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就是你——兼谈泰国电影

海报已经说明一切：喜剧，甚至夸张到几乎是闹剧。但是，好看。而好看是喜剧的硬道理——你无所牵绊，看别人的小，笑别人的囧。笑过之后又会想：可笑的岂止是别人！心情好轻松。《逃妻七日情》也许只是这样一个喜剧，但却是一个好看的喜剧。我是在凤凰电影频道看到这部电影的，打开时已经开始了一小截，但是再没换过频道——妻子阿玉的扮演者夸张无厘头的表演与搞笑，活脱脱一个女版“周星驰”，剧中的包袱也是环环相扣、层出不叠，笑料不断。而让人叫好的是，这部描写婚姻的喜剧没有忘记婚姻中丰富的情感成分，并且怀着对爱情与亲情的虔诚的尊敬，精心地将真情融入到一个个笑料情节中，使得电影虽为喜剧却没有单纯地停留在搞笑与嬉闹的层面，而是让观众“开始笑到飙泪，结尾笑中带泪”，让我们笑过之后扪心自问：我们不是这样可笑吗？我们经得起这样搞笑吗？——有时，我们觉得别人可笑，其实，对生活来说，笑的就是你。中国人在写文章时，一般都认为繁复易、平白难——一句“举头望明月”，传诵上千年，是因为平白到化境。其实电影也如此，苦心孤诣探索难，举重若轻笑翻观众同样难。但这部电影在这方面却体现了一定的功力和已经相当成熟的商业运作水准，而这也正是我要写这部电影的一个重要原因：它让我再次对泰国电影刮目相看。泰国电影直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才进入成熟期，特别是1973年政府决定对电影制片给以财政上的支持，降低进口胶片和制片的税收，提高外国影片的税率，从而提高了国产片的产量，使泰国电影进入了真正的发展期。在经过近20多年的积累与探索后，1999年，泰国电影的“新浪潮”开始掀起巨浪，以现代手法翻新演绎老套鬼故事的影片《鬼妻》，刷新了泰国票房记录，超过了同期上映的《泰坦尼克号》，在国际市场引起关注，并推动了泰国恐怖片的全面发展，因为比西方传统靠感官刺激的恐怖片少了几分血腥，比日韩阴暗压抑的鬼片多了几分温情，加上迷离虚幻的氛围营造和因果报应的宗教观念，让泰国恐怖片呈现出浓厚的民族色彩，也占据了恐怖片市场的一席之地。2000年，曾留学美国的查特里亲王亲自执导的《苏丽尤泰》，以四倍于《泰坦尼克号》在当地票房的成绩再次发力，展示了泰国电影的市场号召力。随后2001年的《晚娘》、喜剧片《人妖打排球》、2003年的《拳霸》在全亚洲热映，特别是《拳霸》系列电影，以国际化的制作班底，在全球卷起了一场泰式暴力美学风暴，成为继香港之后的新武打电影的典范。由此开始，泰国商业电影以亚洲电影新品牌的成熟姿态开始了向国际市场的全面进军。与商业电影的异军突起相比，泰国的文艺电影也开始崭露头角，2000年第五十四届戛纳电影节上，历史上第一部入围“一种关注”单元的泰国电影《黑虎》以奇异的后现代风格引起轰动，成为当年最受国际瞩目的电影之一。这之后，虽然泰国电影年产量还在30部左右，但好片不断。如再现左翼运动历史的《猎月———曼谷的十月风暴》（2001年）、用实验叙事再现神秘巫术的《正午显影》（2000年）、以深邃哲学主题和优美画面展现普通泰国人生活的《湄公河满月Party》（2002年）、表现泰国从乡村向城市演化的《走佬唱情歌》（2003年）、委婉优美而又配乐出色的《二月》（2003年），记录历史的同时又讴歌泰国民族文化和民族气节的《最后的木琴师》（2004年）等都反映出泰国电影的艺术创作力已不容小觑。2003年以后，随着数家电影公司在泰国的崛起，泰国电影继续保持了旺盛的创造力和强大的发展后劲。他们的电影题材更加广泛，从凄楚哀婉的《鬼妻》和令人惊叫连连的《鬼影》到《19号尸体》、《鬼虐杀》等，继续锻造着泰国恐怖片的独特风格；《怒火凤凰》、《英雄少年》等继续书写着本土特点鲜明的动作类电影的新传奇，《无声火》等独具匠心、风格突出的电影则为泰国动作片增加着更加潮流化的时代内涵；在情感电影中关于爱情的电影更加注重感人的效果和偶像明星的魅力，以及在生活场景、人物语言、思想观念中突出现代时尚元素，《恋爱症候群》、《亲爱的伽利略》、《下一站说爱你》、《初三大四我爱你》、《你好，陌生人》、《恋爱超男女》等不仅频频得奖，而且票房大卖，更成为当下时尚青年的所爱。而注重情感的《小情人》《我的老师》、《鬼宿舍》等励志电影也感人至深、品味纯正。2010年，曾经执导《正午显影》和《热带疾病》的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执导的《记忆前世的人》，获得最佳影片金棕榈奖，泰国电影再度受到国际瞩目。由于特殊的文化背景，泰国还有一类电影引人注目，这就是同性恋电影，2000年，泰国推出一部非常另类的搞笑喜剧片《人妖打排球》，创下泰国最卖座喜剧片佳绩，在亚洲和美国都取得很高票房，并代表泰国成为伦敦国际电影节、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温哥华电影节和釜山国际电影节参展片。这部影片在令人捧腹的同时对变性人、同性恋、异装癖的社会地位进行了一定的认真思考，表达了宽容和理解。2004年上映的《热带疾病》同样涉及同性题材，但却拿下第57届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而同年的《美丽拳王》也同样引起关注，它们直接影响了这类电影的创作态度和表现方法。2007年，泰国电影继续放大同性恋的表现尺度，推出了第一部在影院上映的同性恋电影《曼谷之恋》，风格沉郁，影像唯美，因为结合了黑帮电影的情节而广受关注。紧接着在年末又推出了由泰国26岁年轻导演楚卡编剧执导的贺岁电影《爱在暹罗》，影片直率而又充满温情地探讨了青少年的性向话题，风格清新暖人，上映后成为泰国影迷们谈论的热点，不但席卷泰国各大影院，还夺得有泰国奥斯卡之称的“素潘娜宏”奖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三项大奖，并入围2008年第二届亚洲电影大奖。这之后，《让爱发光》（2008年）、《想爱就爱》（2010年）继续在这一题材领域发出引人注目的光芒。总之，在亚洲影坛，在曾经风云天下的日本电影开始相对沉寂以后，中国电影开始了在国际奖项上的掠金夺银、伊朗电影开始以独特的民族格调和人文情怀笼络着各大电影节和小资情调的粉丝们，韩国电影开始瞄准好莱坞模式锻造令自己骄傲的太极品牌，而泰国电影，则稳扎稳打，开始了在国际市场特别是亚洲市场上的步步蚕食，而且，这种蚕食正焕发出强劲的活力。泰国电影的活力与繁荣得益于新一代导演的创新、放映商的努力和政府的支持，虽然在泰国电影电视无需经过审查，导演发挥的空间更大，但泰国电影却集体性地呈现出一个总体特点：认真。作为后起之秀，泰国电影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谦虚的、开放的学习姿态，他们积极和国际市场接轨，从国外特别是从香港引进优秀的电影人、制作团队参与本国电影的制作，在电影题材上也瞄准国际市场的走向吸纳先进的流行的制作理念、引入吸引观众的潮流化元素，寻求电影风格的多样化发展。在他们的发展过程中，没有出现香港电影当年在最风光的鼎盛时期比比皆是的粗制滥造现象，相反，他们自觉地将电影艺术能力与商业化有效地结合起来，同时自觉地将自身文化融入电影，形成雅俗共赏，风格多样的电影特色。许多电影都极具国际流行元素，既具有相当的艺术水准，也赢得了良好的票房收入。这部也许在各方面都还不能代表泰国电影优秀之作的《逃妻七日情》同样也体现了泰国电影的这些特点，首先它毫不掩饰和外来电影的血缘关系——如果不是那特有的“吴侬软语”般的泰语泰腔，我们会觉得这就是一部港片：电影的开始，那红红的蜡烛，大红的喜字、新娘的盖头、新郎的装束，整个是原汁原味的中国制造。再往后，电影中的家庭陈设、主人公的服装，也几乎是中国样式。而且电影毫不掩饰它对香港电影《功夫》的致意：女主人公小玉的通体造型活脱脱是《功夫》中寻租婆的翻版，就连片中那位替丈夫出计并亲自上阵整蛊的大叔，也酷似《功夫》中卖秘籍给童年周星驰的那位大叔。——实际上，这部电影很像是泰国人拍的中国戏，但其自然成熟的程度，会让一般的中国观众不去注意这个问题。而这也是泰国电影商业理念的体现：泰国电影对于国外市场的进军，是以香港为基地的，东南亚始终是他们重要的市场份额。因此瞄准这个市场、吸纳这些地区的文化元素，始终是泰国电影的重要手段，所以这部电影干脆穿起了中国戏服唱泰国戏。好在这部戏唱的还很顺畅。电影不仅把故事的地点穿越到了中国，而且在时间上也穿越了清晰的时代。老婆小玉的生活环境看不出故事发生的年代，但却打上了一个清楚的标签：传统。而情人小萍的生活环境也将一切时尚元素凝聚成一个标签：现代。这场传统与现代的对打戏可以发生在任何年代，却根本地发生在每个人的心里。所以抓住了这个根本的导演可以大胆地模糊地域与文化背景，而在这场冲突中融入情感、伦理的表现与思考，让电影在用搞笑反映生活的荒诞与可笑的同时，用细节与煽情来展示家庭情感的温情与感人。在这场充满笑声的冲突中，没有最后的赢家和输家，每个人都会在最后找到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成为生活中不同的标点。如果说有人赢，那就是这部电影，它题材老套，表演夸张，但却能抓住你，让你笑得捧腹又热泪盈眶，让你觉得荒诞滑稽又合情合理。——一部喜剧，效果如此，夫复何求？对一部并不格外出色的商业电影评论这么多，还是希望看到泰国电影的发展能够带给我们的启示。中国不缺乏优秀导演，缺乏的是怎样让这些导演施展才华的机制与平台。我们已经欣喜地看到一些既具有艺术探索性、也充分考虑了商业市场因素的电影的出色表现：像《独自等待》、《疯狂的石头》、《耳朵大有福》、《十全九美》、《夜店》、《人在囧途》、《钢的琴》等。而我们更希望看到，这样的表现不仅是出于导演的自觉尝试或某个影视公司的市场需要，而是像泰国电影、韩国电影那样迎来一场由体制改革而带动的产业革命，迎来一场中国电影集体性的进步。在韩国，许多著名演员都可以为保护国产电影抵制对外来影片提高配额而上街游行，以保护本国电影业，争取自己的权益。在中国，我们也经常能看到所谓大牌明星们五颜六色的花边新闻，更不时听到一些出名的艺人纷纷加入他国的国籍，但是怎样发展电影的相关新闻，少之又少。——要实现中国电影的全面发展，显然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对泰国电影也好，韩国电影也好，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观察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