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时代里的金鸡邵氏电影时代的落幕

片头金光闪闪的邵氏出品，让我以为是一部年代久远的电影。不期然却来自于1985年，彼时距离邵氏宣布退出电影圈时日无多。而那时的香港电影却正在崛起，如一个毛头小伙般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各类型出色之作频现，各大片场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般，抢占市场的同时佳作、名导、巨星频出。唯有邵氏，在占据龙头位置多年以后，日薄西山，终有江河日下的感觉。影片上映当年，邵氏兄弟就已基本停产，院线则出租给了德宝电影公司。翌年，邵氏宣布停止制作影片，邵氏电影城也转到电视台下用作拍摄电视剧集之用。自此昔日的电影老大正式退出江湖。《花街时代》明显的怀旧情愫，恰似老邵氏在重拾以往的回忆般，将自己化身为港城这个花街的少女，讲述自己的故事。港片的套路是不会给观众造成任何脑力上的困扰，尤其是更具这一传统的邵氏，在摄影、剧情、表演上，都不会越矩。邵氏电影更是曾经号称“每一部都赚钱”，因此必然将观众放在第一位，从节奏到内容无一不充分考虑观者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不过不越矩并不代表流于烂俗，更不代表粗制滥造，相比较同期一些此类制作，本片各个方面都堪称上乘。影片采取回忆的方式，整个故事由湾仔一间快餐店老板讲述人。影片的内容很简单，和2002年备受瞩目的《金鸡》一样，讲述的是一个乡下妹水妹（夏文汐饰）到早期香港有很多外国海员聚集的湾仔做妓女，先是遇见带自己入行的前辈小伶玉，后因陷入与跟小伶玉“吃软饭”、同时却时刻寻找美国老爸的帅哥吉米（黄秋生饰）的爱恋，而与小伶玉决裂并走入人生的低谷，从club女郎转为站街卖身。此后又自己另辟道路，自己做妈咪开办起了“汽水吧”，幸得有情有义的黑社会大姐大黄英（叶德娴饰）的关照，事业蒸蒸日上，从汽水吧到美容院，最后去尖沙咀开了夜总会，一时风光无限；然而由于黑社会帮派的插足，让黄英被割去了左耳后，其生意也一落千丈。水妹又回到当初湾仔小伶玉的住所。故事到此结束。在技术层面上，影片没有很多花哨的技巧。摄影没有采取太过新奇的角度，绝不打扰观影情绪。同时有几处移动摄影也很出色，一些内景的布光很见功力，开头的水妹故乡的外景拍摄也不错。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镜头下，邵氏大片场的特色在此片尚能得见，如典型的luckybar、美丽汽水吧和花花公子夜总会的布景。虽然明显成本不高，但是在细节方面却无可挑剔，绝无低成本港片粗制滥造的一贯作风。如初到水妹家乡，为了体现那种贫穷，导演用梦露扔的一个苹果就表现的淋漓尽致，进而剧中人物为摆脱这种局面所做的努力和抗争就有了基础。中间水妹与吉米的恋爱段落较为温暖，爱情的甜蜜让水妹的这段日子充满了阳光。然而却正好反衬了后面吉米的无情。有个外国老爹的吉米始终怀揣着他爸和詹姆斯迪恩的相片，执着的向往着大洋彼岸的美国，对这个地方、这些人毫无半点留恋。他在水妹最艰难的时候无情离去，后来衣锦还乡想讨老婆，却对水妹这个深深爱着他的人只字不提。“想不到我聪明一世，竟也败在这个男人的手上。”宴席上水妹手捏红裙的无力感，从银幕投射到观众的心上。而正是吉米这种男人的无情，也更加凸显了水妹与黄英间相互依靠的情义，两人更有一种朦胧的同性之爱。可以说，片中最温暖人心的地方，就是水妹始终心怀情义，无论是对表妹、小伶玉、吉米，还是后来结识并相依的黄英，甚至包括后起之花，也更像她本人的Wednesday。片子的配乐是本人最喜欢的。在整部片子怀旧的调子下，选取的音乐也都是那个时代的经典，与片子甚为贴切。吉米走后，水妹的境遇陷入最低谷，心情也极端沮丧，此时背景音乐响起，SmokeGetInYourEyes温柔的唱腔和旋律暖的能够将人的心融化掉，而现实的镜头却是水妹站街拉客，客人是可以当她爸爸的老头，反差强烈，让人印象深刻；而此后紧接水妹与表妹进出警局的段落，欢快的音乐也随之而起，情绪一下转为轻松诙谐，将水妹最艰难时刻的苦涩用一种轻松的手法讲出，调剂了观众的心情，在牢牢记住水妹这段时期艰难的同时，又不至于在此刻就将情绪释放太过影响到后面。表演方面，和金鸡一样，需要一个出色的女演员驾驭整部影片，夏文汐的表现完成了对水妹的出色诠释，当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实至名归。金鸡中吴君如饰演的妓女姿色平平，但却有一种阿甘般的乐观精神；本片的水妹却是女人味十足，也曾是圈中头牌，始终以坚强倔强来面对这个世界。影片开始水妹被几个小海员骗上船，发觉抗争无力而将头倔强的扭向一边；镜头紧接水妹呆呆的唱着渔歌，表妹问起又笑逐颜开，坚强而乐观。到最后面对吉米的无情冷落，水妹释然的一句“这事包在我身上”，也正是这种性格的体现。花街就是香港的缩影，里面的每个人物，其实就是香港人本身。一如水妹所言，谁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香港人始终坚信这一点，虽然有吉米这样的有个外国老爹可以寻找，以及后来表妹也想投靠国外的亲戚，但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到头还要靠自己。在讲述香港人坚强、倔强、不怕输这一特点上，本片的手法十分出色。后来赵良骏导演的《金鸡》，讲述的情怀几乎是一样的，获得了很多的掌声和注目。尽管监制陈可辛将影片注入自己对社会和时代的种种情怀，以及众多大牌明星的帮衬，让金鸡确实出类拔萃，但相比较毫不逊色的本片却淹没在茫茫片海，这本身就令人唏嘘。好的片子观影过程中能够将你带入，看完之后又能给你回味的空间，让你反复思索。观影到后半段，笔者被水妹跌宕的命运完全吸引，心中甚至一直在对导演默念：不要太冷酷，温暖一些。看到水妹的一生艰苦奋斗，相信任何一个观众都想她最后有个温暖的结尾，《金鸡》就是如此处理的，巨款从天而降，解了主角和观众的围。相比较，本片导演处理得十分巧妙，既没有流于冷酷的现实主义，不顾观影情绪将冰冷的现实完全砸向观众；又没走浪漫喜剧的好莱坞式结尾，忽视现实简单处理成皆大欢喜，而是用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人生不就该是这样的吗？电影可以结束，生活还得继续打拼。相信走出影院，观众不会为水妹唏嘘感叹，因为他们知道，水妹此时此刻正与他们一样，在和生活继续死磕。片尾，快餐店老板的话外音出现：“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另起炉灶的。”就像邵氏在向这个新旧交替越来越快、拍一部电影只需7天、人人都拿着报纸看股票的时代，说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话一样。然而，最后的镜头饶有意味，快餐店老板拎着垃圾袋缓缓走向街角，满地的纸片垃圾随风飞起，镜头慢慢摇起，伴着萨克斯忧郁的吹奏，一种强烈的落寞感油然而生。虽然镜头最后定格于小伶玉房间窗前水妹的剪影，音乐也随之轻快，但笔者却认为，导演的实际情绪其实一直在片子的讲述者——快餐店老板身上，导演借他之口，抒发对过去的时代的怀念，以及对那个时代下坚强打拼的人们的尊敬。最后，向邵氏这个曾经的影界老大致敬！影迷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