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那点小事

这部在今年圣丹斯电影节上获得好评的独立小品，乍看之下普通得让人提不起兴趣。三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然后占山为王。没有多么深刻的社会问题讨论，更没有多么离奇的冒险桥段博人眼球。有的只是每个人成长中再熟悉不过的那些矛盾：和父母的沟通障碍，对独立生活的向往，以及初恋那点小事。在克制的基调和平缓的节奏下，这个看似平常的故事又能咂出点不平常的味道。《夏日之王》首先胜在漂亮精致的镜头语言。影片以一段三人森林中敲击管道的舞蹈开篇，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也暗示了后续的情节发展。从乔(尼克·罗宾森饰)、帕特里克和比阿吉奥三个小伙伴进入森林建造房子开始，导演的镜头也开始变得纯真无比。清澈的小溪，盛开遍地的野花，层层叠叠的树木，还有一望无垠的草地。如果这些还只是对生活环境的纯天然一面的展示，那么新生的蝉、花朵里的蜜蜂以及刚蜕下的蛇皮则预示着三人生机与危机并存的新生活。在草地上肆意奔跑，挥剑切断空中的饮料和西瓜，向小溪中撒尿，在管道上敲击舞蹈，从悬崖高处纵身跳水，以及成年人可能难以理解的彼此卯足劲的互相击打。这些生命中最纯粹的快乐，在大量慢镜的唯美展示下更是显得感染力十足，同时也将十四五岁青少年的那股纯真与活力表现得淋漓尽致。《夏日之王》另一大优势在于，人物刻画的精准与真实。母亲早逝的乔与父亲弗兰克(尼克·奥弗曼饰)很少沟通，正值叛逆期的乔开始处处顶撞，而父亲的火爆脾气与口无遮拦更是使两人关系加速恶化。尽管有识大体的姐姐从中调和，但就像现实一样，父子总是会经历这样一段“互看不顺眼”的阶段。另一边帕特里克的生活更是让很多人觉得似曾相识，一个场景即可说明：乔和帕特里克在地下室打电动，帕特的父亲走下来，明显是想和两个孩子聊聊天。但是面对打电动的孩子，这个父亲却只是站在楼梯口，略显尴尬地上下敲着木板墙，并更加尴尬地回答儿子：“这里面应该有钢筋的啊。”简单的一个场景，一个试图与儿子沟通却又不知从何做起的父亲形象马上就被树立起来。之后导演用了更多的笔墨来描述乔与帕特里克痛苦的家庭生活，如乔在父亲的新女友面前故意出言不逊抹黑父亲甚至报警陷害父亲，而乔则在一对总是看似关心但从未深入到自己内心的神经质父母面前几近崩溃。这些段落也许并不一定同每个人的经历相似，但我想大家在自己的成长阶段多少都有过对父母的各种各样的抱怨和不满，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开。在前20分钟的这些细节铺垫，即便观众没有这方面的亲身经历——虽然这个概率并不高，依然能够保证对之后三个孩子离家出走这个事实做到信服，并在片尾处对乔和帕特与父母的和解做到理解。除去男孩成长为男人以及两代之间的沟通两个主题，其中相对较小的一个感情支线——乔、帕特和女孩凯利之间的三角关系刻画也是充满了生活的味道。乔和凯利是好朋友，确切地说，乔对凯利很有好感，这也是为什么乔会特别邀请凯利来他的小木屋做客。当乔看到凯利和帕特在篝火旁有说有笑时，他还并没有觉出端倪。直到晚上夜深，乔看到凯利爬上他和帕特的大床，欣喜的乔在黑暗中对着凯里微笑，谁知凯利直接跳过他而走向帕特。深受打击的乔内心起了波澜，这也成了整部影片的转折点。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情节设置过于狗血，毕竟在之前的段落中乔就对帕特说过，如果我们现在的一切会发生变化甚至荡然无存，那也只能是因为女人。但必须承认的是，影片对这方面的刻画一直是十分克制且有凭有据的，乔对凯利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只是单方面的，虽然凯利对乔也非常好，但是很明显是乔自己会错了这其中的意味——而无疑为对方也喜欢自己可以说是少男少女阶段一个共通的特点。所以在凯利越过乔而直奔帕特的那一刻，我想所有的观众都能切身的体会到乔的受伤与失落，并对发展到后来的两兄弟反目报以理解。这些如生活般真实的段落，真切地记录了两个少年的成长经历，当那些细微的情感表达能得到观众的切实呼应，当片中的人物不论少年还是父母都能获得观众设身处地的理解，这些少年和他们的家庭就不再只是简单的几个人，而成了可以代表青春代表成长代表家庭相处的普世之道。影片最后，乔和帕特隔着车窗的相视一笑，不仅意味着两人之间芥蒂的消失，也代表着两个男孩在这一刻变得成熟，在这一刻，正式由男孩变成了男人。这样淡淡的处理不会让人热泪盈眶，但是会心一笑已然足够好了，因为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最后，必须要提一提三人组中的那个比阿吉奥，这个看似三人中唯一没有烦恼的愣愣憨憨的小个子单纯而充满活力，不论是最为矫健优美的跳水姿势，和森林中那段酷帅洒脱的管道独舞，还是在最后返回小屋勇救伙伴的仗义，都在告诉观众，他才是那个最窥破生活本质的人。而从他和他并未露脸父亲的对话我们也可以看出，他这种大智若愚的特质是从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