继续走着。凯特琳抚摸着亨利的头发,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强忍着满眶的眼泪不让它流下来。凯持琳:我们不该再乘下去了。亨利:是的……(叹息)我们就要到了。凯特琳:我可以跟你一起进火车站吗?亨利:在这里告别要轻松些。亨利看着凯特琳,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完全失掉了自制力,再也没有一点忍受离别痛苦的勇气了,精疲力尽地一头扑进亨利的怀抱。凯特琳:啊,亲爱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亨利:我爱你。凯特琳:我爱你,我非常爱你。夜,雾茫茫、雨绵绵。车站前的广场上,迷雾中隐约显出人影车影。一辆轻便马车靠在人行道上,亨利跳下车,站在雨里,向马车里看着,竭力地向凯特琳苦笑着。亨利(向马车夫):把这位夫人送回美国医院去。凯特琳(强颜欢笑地):答应我,你要回来……亨利:我一定回来……再见……保重……看好小凯特琳。凯特琳(坐着不动):再见,亲爱的。亨利:再见。亨利慢慢地关上马车门,向车夫做个手势。车夫吆喝着,启程赶路了。亨利站在雨中,目送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远远地只模模糊糊看到凯特琳的脸贴在马车后窗口,透过那小小的、流着雨水的窗口,她正依依惜别地摇着手,直到马车最后消失在茫茫迷雾之中。黄昏,亨利手提着箱子,肩背着行李,穿过奥尔西诺广场。这儿是上次休假归队经过的地方。他停了一会,摸着受伤的膝盖,然后整整背囊,继续朝前走去。战争使广场大大变了样。此时,迎面开过许多载重汽车,走过许多士兵还听得见远方的炮声。“罗斯别墅”的一个窗口里,几个姑娘在眺望远处的高山。亨利走进了军官别墅。里那蒂的房间里只有神父一人,他站在窗前望着大街。亨利:您好,巴里神父。巴里神父(转过身):弗雷德里克!看到您很高兴,您的伤都好了吗?亨利(卸下行装):都好了。巴里神父:您在不吉利的时候回来了。亨利:是的,怕是有点不妙。里那蒂少校进来了,他患上了梅毒,脸色苍白,样子很疲乏,举止也大不一样了。里那蒂(冷淡地):您好,小孩!亨利:您好,里尼!里那蒂:腿怎么样?亨利:可以走了。里那蒂(微笑):坐下。(摸摸亨利的大腿)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动性……让你回来这是犯罪行为。(立起身)现在,跟我聊聊天吧,小狗。亨利:没什么可说的……您怎么样?里那蒂:我怎么样?从血糊糊的肉里取出子弹,锯手,锯脚,脸部开刀……我成了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了……来,为我的天才举行酒会,干杯吧,小狗。亨利:为了我们大家!(喝酒)里那蒂(端详着亨利):啊,你自己也变了,还为别人干杯呢,你结婚了吗?亨利:还没有。里那蒂:还在谈恋爱?亨利:是的。里那蒂:还是那个姑娘?亨利:是的。里那蒂:她爱你吗?亨利:别问了。里那蒂(声音里带着悲哀):是啊,这就是说爱得很深!巴里神父:亨利太疲劳了……里那蒂(倒了一杯酒):默示录的第五个骑士,肝脏损坏,手脚震颤。外科医生在一个人的内脏里颤抖……好极了!我为解剖内脏而干杯。巴里神父:您需要去休假。里那蒂(喝酒):他想摆脱我,因为我病了。亨利:是真的吗,神父?巴里神父:不,这是他自己想的……他常常有生病的幻想。里那蒂(喝醉了):这是真话!每个人都有这种幻想,全世界都有……我为神圣的商业神干杯!(躺倒在床上)、巴里神父(平静地):他们干得太累了,日以继夜地工作,医生也不够。里那蒂(喃喃自语):跟我谈谈巴克莱小姐,小狗。我想听到一些好消息,告诉我一些好消息。(闭上双眼,头有气无力地垂在一边,睡着了。)巴里神父(叹了口气):我去跟上校谈谈,请他们给他休假……晚安,弗雷德里克!亨利:晚安,神父!(给疲惫不堪的里那蒂盖上被子,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个朋友。)夜,在奥尔西诺通到意大利医院的大街上,连续不断的大炮轰响声震耳欲聋。德军打来的炮弹在大街上爆炸,炸塌了许多房屋,炸死很多人。意大利人销毁了粮食储备和军火弹药,以免落入敌手。一片惊惶失措的气氛笼罩着医院,卫生员和士兵正准备撤离。夜,在半暗半明的病房里,巴里神父在病床之间慢慢地走着。里那蒂神经很紧张,哆嗦着跟斯塔姆比少校谈话,医生倦到极点,老搓揉着眼睛。斯塔姆比:卡诺连莫丢失了,有十五个德国师冲了过来,我们所有三支部队全都在退却。里那蒂:这并不叫我吃惊。斯塔姆比(剧烈地):我们现在就撤退,命令所有医生都跟随部队一块撤离。里那蒂:那么伤员呢?斯塔姆比:伤员?还是别去惊动他们吧。救护车都要用来搬运医疗设备。里那蒂:我不是设备,我是人,我要留下!斯塔姆比(坚决地):我重复师部的命令:每一个医生都应当坚守在自己的部队里。里那蒂(敬礼):听到了,先生!(沉闷地)命令宾是个绝妙的东西。我没有权利叫师部留下!上策嘛……(停顿一下)当然是留下!(向伤员作了个姿势。)斯塔姆比冷酷地看着他,默默地转过身走了出去。亨利:你病了,里尼。里那蒂(痛苦地):把伤员都扔下来……去送死!亨利(抓住他的手):我们走吧,里尼!您留在这里是不妥当的……您有寒热病。里那蒂:是的,先生!他们就要被拋弃了,先生。丝毫也动弹不得。亨利看到巴里神父,沉默地站在病床边,他就走了过去。亨利:请原谅,神父!再过几小时德国人就要到这里来了。跟我们走吧,汽车里有位子。巴里神父:我留在这里。亨利:他们到这里之前,会先毁坏城市的。巴里神父(平静地):那些垂死的人需要我。亨利:阿勃里齐亚不也一样需要您吗?还有栗子丛林,小河?巴里神父:也许是这样吧……如果这是上帝的意志。亨利(沉默片刻):神父,大家是不会忘记您的。巴里神父:如果将来什么时候你去捕鱼的话,会想起我的……请你替我捉一条淡水鲑鱼。里那蒂(狂热地):巴里神父!命令要我走,可您的命令是来自上帝的,更加好些。您留下。(敬礼)我向您的指挥官敬礼,巴里神父!巴里神父:上帝的祝福会一直留在您身边。亨利(轻轻拉起里那蒂的手):我们走吧,里尼。里那蒂在门边,用发着寒热病的眼晴看着伤员和巴里神父。在巴那拉马乡间的开阔地带,汽车、大炮、拖车和装载炮弹军需品的四轮大卡车密集在一起,相互碰撞,前拥后挤地退却着。这是一条由人、车和担架队组成的洪流。马车和载重车上都满载着妇女、儿童和老妇们,很多儿童手里抱着更小的吃奶婴儿,一部分救护车也塞满了标着红十字的篓筐和医疗设备。马车在泥泞的大道上颠簸,一些乘客垂头丧气地坐在篓筐上。有几辆汽车陷进泥坑,拚命挣扎着开出去。杂乱的人群里,大部分是农民和城市居民。许多人光着脚板走路,有些人手里提着皮鞋。人们满身泥泞,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包裹、筐篓和手提箱把人们的腰都压弯了。牲畜在人群和汽车中间乱跑,猪在噜噜吼叫,狗在汪汪狂吠。泥泞的路上,随处都有人们慌乱逃离丢失的物品。仓促中被遗弃的祖传珍宝——放着中国清朝官员小雕像的大玻璃箱、圣母玛利亚、耶稣和罗马教皇的画像、亲人和祖先的肖像撒落一地。木拐杖、女帽、鸡笼、雨伞……俯拾皆是。载重汽车上装着两用沙发、缝纫机、随风飘扬的窗帘、暖炉、老式竖琴和大号饭锅……精疲力竭的人们一簇一簇坐在路边休息,有的就地坐在烂泥里,有的干脆躺了下来。山上有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雕像,他正膛目注视着山下溃退的惨象。夜晚,烟雾迷蒙,撤退在继续进行……远处出现一个可怕的被绞死的人的侧影。亨利和里那蒂向上看着被绞死的人。亨利:大概是个德国奸细。里那蒂:瞧瞧,他还瞧不起我们哩,连死人都瞧不起我们!被人唾弃——这就是我们应得的报应!撤退在继续。亨利的救护车在无止境的车龙和人流中开行。道路被阻塞,到处泥泞不堪。亨利的汽车陷进了泥潭。亨利:车轮坏了。抛锚,里尼,只好用两只脚步行了。里那蒂:巴里神父留下了,神父留下了,可里那蒂逃跑了。亨利(拉住里那蒂的手):走吧,里尼,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里那蒂:我想看到德国人!我想第一个投降。亨利(命令他):我们走!少废话!亨利拼命抓住他的手,几平把他从汽车里拖出来了。里那蒂:对不起,小狗,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亨利把里那蒂放到地上,摸摸自己的膝盖,直到这时,他才感到膝盖骨很痛,不过他还是安慰自己的朋友。亨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膝盖不跟我作对。里那蒂(痛苦地):我们对于意大利还有什么用呢?等着我们的只是投降当俘虏……啊,但愿德国人用铁锹把所有垃圾都耙到一块去……忽然一束光线直射在他的脸上,一个宪兵正提着一盏灯对着里那蒂。宪兵(抓住里那蒂):你被捕了。亨利:你说什么?另一宪兵(抓住亨利的手):你也被捕了。亨利(拔出手):你要明白,你有什么权利触犯一个军官?他刚要去取手枪,一个宪兵从背后抱住了亨利,拧住他的手,使他的手关节不能动弹。亨利的身子力不从心转了过去,另一个宪兵上来抓住他。军官:再反抗就枪毙。亨利(抗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军官:战地宪兵队。亨利:你们为什么逮捕里那蒂少校?军官:他刚才说的话我们听见了……他是个德国奸细,散布失败谣言。亨利:恰恰相反,你们真是个大傻瓜。军官(点头示意):把他们带到那边去……宪兵押着亨利和里那蒂,挤进人群去,难民们呆呆地望着他们。宪兵把他们带到路边,穿过墙上的裂口走去。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宽敞的庭院和一座不大的建筑物。战地临时法庭就在这里开庭审讯,灯光照在粗糙的桌上,桌后坐着由军官组成的法庭成员。亨利和里那蒂被押进来,他们看着法庭,非常诧异。亨利(对里那蒂轻声说):这是战地法庭。一个军官正在接受审判。少校(起诉人):这人是间谍。他的罪行是制造紧张情绪,号召投降敌人,我要求判他死刑!大尉(辩护人):我现在把被告转交给战地法庭。上校跟法庭成员商议。亨利默不出声,里那蒂嘴边挂着一丝苦笑。法庭商议完毕,上校转向被告,准备判决。上校:以国王陛下的名义,法庭确认被捕人有罪,并宣判枪毙被告。宪兵们抓住被捕人的手,竭力把他拉出去,被捕军宫提出抗议。被捕军官:不!等一等,我有话要说……上校(打断他的话):把他押下去!一个宪兵抓住里那蒂的手,要把他拉到桌子前面,里那蒂轻蔑地甩开宪兵的手。里那蒂:我不需要帮忙,你滚开!宪兵退回去,里那蒂向法庭成员那里走去,宪兵只是跟在他后面。亨利激动地站在那里,他心里已经清楚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他的朋友。里那蒂径直走到桌子前面。上校:你的姓名、身份和籍贯?里那蒂:我叫阿历克赛德拉·里那蒂,身份——胆小鬼,出身嘛,那可不能随便说。上校:你身上有医疗部队的番号标志。里那蒂(狂妄地):对不起,我忘了把它撕掉了。(撕下部队的标志)。亨利(气得发狂):不行,不行!别这样!对他们讲真话吧!军官:他鼓动涣散人的斗志,他诬蔑我们军队是一堆垃圾……他说过,我们的人都投降了。里那蒂(狂怒):他们逃跑,我们也跟着逃!我是个医生,那些临死的士兵需要我!可我却在逃命!下命令吧,垃圾监督!亨利:住口!(转向法庭)请让我替他说吧!上校:不许说话!里那蒂:(狂怒地)哦—哦!英雄!枪毙胆小鬼,去赢得战争胜利!上校:你不是德国奸细,就是个有意识的逃兵。(与法庭成员商议)以国王陛下的名义,判处你死刑,枪毙。宪兵抓住里那蒂,要押走他。在不远的地方传来执行枪决的口令:——预备!……放!齐射的枪声。宪兵们把亨利带到桌子跟前。亨利(绝望地):你们疯了!里那蒂少校有病!我告诉你们,他有病!亨利向桌边走去,草草敬了个礼,那些法庭成员发觉他敬礼的姿式不对,意味深长地互递眼色。亨利:上校,你应该听我说!(指着宪兵们把里那蒂带去的方向)他是我们部队最好的外科医生!上校(冷淡地):我们的部队?您的姓名、身份和籍贯?亨利只默默地看着带走里那蒂的方向。上校:回答!亨利:弗雷德里克·亨利中尉,意大利医疗部队救护车十二支队。在离临时法庭二十英尺远的地方有一个临时弹药库,宪兵们把里那蒂押到一排射手前的椅子上坐下。里那蒂坐下来,宽宽地叉开两腿,背对着射手。一个宪兵开始蒙他的眼睛,里那蒂推开他,把头转向亨利这边,笑着,轻轻地摇着手。里那蒂:再见了,小狗!我到巴里神父那里去了……亨利(瞪着两眼呆在那里,喘不上气来,嘶叫着):不!里那蒂不再挥手了,可他一直笑着看着亨利。口令发了:——预备!放!齐射的排枪声……里那蒂倒下去了。亨利目睹眼前的情景,万分震惊。上校:您不是意大利人。您穿着意大利的军装,可您连意大利的军礼都不会行呢!您是……亨利突然挣脱着跑去,几个人上来想抓住他,亨利用拳头打倒其中一个,用脚猛踢一个军官的小腹,拼命地逃走了。宪兵们举起步枪时,亨利早已奔出墙的裂口处逃之夭夭了。拂晓,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在一段长长的山沟里,蔓延着一些野生的灌木丛林。亨利在灌木林中钻来钻去,警觉地向四周东张西望着,担心被人发现。他扭头向后张望,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只见地上一具高大的男尸,吓了他一大跳,亨利连忙往回爬,惊愕地看着尸体,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他转了回去,偷偷摸摸地从死者身上剥下高领绒线衣来。夜晚,红十字列车停在米兰车站的月台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呻吟声。医生、护士和童子军抬着担架,装着伤员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开过去。一列货车开进旁边一个月台。满面胡须的亨利,衣衫褴褛、浑身泥巴,他从车厢台阶跳下来,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在月台上慢慢走着。亨利突然看见月台上走来一些抬担架的人,同时他看见凡·卡姆宾也在其中,于是赶紧避在一处阴影里。这时菲格赛姆正巧从他身边走过,亨利欣喜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亨利:菲格赛姆!菲格赛姆看见这个肮脏不堪的入,惊讶万分地盯着他。菲格赛姆:弗雷特·亨利!您在这里干什么?亨利(紧张地):别向我提问了……菲格赛姆(惊讶地):你怎么这副模样?亨利:我遇难了……凯特琳在哪里?菲格赛姆(怀恨地打断他的话):遇难!我倒希望子弹打穿你的脑袋!!那姑娘的不幸全是你给害的!亨利(抓住她的手,紧张而又固执地):凯特琳在哪里?菲格赛姆;听着,你这改了装的猪猡,可别碰我!亨利(哀求着):菲格赛姆,求求您,她在哪里?乘他们没来抓我,求求您告诉我一声,她在哪里?亨利的哀求终于打动了菲格赛姆的心,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谅解了他。菲格赛姆:斯米利查,“巴列里亚”旅馆,七号房间。亨利(放下她的手):谢谢!凡·卡姆宾的声音:亨利中尉!亨利向后退了一步,恰巧两个宪兵走过他身边,他想逃开的念头只好打消。凡·卡姆宾:您是伤员吗?亨利默不作声。凡·卡姆宾:您为什么穿这套不体面的衣服?(看到亨利鬼祟地向宪兵瞥了一眼)看来我已经全明白了……(打算到宪兵那里去告发)。亨利(拦住她,紧张地、轻声地):在您要采取行动之前,请允许我说……凡·卡姆宾:不必跟我说什么!您是逃兵!亨利:事情可不象您想的那样。凡·卡姆宾:我曾经把您当作是个不幸的人……原来这样!亨利:我是被迫的……凡·卡姆宾(打断他的话):得了,不用说了……怕死鬼都是被迫逃命的……(目光寻找着宪兵,叫喊)宪兵!快抓住这个逃兵!亨利心惊肉跳地朝四周看看,很快沿着通向另一个月台的路上奔去。凡·卡姆宾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抓住这个逃兵!”亨利急匆匆从两个宪兵身边溜过去,宪兵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凡·卡姆宾的叫喊被越来越近的隆隆火车声淹没了。旅馆的走廊里,七号房间门口。亨利敲着门,不安地看看四周,等待着,然后又一次敲门。门开了,凯特琳探头向外张望,扣着长袍的最后几颗钮子,一见是亨利,惊愕万分。凯特琳(温柔地):亲爱的!房间里,只有壁炉里烧着的炭火发出一点光亮。凯特琳走过去把仅有的一盏照明灯打开,亨利锁上门。凯特琳的眼睛发着光,一直盯着亨利的脸,惊奇和喜悦使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发现亨利满脸胡须,衣冠不整,一阵恐惧又涌了上来。亨利(精疲力尽):你好!凯特琳(眼里含着幸福的泪花):亲爱的!亨利(温情地):你一切都好吗?凯特琳(仍旧打量亨利可怕的模样):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亨利(疲倦地):等一会我再告诉你……我这样……亨利一下子失去知觉摔倒在地,凯特琳赶忙跪下来,坐在他旁边,用手臂枕着他的头。凯特琳:亲爱的!你病了!我叫医生去!亨利:不……我不需要医生,我没有病,这是真的,要是生病,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凯特琳: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亨利(稍息一会后):这是说——我完了。我结束了战争,我单独讲和了。凯特琳(默默思索他的话,领悟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开小差了?亨利(疲倦地):是的,我是个逃兵。一阵沉默。凯特琳(自慰地):这又不是你的部队……也不是你的国家。(温和地)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亨利(费力地):我走过了最艰难的路……吃尽千辛万苦。(眼里涌出泪水)里那蒂不在人世了。亨利低声啜泣,眼泪颀着他的脸颊簌簌地滚下来。他身心都遭到了严重的摧残,疲倦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力气解释什么了。他枕着凯特琳的手臂,一阵舒适和温暖的感觉袭来,这时的亨利就象一个孩子在母亲怀里找到安全和慰藉,就象一头被追捕的小野兽,刚刚脱身获得了一刻喘息一般。凯特琳(突然叫喊起来):这不可能!亨利:他们杀了里那蒂,排枪齐射……现在我最好不跟你谈这个。凯特琳:不,不!我想听下去。亨利:他病了,象个疯子一样,说了些话……排枪子弹就射穿他的头颅……下一个就会轮到我的,跟排枪子弹是辩不出个理的。凯特琳(强制住恐惧心理):当然,争不出理来……不该有什么幻想,你也不要再回去了!亨利(疲倦、悲痛地):我不反对他们,他们都是些好青年,挺勇敢的,我祝他们成功……不过,可不能再用那种做法来对付我啊。凯特琳(安慰地):当然不行。我们能够在一起,这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事全跟我们不相干……亨利:你真好。凯特琳:我的宝贝……我可怜的宝贝……凯特琳把亨利更紧地抱在怀里,把他的头放得更加舒适些,轻轻地摇着他,亨利闭上了眼睛。晴天,马齐奥拉湖畔,在一个面朝湖泊的旅馆阳台上,经历了千辛万苦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亨利,现在正舒适地躺在那里。他刮光了胡子,换了新装。亨利陶醉在眼前这一片静谧秀丽的湖光山色中。凯特琳给他送早点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想猜出亨利的一缕心思。凯特琳(吻着亨利):你看上去好多了。亨利:我再吃一点吧,好象饿了整整一星期了。凯特琳(把他的食盘又添满了):我想你准备睡上一个礼拜呢。(拉拉亨利的衣袖)袖子短些了,我弄到它算不错了,可你,亲爱的,在这个年龄你长得稍微高了点!亨巧(不经心地):这件衣服挺不错嘛。凯特琳(笑着):我们就呆在这儿吧,……给你拿张报纸好吗?亨利:不用,我不想读它。痛心的往事又浮现在亨利的脑海里,他放下咖啡,用手遮住眼睛。凯特琳:对不起……(温柔地)糟成这样子,你连报纸也不想读了,亲爱的?亨利:嗯,是太糟了。(沉默了一阵)凯特琳:我真想那时候应该跟你在一起……(一想到亨利逃过被枪毙的、死亡的命运,她就抑制不住一阵恐惧)他们要找到你的话,那怎么办呢?亨利(平静地):如果我先看到吔们,就会打死他们的。凯特琳(吃惊地):别这样做!他们又能把你怎样?亨利(冷冰冰地):当然要枪毙我。凯特琳(大为震惊地):这样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思考了一会)我们可以到瑞士去!亨利:求求你,亲爱的,我可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凯特琳(不理他):这儿离边境很近!亨利:是的,他们的警卫队在整条边境线上,就象一道用哨兵筑成的篱笆。凯特琳(望着河湾和小船):我到那里去弄一只般来……只要横渡湖泊就行了。亨利(疲倦地):大概有廿多哩路。凯特琳:这你能够做到!(抓住他的手)我看见过你划船……记得吗?亨利:遇上巡逻船怎么办?他们会发现我们的。凯特琳:不,如果我们晚上动身不会给人发觉的。亲爱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就在今晚!亨利:孩子怎么办?旅途中可能会有暴风雨的。凯特琳:我们终究要一块走的!孩子应该去冒这个险,要么我们一块去冒险,要么就一个也别去冒险了!(亨利不作声,只用手捂着脸)我请求你……亨利(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心):好吧……(拥抱她)你真聪明。月夜,湖滨。亨利划着船,看起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凯特琳朝他微笑着。凯特琳:亲爱的,别划这么快,你要累坏的。亨利:黎明前我们该进入瑞士水域了。夜晚的湖景。湖岸和山上亮着点点火光,岸边大山的侧影和幽暗的深蓝夜空倒映在湖水中。乌云开始遮住月亮,小船在湖面上漂流……风呼呼,电闪闪,雷隆隆,乌云低垂在湖而,遮没了月亮,遮没了整个天空……倾盆大雨降下来了,荡船越来越艰难了。水灌进小船里来,亨利在身后搜寻到一只水勺子,开始把水舀出去。两个人都是浑身湿透。凯特琳:唉,这个我自己可以来做。亨利(固执地):干这个对你身体不好……我可不许你去冒险……我真想把你送回旅馆去。凯特琳(坚决地):你别把我送回去。亨利(不再划船):不,把你送回去。这是盲动……你和孩子……凯特琳(开始舀水):你要把我送上岸去,那我就跟着你游泳。一点儿雨对我和孩子都没害处。相反,坐在旅馆里,整天提心吊胆地怕宪兵把你抓走,那才真对我有害呢,决不能让他们枪毙你!好啦,现在划船吧!亨利(注视她一会,让步了):好吧,你赢了……凯特琳:现在你可是个乖孩子了。凯特琳打开伞,为亨利遮雨,随后看看天空,对亨利说。凯特琳(振作起精神):你知道吗?亨利:你指什么?凯特琳(洋洋得意):即使大雨一直下着,我现在也无所谓了!凯特琳战胜恐惧的勇气深深感动了亨利。他奋力划桨。小船迎着汹涌的波涛勇往直前……湖面,岸边还是同一座山,但那灯火闪烁着的地方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雨停了,风大起来,小船艰难地跟巨浪进行拼搏。亨利划船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他太疲劳了,凯特琳不顾劳累,强打起精神。亨利(放下桨坐了一会):把帆升起来。凯特琳:什么船帆?亨利:雨伞呗。(把一支桨递给她)把它夹在腋下,操纵它,当舵使。大风鼓满了用伞做成的船帆,小船前进的速度加快了。风越刮越猛,小船摇摇晃晃地向前飞驰而去。用雨伞制成的船帆使船速更快了。为了不使雨伞被风卷走,亨利使尽全身力气拼命抓住伞的两边。突然,雨伞的一根骨架折断了,一阵大风把雨伞吹成喇叭状,靠帆航行的努力就此告终!亨利只得把坏伞投进湖里。凯特琳:多可怜啊!亨利:把桨给我。(从凯特琳手中接过桨。)亨利的双手起了很多水泡,但他已经不顾这些了,又划了起来。浪峰在神奇的月光下闪烁,湖面犹如一块巨大的凹凸不平的玻璃。小船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只雕着两个小人像的甲壳虫在浪里颠簸着。凯特琳(仔细倾听,神色惊慌地):我听到什么声音。突然传来汽艇的突突声,探照灯的光点在水面上到处搜索。亨利停止划船,倾听着,等待着。亨利:汽艇朝这个方向开来,我们最好向岸边移过去。亨利掉转船头,开始更快地划起来。当亨利和凯特琳把船划向水草丛时,一艘汽艇正向这边靠近,船上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搜索着,越来越近。就在亨利的小船将要躲进水草丛里的一瞬那,探照灯光正好投射在船尾上。亨利:你看他们发现我们了吗?凯特琳:我看还没有……暂时还没有。亨利:你看清他们啦?凯持琳:他们一靠近,我就看清他们了。亨利向凯特琳打了个手势,他们就在船底躺下来。凯特琳谨慎地向外瞥一眼,看到汽艇越来越近。凯特琳(低低地):我看见他们了。亨利:意大利人吗?凯持琳:是的,可能是宪兵,他们戴着这种宽边帽子。这是一艘不大的巡逻艇,正朝着跟小船平行的方向开去。看得见船舷上那些戴着阿尔卑斯式帽子的海关警备队员,他们背着卡宾枪,高领上露出黄色领章,帽子上还有一种黄色记号,他们中有两个宪兵。突然巡逻船来了个大转弯,开始朝着开来的方向驶去,渐渐地远了……杂草丛中,巡逻船激起的水浪拍击着小船。小船在浪里左右揺晃……可怕的摩托声还离得很近,突然渐渐地远去。亨利(轻松地):他们转回去了!也许我们离边境线不远了!凯特琳(扑到亨利怀里):噢,亲爱的,我刚才怕死了!亨利(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一绺散发):我也是……你一切都好吗?凯特琳(坚强地):噢,亲爱的,我一生都没有现在这么好!凯特琳依恋地吻着亨利,亨利喘不过气来。突然他们被一种可怕的沙沙声吓呆了……一群野鸭从杂草中飞起。凯特琳和亨利互相看着,高兴得笑起来,互相拥抱着。拂晓,湖岸的小山丘上显出一座小城,当太阳从地平线上跃起时,一眼就看到一面瑞士国旗飘扬在一幢建筑物上空。旭日东升,湖中荡着一叶小舟。凯特琳:瑞士国旗!亨利(望着那面旗帜):我忘了,国旗会友好地出来欢迎我们的。(重新划起船来)凯特琳(脸上放着光彩):它多美啊!清晨。咖啡馆里除了招待员没有别人。艰险旅途的劳累痕迹还残留在亨利和凯特琳身上,他们坐在桌边把鸡蛋吃个精光,面前还摆着许多白面包、黄油、果子酱和乳汁果子冻。凯特琳喝着牛奶,亨利喝着咖啡。手提箱放在他们身边。亨利(突然盯住向这边走来的军官):啊哈……看来又要倒霉了。凯特琳(鼓足勇气):啊呀!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是不列颠人,而你是美国人,我们一切都很安全。亨利:让我来应付。那个军官朝他们走来。中尉(冷冰冰):对不起,我是齐麦拉中尉。那边的船是你们的吗?亨利(冷静地):是的。中尉:你们是哪国人?亨利:美国人。凯特琳:英国人。中尉(冷冰冰):出示护照。亨利把护照递给了中尉。中尉(研究护照):你们为什么来瑞士?亨利(试图作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们是旅游者,我的表妹跟我都想搞点冬季运动。中尉(讽刺地):所以你们就从意大利坐船到这里来?亨利(很随便地):是的……划船是我喜爱的运动。我一有机会就划船。中尉(淡漠无情地):真是这样吗?您的表妹也这样?凯特琳(热情地):是的,我喜欢这种消遣。中尉:你的表妹有跟另一个民族的人同样的嗜好……整夜划船……非常有趣!(强硬地)你们在意大利做什么?亨利:我写作……可以说是研究地方风格。中尉:是这样……而您,巴克莱小姐?亨利(很快地):她研究艺术。凯特琳(证实亨利的话):鲁宾斯、拉斐尔、伦勃朗,大概还有别的一些人……中尉(点头):这样……你们有多少钱?亨利;两千五百里拉。中尉:两千五百里拉……那您的表妹呢?凯特琳(活跃地):我有一千二百里拉。中尉(庄重地):啊哈……(自言自语地)一共三千七百里拉……亨利(意识到这对中尉很有吸引):我还可以向美国帐房发出支票。中尉(变得恭敬起来):你们喜欢划船,我可以向你们推荐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在高山地带……(天花乱坠地吹着)在整个的尤格非洛地区,那儿是最美丽的地方之一,比最罗受蒂克的湖还要浪漫……凯特琳(活跃地):听起来其叫人神魂颠倒。中尉:您想想这有多巧,那里的旅馆是我母亲开的,她叫齐麦拉太太,那地方太美了。亨利(赞美着这场交易):我相信那里一定非常美丽!中尉:我给您在卡片上写下我母亲的名字和地址。(对走来的军士)替两位旅客拿行李,去找辆马车。军士(奴颜婢膝地):是,知道了,先生!中尉(客套地):你们的护照将由警察局保管,我为此感到遗憾,不过这在特定情況下也是必要的,以后会还给你们的。凯特琳(带有诱惑性地):齐麦拉中尉,请原谅……我们那条船怎么办呢?这船是我们……嗯,嗯,我们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得把船寄还给他们。中尉(敏锐地):恐怕你们的……朋友……不得不耐心地等着罗,遗憾的是,船应该没收。亨利(很快接上):难道您相信,以后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吗?中尉:当然不会……我相信,您和您那位表妹将会发现我母亲的旅馆非常舒适,他们很乐意为你们效劳。中尉的脚后跟卡嚓一声并拢,敬了个礼出去了。凯特琳和亨利对视着,眼睛里都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十月初的一个傍晚。阿尔卑斯山的雪峰背后映出夕阳的余辉。山坡上有一个旅馆,这就是齐麦拉公寓。旅馆的房间里,暖炉点着火,床上蒙了帐子。凯特琳盘腿坐在床上,刚扣好短衫上的钮扣。爱曼利克医生把听诊器放进盒子里,他是个强壮的中年人。医生:没有一点不良症状,妊娠期一切正常!您应当非常称心满意才是,亨利先生……亨利坐在暧炉后的小桌边,他那双磨破的手上缠着绷带,他吸着长长的带图案的瑞士烟斗。医生:您的预产期是春天,这季节的天气对小生命再理想不过了。亨利:谢谢,爱曼利克医生,我们定期跟您见面行吗?医生(握手):当然可以,请不要焦急。在我们瑞士生孩子是很普通的事,再见,亨利太太。(离去。)凯特琳:再见,医生,谢谢您。(兴奋地)我真高兴,我一切都正常。(看着亨利)亲爱的,别再张罗这支傻呼呼的烟斗了……亨利(拿起护照):今天我从警察局把护照取回来了,现在我们可以结婚了。凯特琳:不,这么做都不够稳妥,不管走到哪里,我的身体太显眼了,我可不能让人瞧着我挺着肚子嫁出去呀!(她走到亨利面前,故意摆弄一下那己经肥起来的身段。)亨利:你曾经是个妙龄女郎。凯特琳:只要我重新瘦下去,我们就结婚,那时候人家都会说:“瞧,多漂亮的一对!”在我们的婚礼上会有香橙花,大风琴要演奏乐曲……还要有一个人来照看孩子。亨利看了一眼凯特琳,笑起来了,一阵敲门声。亨利:请进!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双颊绯红的夫人,手持托一盘走进来,盘里放着啤酒、葡萄干和菜肴,她就是齐麦拉夫人。凯特琳:啊,妙极了,齐麦拉夫人!我快饿死了……齐麦拉夫人(笑声是那样悦耳动听):你们听我说,当我儿子通知我你们到这里来的时候,他犯了个错误。他真以为你们是表兄妹呢!(哈哈大笑)这是先生的啤酒,撒盐的8字形甜面包,这是夫人的热葡萄酒和香料。万事大吉,夫人和先生。(离去)亨利(指着酒):趁热喝。凯特琳(对着墙上的镜子打量一番):亲爱的,我真想把头发剪得……很短。亨利:现在?凯特琳:噢,不是。我再瘦下去,身材一苗条,我就去剪头发,你不会阻止我吗?亨利:要是你想就去剪吧。凯特琳(皱着眉头):啊,是这样么?我以为你喜欢我留长头发呢!亨利:我非常喜欢长头发。凯特琳:可是你说了,你宁愿要短头发。亨利:我没有说过。凯特琳(坚决地):你刚才暗指的是这个。亨利:我什么也没有暗示。我只是极力想办法不跟你吵嘴。凯特琳(高兴起来,吻着亨利):噢,亲爱的!我们俩是一个整体,我们不该为一点儿小事吵起来啊。亨利:以后不会有口角了。凯特琳:……小凯特琳还没有生下来,我也没有变瘦,这样我不打算把头发剪短。头发一短,我就又变成你的美女了,那你又会重新爱上我的。亨利(扶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我这样钟爱你,你还要我怎么呢?要我完全失去你的头发?凯特琳:对,完全失去。亨利:好吧,我心甘情愿接受。他们拥抱着坐在那儿,夕阳沉到昏暗的阿尔卑斯山峦后面去了,几线余辉落在他们身上。亨利和凯特琳沿着树林散步、闲聊着。凯特琳:咱们回家吧,你喝点啤酒。亨利:好的。凯特琳:我可不喝,医生说了,我的骨盆太窄了,孩子小点就好生了。亨利(惊惶不安):他还说了些什么?凯特琳:没有什么了……噢,他对我的血压很满意。亨利:他对你的骨盆说些什么?凯特琳:什么也没说……根本没说什么……你要知道,我只要一跟你结婚,我就变成个美国人了,不管什么时候结婚,按照美国法律,总得承认小凯特琳是个合法的孩子。亨利:你从哪里找到这条法律的?凯特琳:齐麦拉夫人有一本纽约的《世界文选》。我太高兴了,我将是一个美国公民,我们要到美国去,真的吗?亲爱的,我想看看尼亚加拉瀑布。亨利:我要带你到那儿去度蜜月。我到处都带你去看看,你知道吗,我爱你爱得要发疯了……难道我们就不该有美满的生活吗?凯特琳:你好象总有点发愁似的?亨利:没有……有时我想到前线……不过好长时间不去想它了……就想到我们俩。凯特琳(深信不疑地):你还在想前线……偶尔也要想里那蒂少校……难道不是吗?亨利(忧愁地):是的……但不是经常想的。我不去想战争,我跟它已经没有纠葛了。凯特琳(吻他的手):这才好,我感到高兴。除夕之夜,瑞士村庄的雪景。教堂的钟声在回响。齐麦拉旅馆的卧室里,亨利和凯特琳在下象棋,暖炉里的火烧尽了。教堂响起午夜钟声,亨利注视着手表,新年来临了。凯特琳:新年好,亲爱的!祝你幸福。亨利(拥抱她):要祝贺我们三个人。凯特琳:今年是一九一八年。他们互相接吻。钟敲完最后一下,默默地走着。凯特琳:新年的夜晚我们这样冷冷清清,你不感到寂寞吗?……只有我跟你在一起……亨利: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就从来不会感到孤单。凯特琳:可有时候,男人也想暂时做个单身汉呀。亨利:我想,就是女人有时也想暂时做个单身汉的。但是相爱的人对这点会相互妒嫉的。凯特琳(感情上有创伤):我从来没有过拋弃你去当单身汉的念头。亨利:我也这样。从前我的生活充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现在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会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苦伶仃的。凯特琳:可是你现在厌倦我了,我变得象个柏油桶了。亨利:不,不!你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了。凯特琳:反正是……明天你就下山进城了,就要替自己去找个年轻活泼的伴侣了。亨利:我对你说过,我根本不想跟别人呆在一起。凯特琳:不,你会的!……我打算在新年里给小凯特琳弄个小衣柜,明天就动手做,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亨利:这你比我内行,你过去是个护士。凯特琳娇嗔地笑着,把一只枕头扔向亨利。白天,在齐麦拉旅馆的外室,穿过窗口看得见外面院子里的残雪。凯特琳和亨利跟齐麦拉夫人告别。亨利:我们搬进城里去,只是为了离医院更加近些。齐麦拉夫人:我懂。如果觉得这里好的话,明年春天就再回来……把孩子带来吗?亨利:是的,要是你有空房间的话。齐麦拉夫人温存地望着他们,犹豫了一下,拥抱了凯特琳,吻她的脸颊。齐麦拉夫人:上帝祝福你们俩!还有孩子。凯特琳:谢谢。齐麦拉夫人握住亨利的手,亨利跟她告别,拿起提箱,向门外走去。美容室里,女理发师给凯特琳烫发。亨利走进来,从镜子里看到凯特琳的脸。亨利:还要很久吗?凯特琳:别这么不耐烦。她头发做得很好,我迎接小凯特琳的时候,尽可能要打扮得漂亮些,这挺重要。女理发师: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夫人?凯特琳:嗯……不,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女理发师:啊,这太好啦。亨利:有两个女孩子。女理发师:啊呀呀,先生!凯特琳(一阵腹痛,脸色骤变):喔唷,喔唷……夜,凯特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护士在检查她的脉搏。亨利拎着手提箱进来。亨利:你好,凯特,自我感觉怎样?凯特琳:非常好,亲爱的。亨利:我把你的东西拿来了。还没有医生?护士:他要过几分钟再来。亨利:唉,你怎么样?凯特琳:现在阵痛的间隔很短了。(阵痛又来了,她勉强地微笑着)瞧,现在已经这样子了……你走吧,亲爱的,去吃点什么东西,护士说了,还要拖很久的。护士:生第一个孩子通常总要拖很长时间。亨利:我最好留在这里。凯特琳:求求你,亲爱的,走吧!你在场我会感到拘束的……我很想做个好妻子,一帆风烦地生下这个孩子。护士(对亨利):您有很多时间……要是愿意的话,您来得及去吃些东西的。亨利:不……我只走到门外去。(向门外走去)护士!(害羞地)护士,您看我可以待在产房里吗?护士:行,我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亨利:谢谢。(给凯特琳一个飞吻,出去了)凯特琳完全被气体镇痛麻醉了,医生和护士们在一夜失眠后都疲劳极了。凯特琳:啊,亲爱的……我有最好的医生……他给我讲一个最好听的故事……我好象没有死,他太好了!医生,您太好了。亨利(疼爱地):你被麻醉了。凯特琳:我知道,可你不应该这么说。(阵痛开始)给我这个……给我!医生给她麻醉,她抓住面具,拼命地作深呼吸,呼吸罩都被拆裂了,医生从她手里拿下面具来。凯特琳(昏昏地):噢,噢!真够呛……亨利走近她,抓住她的手。凯特琳:你看这个孩子,我生得下来吗?亨利:当然生得下来的。凯特琳:前些日子我有过一阵子激痛……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爱曼利克:别担心,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凯特琳(微弱地):我的丈夫可不可以给我麻醉?爱曼利克:如果您想的话。(对亨利)扭到数字2。亨利(看医生怎样使用面具):行,我懂了。凯特琳:现在我要这个!亨利把面具牢牢地紧贴在凯特琳脸上,在字盘上把旋钮扭到了标记2。凯特琳向他微笑着。凯特琳:谢谢,亲爱的!这太好了,你待我真好。(抚摸亨利的手,亨利从她脸上擦去汗水)可怜的人!你去……去吃饭。亨利:不,我要留在这里。凯特琳:我太抱歉了,拖了这么久……原先我以为这会很颀当的。我尽可能努力……我加一把劲,再来一次阵痛。(脸色紧张,提高嗓门)可来了!……给我!(医生给她麻醉)啊,医生,请多给我一点。(喃喃自语)喔—喔,喔—喔,别动!别动!只要这一了结,我就准备死,喔—喔,喔唷,喔唷,快结束吧!凯特琳一边嘤嘤啜泣,一边通过面具呼吸着,亨利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医生,医生犹豫不决地重新给她麻醉。亨利看到凯特琳因为疼痛握紧拳头,心情沉重地忍受着凯特琳的痛苦。凯特琳:她不动了,什么也不动了。(艰难地呼吸着)啊,亲爱的,我真傻。我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可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再也不能做什么了……麻醉气体也帮不了忙。亨利(抓住她的手):你在我身边不是挺勇敢么?!凯特琳:我已经再也不勇敢了,我在受折磨,真把我折磨坏了。亨利:再过一会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凯特琳:亲爱的,难道我没有死,这可是真的吗?亨利:没有,我答应你,你不会死的。凯特琳:我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去死……可我太疲乏了,我觉得快死了。亨利:你没有死!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亨利沉痛地忍受着,眼里滚着泪花。凯特琳:别为我担心了,亲爱的,别哭了!别替我操心了,我只是被折磨坏了,你是我可怜的人……我多爱你啊,我会审新变好的。亨利:以后你一切都会好的,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凯特琳:你待我太好了。爱曼利克:您请出去几分钟,我给她诊断。凯特琳(微弱地):等一下你还可以回来,亲爱的……对吗,医生?爱曼利克:是的……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告诉他的。亨利担忧地看着医生,他不忍心离去,但又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转身走出去。医院的走廊里,亨利坐在一张写字桌后的安乐椅上,透过窗户望着雨水,有好几分钟一动也不动,只喃喃自语着。亨利:可怜的凯特琳,为了我们相爱独自在那里蒙受痛苦。护士:亨利先生,医生想见您。亨利(敏感地):出了什么事?护士没有回答,亨利跟着她向产房走去,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亨利:分娩怎么样,医生?爱曼利克:再下去恐怕不行了!亨利(痴呆地):可是,她原先是那样健康的,您自己说过,她是……他恳求地看着爱曼利克的眼睛,医生也很沉痛。爱曼利克:我知道……可不知什么原因,(耸耸肩)有时候老天也会辜负人们的期望。亨利:您的意见怎样?爱曼利克:有两个办法……用产钳,不过这可能要引起破裂,对生产是十分危险的,孩子现在是顾不上了,再有就是剖腹产。亨利:剖腹产的危险性怎么样?爱曼利克:不比普通接生的危险性大,她要是我的妻子,我就要求剖腹产。亨利:那后果怎样?爱曼利克:一般没什么后果,就是有一条缝合线。亨利:要是您再等一下,不采取什么措施呢?爱曼利克:最后不得不采取一种措施的,亨利太太的精力已经消耗光了,现在我们手术动得愈快,危险就愈小。亨利(沉默一会):尽可能快地动手术吧!爱曼利克:我去布置一下。走廊里。护士:男孩……祝贺您!亨利沉默不语。护士:顶好的男孩,难道您不以他自豪?亨利(苦笑着):他几乎杀死自己的母亲。午后,凯特琳的病房里。护士:您可以进来一下。亨利进门,走向病床,凯特琳睁开眼睛,声音很微弱。凯特琳:你好,亲爱的!亨利:你好,我亲爱的!凯特琳:生了什么?亨利:男孩,又长又胖,头发乌黑。凯特琳:他一切都好吗?亨利:是的,他很好。凯特琳:我太疲倦了……我仍然痛得厉害。护士:请出去吧,亨利太太不能说话。凯特琳(轻轻地):你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亲爱的。去吃点什么。你回来之前,我一切都会好的。亨利(吻着她湿润的前额):我过十五分钟就来。凯特琳(没有一点力气):请多吃点。她怀着深沉的怜悯望着亨利,亨利不想离去,但护士执意为他开了门,他只好走了……走廊里,爱曼利克医生迎向亨利。爱曼利克(轻轻地):有人跟您谈起孩子吗?亨利:没有。爱曼利克:脐带紧紧勒在细小的头颈周围,我们没有办法使他呼吸。两人沉默一阵。亨利:这么说,他死了?爱曼利克:是的,太遗憾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亨利(过了一会):她怎么样?也要死吗?爱曼利克:不,我的孩子,她一切都会好的……走吧,我们喝咖啡去。亨利没有动,他的脸很消瘦,疲惫不堪,向后面凯特琳躺着的地方望着,医生握住他的手。爱曼利克:我可以肯定说,一切都会好的。亨利茫然若失地跟着医生走了。黄昏,下着雨。咖啡馆的小桌边坐着十二个常客,几个男人正嘶哑地哈哈大笑。钱柜旁有个穿黑衣服的胖女人,她在维持秩序,屋子里烟雾腾腾。窗外大雨倾注,亨利和医生进来。亨利一心想着凯特琳,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了。顾客甲:这是真的,连德国的公报都承认这是真的。顾客乙:对,一个月前他们就说过了,只有出现奇迹,意大利人才会得救。顾客甲:嘿,怎么啦,奇迹出现了!意大利人已经到比亚维河了。亨利(自语地):可怜的凯特琳……她是这样……她是这样想要个孩子。店主:医生,桌子准备好了。咖啡馆的小间里,亨利和爱曼利克在小桌旁坐下,店主端来咖啡和卜里奥什。爱曼利克(安慰他):喝啪啡,我的孩子。亨利:可怜的孩子!他来到世上还没能够去冒冒险……也许这是对的,归根到底也得被人家杀死。也许这比死在泥泞的珞上要好些。(动作滞呆地呷着咖啡)……你简直就弄不懂一切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来不及搞清楚……他们让你在生活的波涛里颠簸,赋予你各种各样法则,事情刚一起头,就会出其不意的把你杀死。归根到底他们总要杀死你的,只好听凭它这样做,坐等在那里让人家把你杀了。亨利突然不再出声,脸上显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好象在倾听什么。爱曼利克:怎么啦?亨利(很快站起来):我该回去了。爱曼利克:你应该把咖啡喝光。亨利(突然地):就是这样,一点不错!他快速向门口走去,医生跟在他后面。亨利沿着医院的走廊匆匆地走着,护士遇到他。护士:亨利先生,我曾想法子打电话给您。亨利:出了什么事?护士(深表同情地):亨利太太在出血。亨利;我可以进去吗?护士:现在还不行。亨利:这危险吗?护士:很危险。亨利(充满希望地):不要让她死。他走近墙壁,几乎把脸贴在上面,用拳头轻轻地敲打着墙壁。亨利:千万求求你不要让她死!如果你不让她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做到的。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求求你,仁慈的天啊,不应该,不应该!不要让她死!你夺走了我们的孩子,再不能叫她死了,不该这样啊,仁慈的天啊,不许你……不许你……护士从病房里出来向亨利点头示意叫他进去。凯特琳的病房里。亨利进了病房,凯特琳看着亨利,微笑着。亨利在床上弯下身子,开始哭泣。凯持琳(轻声地):我可怜的人!亨利:你一切都好,你还会恢复健康的。凯持琳:我要死了……(停息)可我不想死。亨利抓住她的手。凯持琳(微弱地):别碰我。亨利放下她的手。凯特琳睁开眼睛,用深沉的眼光盯着亨利的眼睛,脸上激昂的表情慢慢地转成微笑。凯特琳(低声细语):我可怜的人,你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我吧。亨利:你会痊愈的,凯特,我知道,你会痊愈的。凯特琳:我曾想给你写封信,如果出了什么事,它可以留在你身边,可是现在这样我写不成了。亨利:你想要我做什么吗,凯特?你想要我给谁寄封信?凯特琳:只是给你……(停一下)我不怕……只是我不愿意这样。亨利(靠近她,低声细语):凯特!凯特琳:过去是多美好啊!亨利:是的。凯特琳:亲爱的,你不会跟别的姑娘也象我们以前那样,是吗?你不会对她说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吗?亨利:永远不说。凯特琳:可我希望你会有别的姑娘。亨利:我不需要她们。凯特琳(脸色灰白,声音微弱):我每天夜里会来跟你呆在一起的。亨利哭泣着没有回答,凯特琳闭上眼睛,亨利站起来注视着她那苍白如蜡的疲倦不堪的脸。凯特琳睁大眼睛,用最后的一丝知觉看着爱人的脸。凯特琳:我一点也不怕,亲爱的……她的头慢慢倾斜地倒向一侧,亨利呆立着,凝视着凯特琳。医生用手指触摸她的喉咙。爱曼利克:她死了。亨利只是木然地沉默不言,护士走过来把床单拉起来盖住凯特琳的头,亨利惊愕万分,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地僵直站着。爱曼利克(把手放在亨利肩上):再没什么办法可使了,手术表明……亨利(打断他的话):我不想谈这个。爱曼利克: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亨利:不用了……只是让我们这一对单独留下吧。(全剧终)注释:注1:意大利语“Don”意为:老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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