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愛而生的殺戮：導演李昇源訪問

此文原发布于台北金马影展官网2017年金馬影展期間放映的《祝你生日劊樂》是一部小成本年度驚喜之作。其誇張而深刻的黑色幽默劇情讓觀眾嘖嘖驚歎，拍案叫絕。看完電影，會讓你不由得產生濃濃的好奇心：拍出如此風格作品的，究竟是一位怎樣的導演？魁梧的身材、剽悍的墨鏡。在見到李昇源導演的那一刻，你會感到無比驚訝：正如他在自己的電影中客串的角色，宛如一個「黑道大哥」，散發著強大的氣場。而在與他交流的過程中，他有條不紊、細緻理性的思路讓人印象十分深刻。你會發現，在李導如此壯實的身軀內，住著一個有趣、有才、有想法的靈魂。片名諧趣與空間布局訪問從電影片名談起。《祝你生日劊樂》的韓語原片名是韓語“HappyBirthday”的變音“Hae-pi-bbeo-seu-de”，隱含著導演的創作意圖。電影中的一家人藏有諸多秘密，但外人（包括剛開始看電影的觀眾）是不清楚的。隨著劇情發展，觀眾才逐漸看出這一家人非同尋常的複雜關係。片名也有著同樣的意味：一開始會自然地以為是“HappyBirthday”，但仔細端詳就會發現並非如此。在電影片尾，在一個非自願的、特殊的狀況下，一家人難得地聚在一起，踏上了「郊遊踏青」的行程。英文版片名“HappyBusDay”中的“Bus”，就是指片尾那輛一家人乘坐的黃色小巴士。此片在中國大陸譯名為《快樂公交日》，香港譯名為《殺兄同樂日》。對於台灣版《祝你生日劊樂》的翻譯利用「快／劊」的諧音，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黑色幽默感。經過一番解釋，導演覺得這個翻譯很好，是與劇情契合的。《祝你生日劊樂》除個別外景外，全片大部分劇情都發生在一個封閉的房子內，近10個性格各異的角色在其中上演了一場場高潮迭起、情緒極端，讓觀眾目瞪口呆的精彩戲份。而每個角色的個性都極為鮮明，讓人過目難忘。甚至在觀影很久後，依舊能夠記起每位角色的言談舉止。李昇源導演說，他一直很喜歡細緻描寫角色個性的故事風格，而這些角色的複雜關係、矛盾衝突對故事起到重要作用。比起那種單線索的故事，導演更青睞於此。《祝你生日劊樂》不僅僅是一個關於「殺人」的故事，每個角色自己的性格、故事也很重要。導演分享道，本來電影中有更多的角色、分支，在後期剪輯時剪掉了一些這一家人與外人接觸的戲份。如本來有二哥與中國女老闆的對話，以及男扮女裝的老四出門約會後碰到醉漢的遭遇。雖然這些都有拍攝，並能夠豐富角色形象。但最終導演還是決定把劇情核心放在這一家人本身。但導演也保留了網咖與小飯館的兩場外景戲。三哥的女朋友是一個家族外人，對孩子們有牢牢控制慾的母親對她卻無可奈何，相比其他家人，這個「網咖女友」是相對自由的、不受限制的。如同一隻泥鰍鑽進泥水中，打破了家族一些約定俗成的「潛規則」。而家中小弟見大哥的那場戲，是一場「黑道大佬」神話的破滅。把大哥當做神一樣崇拜的小弟終究發現，原來所謂「黑道大哥」也是外強中乾，而三哥狠狠地揍了「黑道大哥」之後，小弟才對三哥產生了「原來你是我的哥哥」的兄弟情感，解開了兄弟之間的心結。要殺大哥的三哥卻救了女高中生，而那個被性侵的女高中生還揚言要殺了「黑道大哥」，這真是對一家人殺掉大兒子的映射與諷刺。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這位外強中乾的「黑道大哥」由李昇源導演本人扮演。在寫劇本時，就按照自己的形象去描寫。一時難以選到合適的演員，就自己上了。最終效果出奇地好。角色形象與關聯《祝你生日劊樂》中的這一家人，其行為舉止都極為誇張，好像都是精神異常的「瘋子」，幾乎每個人都有偏激、病態的心理，詭異、扭曲而自私。其中「二嫂」的角色似乎是唯一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像是一個傳統韓國家庭婦女的樣子，在婆婆與丈夫、親戚之間周旋。逆來順受，沒有太多話語權。而且電影也是以她的獨白做結尾。在這一角色上，導演有著特殊的深意。在劇本創作過程中，李昇源導演有意誇張了這些角色的性格，並讓觀眾思考：這些角色與我們究竟有什麼不同？在生活的某種情況和壓力下，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這種樣子？所以「二嫂」這一角色就是觀眾在片中的一個投影。從與這些角色相處、共存，到最終變成他們的一份子，藉助「二嫂」這一角色，觀眾能夠從內心融入劇情和家庭。在片尾，二嫂在巴士上下定了「努力活下去」的決心，這也是片中那個性服務者所反覆強調的。雖然二嫂非常看不起那個性服務者，但最終，她們感同身受。而二哥這一角色，在電影開始便出場。在停車場，他對教會長老說：「你記錯了，我不是二兒子，我是長子。」由此可見，他的心態已經認為自己已在家裡取代了心智不健全的大哥，成為一家之主的存在。雖然教會長老對這一家的狀況心知肚明（從結尾其幫助一家人進行禱告的禱詞即可看出），但他也對此心照不宣，面子上承認二哥是這個家裡的一家之主。片尾，教會長老為一家人禱告之時，赫然出現了大哥「靈魂」一般的形象，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家人。在這部現實主義的電影中出現了如此奇幻的一幕，成為電影中畫龍點睛的一筆。其實這並非導演在劇本創作階段的設計，而是現場臨時發揮的構想。一方面是扮演生病的大哥的男演員是與李昇源導演有過多次合作、互相信任的演員。為了出演大哥這一角色付出很多辛苦與努力，但片中此前完全沒有大哥的正面鏡頭，觀眾很難注意到。因此，一方面為了彌補大哥演員的犧牲，導演添加了這樣的設計，讓這位演員以正常、帥氣的形象出現在電影中。另一方面，這也為觀眾增添了想像的空間。片尾，一家人坐在小巴車內，彷彿正要開心和睦地去踏青郊遊。如果大哥是非常正常的人，那會是怎樣的景象？這一家人的個性是否就不會如此極端？宗教、性與暴力《祝你生日劊樂》片中有諸多的宗教元素。除教會長老的禱告外，一家人分別對大哥的真情告白也和天主教中的告解如出一轍。雖然他們聯手殺害了大哥，但他們每個人在內心裡對大哥都是有愛意的。最後大哥「靈魂」的出現，也彷彿耶穌降臨，對這一家人表達濃濃的愛意與安慰，彷彿在對他們說：「之前我讓大家受苦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們可以安心生活了。」除了宗教，《祝你生日劊樂》也有性與暴力的成分。導演認為，性與暴力是在生活中就廣泛存在的。雖然可以在電影中刻意迴避性與暴力，但很多問題都是從這二者中產生的。性愛的歡愉自然是快樂的，但世界上有很多人因「性」承受苦難，是「性」的受害者。雖然《祝你生日劊樂》中會有讓觀眾感到不適的性與暴力元素，但我們不應忽視這些人，忽視這些問題的存在。《祝你生日劊樂》是一部低成本電影，導演介紹，拍攝只用了8個工作日就殺青。因為大部分都是室內戲，空間狹小，沒有太多攝影機活動的空間。儘管如此，導演依舊努力設計畫面構圖，拍攝過程中採用雙機同步，以長鏡頭不間斷拍攝，使演員能夠在一場戲內保持情緒，發揮演技。在有限的空間和預算內，李昇源導演和劇組做出了不俗的成績。《祝你生日劊樂》也成為今年韓國電影中不容忽視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