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上帝

炎夏溽热，闲来无事，信手点击，欣赏了一部名为《秋天之前》的美国影片。片名应景，似乎还很文艺。果然，闲闲看去，既没有波诡云谲的剧情，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更没有出人意料的结局。有的，只是连绵的群山、静谧的幽谷、蓊郁的密林、孤独的树木、有意的落叶、无情的流水，还有那些为利、为名、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和一切形式的艺术一样，电影的妙处就在于：要么感染人心，宣泄人的情绪；要么直击人心，触动人的灵魂；要么震撼人心，启迪人的思考。在欣赏这部长约一个半小时的影片过程中，有感染，有触动，也有震撼。其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片段是：当同行伙伴请本片主角之一李致餐前祷告词时，这位从事电焊工作，似乎没有多大文化的年轻人，竟然说出了一番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的金玉良言。其大意是：“感谢亲爱的上帝，让我们能够平静地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勇敢地改变能够改变的地方，并且拥有明辨二者区别的智慧！”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红尘滚滚，你我皆是个中之人。看不完的悲欢离合，道不尽的怨嗔诅咒，听不绝的蜚短流长，实现不了的无数人生美梦。有的人追求成功，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渐行渐远；有的人寻找知己，仿佛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有的人寻觅幸福，已然耳鬓厮磨，依然遥不可及。追求不到成功，就懊悔；寻找不到知己，便怨诽；寻觅不到幸福，终沉沦。于是，我们就看到悲催的人，或成为悲催的人，在悲催的人生中颠沛流离，于昏暗的苟活中举步维艰，跌跌撞撞，兜兜转转，总也无法找到柳暗花明的出口，总也看不到哪怕是暗夜中的些微光芒！与此相反，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另一类的人则是幸运的。他们，是所谓的官二代，富二代，含着金钥匙出生，赢在人生的起跑线，在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都有贵人加持，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稳坐的是前人打下的江山。站在巨人的肩上，对他们来说建功立业并不是件难事。门当户对往往是他们能够轻松地找到天成佳偶，达成天作之合的通行证。我丝毫也不否认，和普罗大众比较起来，在人生之路上，他们这群幸运儿更少的是生活的磨难和辛苦，更多的是人生的得意和顺遂。他们似乎就是人生的赢家。然而，他们成功吗？他们幸福吗？也许答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只知道，对于多数凡夫俗子来说，在他们卑微的一生中，心想事成是最大的愿景，一切顺利是最高的奢望，仿佛艰辛就是生活的底色，只有磨难才是人生的常态。幸而，成功也好，幸福也罢，只不过都是人的一种主观感受。在我身边不乏过着清贫而拮据的生活，然而自得天伦之乐的人们，也不乏过着优渥殷实的生活却整天怨天尤人、牢骚满腹的人们。对于前者来说，幸福或成功就如同行走在酷热的沙漠，可以活命的滴水。而对于后者来说，幸福或成功则是他们坐拥大江大河却翘首期盼无法企及的大海。当然，这山望着那山高，也并不全是官二代，富二代才有的专利。贫寒之家，为了所谓改变命运，实现享受上等人生活的愿望而铤而走险或放弃底线的人也不乏其例。我认为：对于每个人来说，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无法改变的，譬如出生贵贱、体质强弱、智商高低、长相俊丑等等，它们有着先天的固有属性，天然便是如此，这大概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命；另外有些东西则并非生而有之，往往可以通过人的努力和环境条件的变化加以改变，譬如教育程度、道德品质、生存技能、工作成就、家庭状况等等，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运。与命的先天如此无法改变相比较而言，运是后天可以改变的，其变化程度端赖个人的主观干预状况和环境条件运化的共同作用。回到正题，所谓“平静地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也就是对于命的达观认识。唯其平静，才能由内而外呈现平心温容巽语的佳态，行稳而致远。而所谓“勇敢地改变可以改变的地方”则是对于运的正确理解和把握，唯其勇敢，方能审时度势，把握机遇，创造条件，趋吉避凶，化险为夷，迎来人生的转折和奋起。由是可知，“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对“命”的漠视和倨傲；“明知其可为而不为”则是对“运”的放纵和荼毒！无怪乎这部电影又名《偏见与傲慢》！明辨命运，动静得宜，于无边苦海之中登彼回头之岸，其庶几通乎神也。能够真正地明辨命运的幽微分际，笃行命运的恒定法则，实现命运的起承转合，你就是上帝！好了，扯远了，还是回到电影本身吧！李、本、查克、简和凯西，片中五位人物。本和李是主角，前者是一位律师，电影一开始就明确介绍他是一位单身同志，而后者是一位蓝领工人，与妻子共同组成家庭。作为配角的凯西、查克和简则分别是李的妻子、志愿者同道和本的异性闺蜜。与本不同，李的性取向本来并不存疑，这从他少年时期目睹父亲出柜之举的厌恶、成年之后对同志诱惑的抵触以及片尾对真情告白后的本所怒吼的“我和你不一样！”等似乎都可一一得到验证。然而，细究之下，却又其实不然。成家后的他，经常酗酒，不知缘由的苦闷，与妻子也几无夫妻之实，甚而失手将凯西推倒致伤，险些酿成重罪；他甚至在隐秘的日记中写下痛恨自己的话语；我们甚而能从凯西的眼神中读出李和本双手相握时的异乎寻常！可当我们一次次对此表示怀疑的时候，李却又一次次用自己的言行给了我们否定的答案，以至于，当谜底揭晓的时候，一些不明就里的影迷朋友都表示出不可思议的震惊。其实，细细品味，李的上述貌似矛盾的行为再真实不过地反映出他探索自己情感生活真相的艰辛历程。他对同志的抵触、厌恶和鄙夷，不过是对自己就是一位同性恋者这一客观事实的抗拒，而他在日记中的自责、对妻子的无感、与本的悠然心会，才是自己隐藏深处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己知的性取向的真相。结尾，当李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那个惊心动魄、势能巨大的强悍转身时，透过难以捉摸的皮相，我们清晰地看到：有如他在远足中历经艰辛跋涉后的感悟，基于对自己情感生活真相的长期探索和深刻体认，李已经克服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道道巨大障碍，终于平静地接受了他自己也是同志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并且勇敢地做出正本清源、追求真正幸福的改变！李是幸运的，幸运的还有本的异性闺蜜简。对于简与查克的热恋，本曾有过两次出于朋友之谊的规劝，一次劝离，一次劝和。劝离，是因为他担心她被一时的感情冲昏头脑，无法真正融入查克清贫的生活，因脆弱的情感而受伤；劝和，则是因为他自己也开始真正明白：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对于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中只有亿万分之一机率的相遇、相识、相惜、相恋的两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真正纯粹的相爱更值得珍惜、更值得牢牢抓住不放的呢？然而，人世间，更多的则是象凯西那样拘执于一己偏见，无法做出正确人生抉择的不幸的人们。他们既看不懂别人，也看不清自己，错把不可改变的事实当作可以改变，只是徒劳而悲惨地在人生的困局中苦苦挣扎。就如同凯西，明知李对她并无真正发自内心纯粹的情感依念，明知李与本已情愫暗生，但仍然执迷不悟，既不能平静地接受二人情感的真相，也没有勇气做出终结导致两人痛苦不堪的情感魔障的断然决定，反而以争风吃醋的形式将李和本两个人推得更近。片尾没有交代凯西的情况，但我想大多数人应该是衷心祝福她早日走出人生迷局，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吧。无论异性之交，还是同性之恋，皆为表相。表面看来，这是一部同志电影，然而，同志只是人们随手贴上的一个标签，这部电影真正的价值却是超越特定人群的。纵观古今，人们执迷的又岂止是情感。无论是古人所总结的酒色财气这人生四戒，还是现代人所孜孜以求的所谓事业成功或人生赢家，其中无不充满了迷障，需要人们穷其一生去探索真相、拨乱反正、走出泥淖！这是一部干净的电影，从形式到内容都充分表现出真诚，因此并没有因题材原因给人以任何不快。这也是一部被严重低估了的电影，她表面上描述了人们的情感经历，但她的内涵却又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情感生活，人们往往拘泥于这部电影的情感起落而忽视了她启人哲思的真理的光芒。或许，只有真正明白了李那段祷告的深意，才能看懂这部电影，也才能参透人生。本文版权归作者双鱼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