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力，人之心

在今年的7月新番中，这一部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有朋友问我，它究竟是一部什么类型的片子，停顿几秒，居然无言以对。热血打斗拯救世界？青葱岁月纯爱童话？诡异离奇恐怖悬疑？……都不是。我找不到一个贴切的形容，我怀疑那些说卖萌、卖肉、卖腐的，都是因为这片压根儿无法概括。它从第一集开始，就设了个迷阵。你不知道那个白发少年大老远的从一条村子追来这个城市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那个小妹妹带着一个木偶娃娃来这个城市找她哥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那些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大人小孩是干什么的，他们怎么都带着一个会飞会唱歌的怪物，还有他们口中那条村子，究竟曾有过什么样的黑历史。接下来就是缓慢繁琐的日常轶事，迷雾一点点被吹开，真相在第7集石破天惊的回忆里豁然见光，只不过，我相信大部分人是等不到那一集就弃了吧。“有神在天，无灾于地。”“我们的神只会破坏和杀戮，因为里面装着的是人心。”如果漫画原作这两句戳中的正是全剧主题，那么，我真心觉得它是一部挑战智商的内涵片，内涵得有点另类了。你要知道，但凡日本动画，即使不燃，不热血，也总有那么一点理想主义情怀，让你觉得心中晴空万里，梦想的气球在前方荡漾；但凡日本动画，即使没有繁盛的后宫，也总有那么一抹主角光环，出现在戏份最重、刻画最细腻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而你也要像他/她一样，要变强。然而，不好意思，上述法则在这部片子里，至少在第一季里，是完全倾覆的。除去某些调戏性质的日常琐事，除去若干活跃气氛的幽默元素，整条主线诉说的是一个现实主义的灰冷故事，不说别的，仅仅用第7集的20多分钟就能扰乱你的伦理观，扑灭你所有美好幻想——世界本是如此，只是从来没人将它揭露得这么坦然。CAST表顺位第一的匡平可能是史上最苦逼的男主角。在村子里的过往，他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在都市里的当下，他被视为逃兵，他自愿收起所有锋芒与狂气，他哑忍却不为世人（包括屏幕前的各位看客）所理解。他头顶不仅没光环，反而有乌云。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观众从第一集等到最后一集，等他来一场压轴的翻身大戏，然后，就在天时地利人和看起来都是他即将爆种的那一刻，他又被一记让人哑然失笑的重击……敲晕了。当然，案山子的操纵权已经夺回，只是没有证据确凿地演出来。这个男主角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这个问题自然又会引起另一个问题：阿几的存在又暗示着什么？出身于同一条村子、同类宗族的两位少年，从某个时点开始忽然背转身往相反方向奔跑，一个隐忍在光明世界，拼命剥除与生俱来的力量去成为一个普通人，另一个却栖身阴暗角落，伺机变强，甚至不惜面目狰狞的变强，去为前者那个光明世界制造一点恐慌，告诉那个妄想退隐江湖的人：我们的本质是相同的，我们，一样凶残。这个结论对匡平来说无疑破坏力极大，因为他辛苦抛弃的，不远千里都要远离的，不就是这么一样东西吗？他在东京重新建立的平静生活，从此风急浪涌，然而，我绝不认为他有什么错。人在面对绝望的时候可能有两种反应，一是抱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离开，二是把黑暗整个摧毁，匡平和阿几也许区别在这里，但不仅仅在这里。匡平对那个罪恶的村子，对一旦爆发便无法控制的自己，显然抱着更为复杂的心情，所以才有强弱两种角色的换位，才有内心与外表的脱轨。如果阿几的无畏无惧，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那么，匡平的“畏首畏尾”，正是因为他有值得珍惜的东西需要保护。这是个人选择。相较之阿几对人性的全盘否定，匡平始终相信邪不敌正，善能克恶——而这些，却没有得到制作组的宣扬和强调，反而草草带过，一如在现实社会里各行各业辛苦工作的老好人，永远长着一张路人脸。至于全剧关键女角日日乃，我相信许多人都想问这样一个问题：以她在整部片子中的定位，她只需做到温柔和蔼善解人意，成为匡平从乡村逃离到都市后另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就够了，何需有如此傲人的身材？但事实上，她的出现，不仅仅是“女友”这么简单，她的容貌、性格、气量与身材，无处不透现出一种“母性”的特质。而回想匡平成长的过往，这种“母性”角色，竟然是缺失的，或者说是最薄弱的——并非身处单亲家庭，但从小到大，母亲的存在感近乎零，于是也间接地造就了，对那个比自己年长的、温柔善良的女老师的憧憬与爱慕，其实阿几也是如此。再想深一层，充斥整条村子的传统封建主义家庭模式正是症结所在。在依然以父系氏族为统治核心的社会里，女性角色隐没至近乎消声，却存在于少年的心里。于是我们又回到整部动画的主题。这部不颂扬正义、不鼓励行善，反而在个别场景对暴力渲染得过度唯美的片子，究竟想怎样？这个问题更有难度，因为这个猎奇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直接地、有意识地，向观众传达过什么明确的主题，反而在故事背景的设定上，存在诸多可以深究的话题。如果说大自然是人类心灵的归宿，为何代表着原始生态的村子偏偏是愚昧罪恶的源泉？如果说“案山子”是神明之所在，那人类对它们的随意操纵又意味着什么？人类一旦掌握了神一样的自然之力，就相当于同时开启了血腥杀戮之门？上述谜团，暂时无解，还有第二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