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江湖

无意中从电视上看到这部星爷早期作品《江湖最后一个大佬》，吃惊于自以为把星爷作品看全的我竟然没看过这部片子。严格地说，这部作品与星爷无关，他的角色苍白平淡，甚至可有可无。在所有影片分类中，都把这部片子看做一部喜剧，包括如上海报中的风格一般。然而在我看来，这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一个时代的挽歌。星爷的老爸原是江湖老大，坐头把交椅的，案子犯了，为了兄弟们把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坐了几十年的牢，等放出来的那天，早就垂垂老矣。影片的开头就从这里开始。他出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女儿恨他这么多年都不顾家，和一个美国来的黑社会小头头混在一起；当年的弟兄们给他接风，却原来一个个都已白发苍苍，有的还已经做了爷爷，准备退休；为了要回女儿，和小头头谈判，自己还按着当年的规矩和信用，却发现这一套早已不时兴了；自己的兄弟们拿着棍棒兵刃和人干架的时候，却发现人家对方早就是用枪的了；当他劝弟兄们不要为了自己再冒险的时候，弟兄们似乎也都不再坚持了，因为他们都老了……片子开头笼罩在一片凄凉的气氛中，这是老人世界面对新世界的悲哀，江湖已换，光荣不再。这不禁令人想起莎士比亚的《理查三世》开头一样，全剧的第一个词便是“old”，老刚特和老肯特两位老臣为了传统的神授君权做着最后的抗争。然而局面随着剧情的发展似乎出现了转机。出于兄弟之情和对老大的衷心，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了，画面中回响的对兄弟的呼唤令人心碎，却尚有一丝欣慰地想到：原来的江湖还在，道义还在，英雄还在！片子的结尾却一波三折，颇堪玩味：当那个黑社会小头头被警方围住时狂妄地大笑“再过二十年我不过45岁，天下还是我的”。这句话令升起的一线希望几乎破灭了，是啊，就算江湖还在，气数也已经尽了，他们还能熬得过岁月么？最后，大佬的女儿亲自杀死了小头头，大佬却毫不犹豫地跑上前，制造出自己杀人的现场，替女儿顶了这份罪。一个江湖大佬，用了几十年的岁月，为了一个“情”字，一个“义”字，前半生替兄弟们顶罪，后半生替女儿顶罪，他的一生是个悲剧，悲剧里的他是个英雄。这个英雄和《英雄本色》中的周润发式的英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风光，没有那么神武，他有些狼狈、有些懦弱、有些认命，但毫不妥协和拖泥带水，所以也格外地有尊严和令人敬重。电影的英文名字quot;TheLastBrotherquot;也极有深意：所谓大佬，并非靠威风凛凛地指挥别人冲锋陷阵，自己却躲在后面就可以浪得虚名。大佬的位置如同狮群中的首领，要第一个冲上去，最后一个撤退，是靠情义、靠勇猛、靠信用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做大佬，首先要做兄弟。片子里他们杀人同样血腥，他们的手段同样残忍，他们在道德上有太多的瑕疵，他们是无法被展示在阳光下的一群人。但是在人性的深度面前，他们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刹那间发出最璀璨的光芒，这时还会有人计较道德么？面对他们，我的胸中激荡起一股英雄主义的豪迈与悲情，这个时代里，英雄不再，兄弟不再，悲剧也不再，人性日渐琐碎与卑微，还有多少像样的人和事值得我们挥泪、值得我们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