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不是任性，而是面对恐惧时的勇气

首先，这是我继《小丑》后再次有提笔的冲动，这是一部关于“选择”和“归属”的电影，不管在剧本、表演和导演能力上，我认为是一部近乎完美的作品，通篇就在说问题是什么？什么是问题的解决方法？和今年我最喜欢的电影《阿尔卡拉斯》一样都是来自西班牙，并且在月初公布的“西班牙奥斯卡”戈雅奖获得包括最佳影片的16项提名（备注：男配双提名）（上述提到的《阿尔卡拉斯》获10项提名，也是目前我个人今年最佳），无独有偶，两部电影的背景都提到了新能源（这部是风电、《阿尔卡拉斯》是太阳能）对乡村原生态的冲击，《阿尔卡拉斯》说的是在这个背景下的一家人有不同的想法而将分崩离析，又逐渐在事件里找到彼此之间无法割舍的情感纽带，而这部电影里没有那么复杂，但我看到的是一部不见血却是血淋淋的现代启示录，相当震撼。故事是一对受过教育的法国夫妇决定放下原有的一切到西班牙的乡下生活，而这个小镇有风力发电的开发商要投资建设，大部分小镇居民都欣然同意且期待因此获利能改变不富裕且辛苦的农家生活，这对夫妇却坚决反对，遭到隔壁邻居（一对兄弟）的恐吓挑衅，甚至最后将先生给恶意杀害，太太在先生失踪后并没有离开小镇，甚至拾起一切原本两人共建的生活，而他们的女儿来希望把妈妈接离她认为对她来说如同地狱的地方。在这个不复杂的故事里，首先是精准的给出人物（以下有剧透，请慎读），这对夫妇就是一般的中产，受过良好教育却也只是在乱世里靠自己努力过上还可以的生活，但两人鹣鲽情深，因为彼此都是对方的归属，卸甲归田也是想寻找自己心里的一片宁静，所以他们不完全是受害者，是有一分“我受够了”和与这个世界过不去的坚持（但不表示他们的坚持有错），他们有一个女儿，给她充分的爱和支持（这部分在电影是留白的），所以最后由她代表的是我们这些大多数生活的自以为是、因为自己生活的“还可以”就觉得自己独当一面的“习惯对人指手画脚”的傻白甜，最后是那一对自私的兄弟（在此必须强调自私不是贬义词），他们从小在乡下生活没离开过，对“外来人”的攻击其实是来自“对土地的一份自信和爱”，这是他们仅有的一切了，可以这么煽情的去理解，从吧台前的对话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世故和可以被理解的愤怒，而他们的母亲，明白也默许一切，这不是对孩子的溺爱和纵容，而是她的人生根本没有其他选项。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可能只能从我以上的信息略知一二，这几天我看到一个李安导演的访问，说到他为什么拍那些电影，是因为有些无法言说的“moment”（一个感人的瞬间），无法用一段文字、必须用画面，甚至一场戏给出来，而找到这个moment，就是要把电影拍出来的原由，电影之所以跟其他形式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且如此有魅力就在此，故事既重要也不那么重要，因为电影是雕刻时光的艺术，本身也是时间的纪录，我可以展开到每分钟去研究为什么这样编排设计比如开头的驯兽、烂掉的番茄、多米诺牌、摄影机偷拍、没用过的猎枪、叫不回来的狗等等，都有其意思，但都不是这部电影真正的看点，看似大男主的电影，我认为所有的“moment”都在女主身上，先生拍她说她是女王、最后她和女儿的一段争吵、和她女儿临走前洗澡时关水说的一句话，和她最后和两兄弟妈妈说的话，才是这部电影真正的“看点”。所以问题是什么？我觉得现代人的生活因为经济环境的恶化都变得异常浮躁，这个现象甚至日益加剧，已经从十年前大前研一教授说的“集体不思考”演变成“集体思考如何思考”的窘境。人是离不开社会生活的动物，而社会生活的秩序也是人所创造，本来就没有公平性可言，这个故事里显而易见的错误是兄弟俩杀人了，但真正的杀手是人所创造出来的利益、和得到利益的规则有着极度严重的倾斜，这个倾斜发生在地域上和所有一切社会活动里“发生界限”的条件上，甚至男女先天有别这件事都逐渐在一个平权的天枰前也倾斜了，每个人面对爆炸的资讯，都没有时间学习、没有环境学习、有所有“没有机会”的借口来故作镇定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没有消化资讯带来的意义，“连一件事情都做不好”成了大部分人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窘境，所以当妈妈说“我不记得我有把你教成可以对你不知道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时候，我忍不住了，这是我这几年在我的人生里的体会，在这个电影的一个moment就给出来了，可见这个导演（也是编剧）一定也在不同时空里和我有相同的体会，才选择了这样的角色和冲突。那解决问题的方式又是什么？这部电影还让我想到了《两天一夜》（2014）和《金橘》（2013）两部作品，之所以说这部电影是现代启示录，就是它用最直接的人性冲突去反映当代的社会现象，不是弱肉强食那样的“原则”，而是人可以更好、人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只要能反省，只要能感人所感，不要被自己的恐惧给吞噬了，没受过教育不是一定只能妓女，当妓女也不是愿意当就能当的，因为你得足够漂亮，人所有的迷失都有原因，而原因和借口大相径庭，只是生活没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就接二连三的要你做出选择，举世皆然；当生活没有归属的时候，我们都是《二天一夜》里的移民，当少数人对权力和金钱的贪婪不惜兵戎相见的时候，我们都是《金橘》里因为内战受伤的小兵，但我们不一定能遇到接纳你的“本地人”，更不一定能遇到因为失去才懂得珍惜的老父亲，“归属”是我们终其一生要追寻的命题，这部电影是残忍的，一方面告诉我们被自己作死确实也是一个可能的选项，另一方面也说，死也要死在心之所向，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或许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人不再重视之所以为人的精神末世，最需要的一种“让自己活得还可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