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和蛇

在各种讨论纪录片的意义的争论里，我至今坚持认为，它最重要的一点是，让观众注意到那些他们一直以来无知或者是忽略的事实。昨天我还在感叹1949年中国还在水深火热的时候，美国已经有85%以上的家庭有电视机了。今天，看到这部RobertGardner的DeadBirds，更震撼的是在1960年，新几尼亚，有一个叫做Dani的部落，还过着原始人的生活。男女均赤裸着身体，男人负责随时与邻部落的敌人作战。此外耕地锄地，女人负责种植和收获。小孩每天出去看猪放猪。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在纪录片的开始，Gardner讲了一个寓言，世界上有两种死法，像鸟一样，死去便是死去。像蛇，蜕皮，死去还可得重生。很早很早以前，鸟与蛇赛跑。鸟赢了。于是，所有的人都像鸟一样，注定会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Dani部落的人和邻部落之间的战争是他们的生活的主要威胁。一个部落有人战死，另一个部落庆祝胜利，直到之前那个部落为死者复仇。死亡--复仇-死亡-复仇，是永远的一个循环。他们相信，如果没有为死者报仇，死者的鬼魂便会给这个部落带来疾病、灾难。因为惧怕鬼魂，连部落里最勇敢的人也不敢在天黑以后出来。每当部落里有人死去，部落里小女孩要被剁掉一个手指关节用来祭祀。许多妇女在成年以后，只剩下一根完整的手指或是一根也没有。死亡和生命。在这里看起来都是很遥远很飘渺很无形的。因为，死亡，时时刻刻都在，生命，这两个字，无论是意义还是意思，都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内涵。看的过程中，总是会忘记这是纪录片。而当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一个虚构的国家和民族。但他们却存在。它可以同时惊骇地难以置信，又切切实实不得不信。50年过去了。这个纪录片从拍摄角度和画面来看，依然很美，很惊骇。但是，当一个美国的导演拍摄这个故事，英语旁白在讲述的时候。另一个问题却出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和历史，由另一个民族的人来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文化上的占领和侵略。即便，它的每个画面都是实拍，每个人物都没有“演”的成分，没有一个镜头是导演指挥的。但，从多大程度上来说，“事实”是可以转述的？当事实用“故事”讲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扭曲和失真了。最好的纪录片，是让镜头自己说话。没有旁白和讲解。但是，就算是这样，在剪辑的过程之后，也是被人在打乱事实的顺序，重新拼凑出来的画面。客观和主观。像鸟和蛇的寓言。其实都是要死的。你赋予它们意义。意义就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绝对客观的，那些貌似“客观”的事实，一旦被讲述，就已经被意淫过，被篡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