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把奶奶画给你

小时候我非常喜欢这部动画，它带给我的幻想并不亚于《机器猫小叮当》（现在流行叫《哆啦A梦》）。记得在看《机器猫》的时候，有一集讲述大雄在纸上画画，然后把纸揉成一团当作种子栽到花盆里，很快就会开花结果，打开果实一看，里边就是大雄画的那些东西。大概就在那一集播完后，我也拿了张纸涂鸦了一番，画了些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兴高采烈地把“果种”种了下去，但等了好多天，就是没等到开花。画在纸上的，终究只是一场梦。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这样的梦，我做过不止一场。有一天，妈妈回家后，我向她索要照片，一张奶奶的照片。妈妈问我要干什么，我回答她：我要把奶奶画出来，这样，你就能和奶奶相见了。我已经忘了，妈妈那一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她不知道马良是谁，但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妈妈没告诉我，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也没告诉我，世界上并没有神笔和百宝袋，她只告诉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不记得奶奶长什么样。几年后，我的祖父和外祖父都去世了，这一次，我没再提神笔马良的事，我已经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妈妈很伤心，但我并不是很伤心，我挺喜欢爷爷，可我并不明白，人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人的逝去而难过。人的生与死，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很多人都误以为自己能理解这一切，但其实一点也不理解，包括我在内。前一阵子，我那不到三岁的侄子在画熊娃娃，小家伙很有天赋，几笔下来就把熊的模样勾画了出来，让我惊叹不已。侄子除了会画画，还对车子、篮球、跳舞之类很感兴趣。我说：妈，以后小家伙喜欢干什么，就按他自己的兴趣来，我们大人别干涉。没准能成为一个漫画家。妈说：孩子，你原本也可以成为一个画家，我毁掉了你，我太自私，这是我的错。我的双眼开始湿润了，答不出什么话来。我受了太多妈妈的责备，可她何尝不是受了我太多的任性？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记住了前者，而忘了后者。我也有错啊，难道没有吗？我总在无形中伤害着父母，却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罢了。亲子之间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只是不愿去努力而已，我总想着自己就这样维持下去，埋怨、不断地埋怨、无时不刻地埋怨，然后自暴自弃地等着“好事”从天而降，等着所有人都自动向我走过来，说理解我、明白我的痛苦……可我不清楚，妈妈也很孤单。我只是和她住在一个房子里，却不知她经常饱受病痛的折磨，我知道她体弱多病，但仅仅只不过是“知道”而已。妈妈“认罪”了、“谢罪”了、“投降”了、“忏悔”了、承认她是“祸害”了，我“赢”了、我“胜利”了、我“正确”了，可我这个当孩子的，是否真的在实际行动上回予了相应的“宽恕”？也许我下定决心和妈妈重新开始的时候，并不算太晚吧。妈妈变了，变得不像曾经的那样专严，这有她的努力，也有我的努力，但更重要的，也许是因为，她老了。而我，大概也变了吧，至少应该变了。妈妈已经60了，我看到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终日与药物为伴，而药物也将伴随她度过剩余的人生。自从有了孙子以来，她过上了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尽管孙子常给她添麻烦、又吵又闹，但孙子的到来弥补了妈妈不易让我们察觉的孤独。也许，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快乐过吧，她也曾在我哭泣时边愁眉边微笑吧。妈妈真的变了，不变的，只有比我更早地爬起来：做饭。我才意识到，我正处在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里：老哥已结婚生子，家庭生活还过得去，父母还健在。时间飞逝，距离我第一次看《神笔马良》，已过去了20年。我又开始做梦，期望这个世界能够有一支神笔，哪一天和父母别离了，能够用笔和他们重逢，至少在梦中能够再见面。其实留不住的东西，就是时光，对吧？可我多么的希望，现在度过的这段时间，能流逝得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