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姆依外传》：没那么简单

看完电影《卡姆依(松山健一饰)外传》之后，认为不过是一部类似于《甲贺忍法帖》般的漫画真人电影版的童鞋请举手——好吧，你果然对日本历史和日本文化缺乏了解。那在看完电影之后，有认为崔洋一大导演在这部电影中表现得平庸与媚俗的童鞋请举手——好吧，我猜想你大概也就是个人云亦云的家伙。《卡姆依外传》是一部忍者动作片没错，但如果只是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部商业气息浓厚的类型片，那么你未免有点小觑崔洋一的野心。请允许我大胆猜测，这绝对是继《血与骨》之后，崔洋一对于社会少数族群生存状况的又一次关注。近年来他老人家坚持不懈地带着这部无论票房还是口碑都表现平平的作品，游走于伦敦、多伦多、上海等各大国际电影节，也很有可能是想借此片引起国际社会对现今依然存在于日本的歧视、差异化等问题的广泛关注。什么?你说我有抬高《卡姆依外传》的嫌疑？那就让漫画原作者和导演来解释有关这电影的一切吧。●t你不可不知的电影背景电影一开始，就借由画外音告知观众，故事发生的时代是日本十七世纪德川幕府统治时代。这个时期，幕府将军掌握着国家大权，在全国推行幕藩体制，并将全国居民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在这四个等级之外的就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贱民阶层，通常是作为乞丐的“非人”以及从事屠宰、殡仪等“不洁”工作的“秽多”。这些人聚居在条件恶劣的官府指定区域，身份、职业世袭，严禁与平民通婚，形成特殊的社会集团——“部落”。他们可以说是被完全驱逐到人类生活以外的、最卑贱最没有尊严的一个群体。原作漫画就是围绕着“等级、身份的差别”这个中心展开。出生于“非人”家庭的卡姆依，从小饱尝来自其他阶层的歧视和压迫。长大后成为忍者的他，一直为了自由与正义奋斗不休。整部漫画充满了反阶级、反强权的社会主义思想，也因此成为日本六十年代左翼运动中广受追捧的文艺作品，一如中国文革时期的《毛主席语录》，成为那个时代的文化象征之一。●t崔洋一Vs卡姆依：“边缘人”的共鸣在《血与骨》之后将近五年没有推出日本长片的崔洋一，据说为了寻找合适的新片题材，耗费了一年时间、谈了约二十个企划案，结果都不了了之。最终却在看到《卡姆依外传》的第一眼，就认定这是自己想要拍的电影。但凡对这位日本顶尖导演的身世背景稍作了解的话，就不难理解他对“卡姆依”的情有独钟。崔洋一的父亲是第一代移民日本的朝鲜人。尽管在二战后数十年间，有为数众多的朝鲜族人在日本落地生根。但是，在这个极度排外的国家，这些移民并没有完全融入于社会，他们和部落民一样都是日本社会里身份模糊的边缘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崔洋一格外关注社会少数族群的生存状态。“描绘自己的人生，这本身就是电影。”可以说，崔洋一从来没有放弃过用自己的镜头，去触摸那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此前花费六年时间拍摄、并为他带来日本电影金像奖与电影旬报奖最佳导演殊荣的《血与骨》，就是一部反映朝鲜移民苦难生活的电影。崔洋一青年时期也曾看过漫画《卡姆依外传》，那个在追求自由与正义的道路上踯躅独行的忍者背影，想必从那个时候起就扎根在了他心里。多年以后的某个深夜，当他在冲绳海边拍摄《卡姆依外传》时，面对皎洁月光下微波粼粼的大海，那个孤独的忍者仿佛就坐在临海的悬崖上，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渲染出巨大的悲伤。在那一瞬间，崔洋一的心里响起了歌剧《里纳尔多》中那首他十分喜欢的咏叹调——《任我泪水流淌》。而这首咏叹调最后由著名音乐人岩代太郎编曲、歌手幸田来未填词，改写成了影片主题歌《Alive》。毫无疑问，崔洋一对自己所改编的电影《卡姆依外传》是有所偏爱的。所以在影片上映后，面对著名评论家秋山登在《朝日新闻》上所发表的“一部非常平庸的忍者电影”、“没有表现出卡姆依的孤独感”等评论，崔洋一马上发表了一篇《秋山先生真的看了电影吗》的反驳文章，认为秋山登“忽视了卡姆依苦恼与不协调感的表情，而没有领会卡姆依在孤独中仍然战斗的精神。”崔洋一，卡姆依。朝鲜移民Vs部落民。产生在他们之间的共鸣，或许是局外人难以理解的另一种孤独。●t一不小心就被小视的正宗大片《卡姆依外传》没有理由不成为一部叫座又叫好的类型片。台湾地区在宣传该电影时就打出了这样的口号：“金牌导演?崔洋一×鬼才编剧?宫藤官九郎×畅销千万漫画原著作家?白土三平联手，划时代忍术电影诞生！”一个是名满亚洲的重量级大导演，一个是日剧学院赏的座上客。很多人都期盼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梦幻组合可以为已经走入窠臼的日本忍者动作片，注入一股新生力量，期盼着妙笔生花的宫藤官九郎创作出可以令忍者题材绝地逢生、再创辉煌的精彩故事。可是在走进影院，观看了几乎是照搬原作故事甚至连情节发展顺序都没有改动过的电影之后，大众心底的那份失望是不言而喻的。或许对于崔洋一来说，邀请宫藤官九郎作为电影的编剧，就像邀请日本当红一线小生松山研一出演电影男主角一样，是为了要将《卡姆依外传》打造成国际大片所加重的砝码。又或许是韩国人特有的固执本性，让这个老头不肯轻易放下自尊彻底向票房妥协——就算是商业片也是属于崔洋一的、主题严肃的商业片。那被宫藤玩弄于股掌间的倒带手法、象征意识等等，这些花哨的技巧不仅不符合“传统”的形象，而且在突出影片主题方面未必见得有多大帮助。于是乎，两人就剧情讨论了一年半的时间之后，以奇思妙想见长的宫藤官九郎最终完全收敛了锋芒，中规中矩地写了一个最接近原作的剧本。而崔洋一固执己见的结果就是，120分钟的平铺直叙最终看得观众昏昏欲睡，连连抱怨影片节奏的拖沓。同时，缺少能烘托主题的有力情节、重点不明朗等影片存在的硬伤也成为影评人诟病的对象，日本影评界普遍认为曾经出品《血与骨》、《导盲犬小Q》这样优秀电影的崔洋一，此番的忍者动作片却思想陈旧、毫无新意。的确，剧情的不够引人入胜，结构的不够耳目一新，就连几位以演技见长的演员在影片中的表现也只能用四平八稳来形容。对于一开始就是冲着松山研一才去看了这部电影的我来说，这大概是让我对他的表演最没有感觉的一部影片，除了花痴一句“果然，松山研一不管演什么角色都很好看。”但是无论影片风评再怎么不佳，《卡姆依外传》正宗大片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从创作团队到演员阵容都是一色的高水准。其中不得不提为影片配乐的岩代太郎，这位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的音乐大师曲风素来大气雄浑又不失古典，此番也不例外。电影中个人比较喜欢他那段以“TruthandLineage”为主题创作的配乐，二胡的厚重与苍凉，笛子的高远与悠扬，刻画出卡姆依孤独、深沉的内心世界以及在孤独中依然不放弃战斗的那份坚持。而影片中，由前半段二胡所渲染的海盗团剿鲨庆功宴情节也让人印象深刻：暖黄的灯光中，酒足饭饱的人们围坐在一起，跳舞家森山开次饰演的海盗即兴跳起了传统舞蹈，边上的人一边笑着一边合着节奏打着拍子，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这大概是我看过的描绘自由、平等社会的影视作品中，最为浪漫以及美好的场景。而卡姆依所梦想的生活，同时也是白土三平和崔洋一所梦想的没有阶级没有差别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