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传奇|《寅次郎的故事》，一个连续被甩28年的男人创造

“我乃东京葛饰柴又人士，帝释天的水把我养大，我姓车名寅次郎，江湖上人称疯子阿寅。”1982年，日本电影《寅次郎的故事——望乡篇》在中国上映了。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配音演员乔榛为主人公寅次郎配音，为了配好这个举止鲁莽、内心却细腻温情的人物，一向以配斯文、心思深沉的人物为主要方向的乔榛颇为费了一些功夫，来帮助自己抵达人物内心：“如何缩短我跟这个角色之间的距离？首先我想在这个时期当中，我得改变一下我的节奏。我的思维节奏也好，我的外在行为节奏也好，都得改变一下。所以，当时我就让自己随心所欲一点，不要有一种比较矜持的感觉，更放开一些，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所顾虑。有时候我跟人们接触说话，我还考虑的比较周全。但在那段时间直率一些，让自己的思维直线条一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开玩笑就开玩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那个时候人家感觉乔榛怎么那么毛躁。”寅次郎的标准打扮：细格子西装，对襟小褂，围腰，礼帽。这是乔榛为了寅次郎靠拢所采取的手段。在人们的普遍印象中，寅次郎也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性格简单直接，火爆又有点粗鲁。除了性格不好，寅次郎的长相也其貌不扬。方脸，小眼睛，披着格子西装，拖拉着鞋，夹着皮包走在路上，像个小流氓。这是个喜剧人物。当时走进电影院观看《寅次郎的故事》的中国观众，大概第一眼看到寅次郎时都会这样想。但当时的中国观众可能不知道，1982年已是《寅次郎的故事》开拍的第12个年头了，他们看到的《寅次郎的故事——望乡篇》是这个系列电影的第5部。当时的中国观众更不可能想到，这部系列电影会以每年一到两部的速度坚持拍下去，总共拍了48部，一直拍到1995年，一直拍到出演寅次郎的演员渥美清去世，方才停止。《寅次郎的故事》电影海报。《寅次郎的故事》原名为《男はつらいよ》，直译就是《男人辛苦》。影片名叫《寅次郎的故事》，自然所有的剧情都围绕寅次郎展开。生长在东京葛饰柴又的寅次郎热爱自己的家乡，但因为天性的缘故，又常常外出流浪。在旅途中他靠打短工和经营小生意为生，会碰到各种美丽的女人。有的他爱，但对方不爱他；有的对方爱他，但他却在幸福面前犹豫，然后落荒而逃。每一集寅次郎都会遇到新的恋情，又会在故事的最后失恋，这时他就会决定启程回乡，或者拎起皮箱，离家流浪。故事就在这里结束。然后，下一集开始，第一个段落一定是寅次郎走在回乡的路上。就是这样每集主题完全相同的故事，从1969年到1995年，《寅次郎的故事》拍了28年。没办法，观众喜欢看。电影通常在每年的盂兰盆节和正月初一上映两部，在新年假期里去电影院看阿寅今年怎样被甩，一度成为了日本民众辞旧迎新的重要内容。于是，在电影拍摄的二十八年间，全日本最红的女明星们，相继来到这里，成为寅次郎故事的女主角。她们带来寅次郎渴望的爱情，然后再离他而去。这个名单包括一连串日本影剧史上熠熠生辉的名字：松坂庆子、栗圆小卷、吉永小百合、浅丘琉璃子、香川京子、田中裕子……能否把寅次郎甩了，在一个时期的日本，几乎可以用来衡量女演员走红的程度。与流水般更换的女主演阵容相反，寅次郎和他家人的班底则从未变动。饰演寅次郎的渥美清、饰演寅次郎妹妹的倍赏千惠子、还有阿寅的叔叔婶婶、妹夫、外甥满男、印刷厂厂长、源公、寺庙住持，都一直未变。和演员一样没有变化的还有影片的模式和场景。每部的开场必然是阿寅与现实大相径庭的梦。他会在这个梦里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身在旅途之中。每部阿寅的恋爱都会没有结果，回到家里以后，印刷厂厂长和源公会嘲笑阿寅，阿寅就会拧厂长的鼻子，或者糊源公一脸豆沙，把他们当出气筒。许多经典的场景也必然会出现，比如阿寅回家必经的江户川畔的田野、傍晚题经寺的钟声与被钟声所惊起的乌鸦、还有故事结尾处晴朗天空中飞翔的风筝。故事的每集都以寅次郎的梦境开始。这些梦境千奇百怪，有时是阿寅梦见自己结婚了，有时是阿寅梦见叔父病重，有时是阿寅梦见自己是纽约布鲁克林区黑帮老大……这集大概是阿寅梦见自己成了武士吧。看似是一成不变的故事，但因为每一部拍摄的时代背景不同，故事发生的地点不同，又会有当时的社会变化、世人心态的映射。所以，这48集电影，又是在相似套路下完全不同的故事。它们通过一个流浪者的爱情遭遇，一个家庭的变迁，充满温情地描摹着日本社会的风俗长卷。从48集阿寅的故事里，你可以看到日本家庭里亲人间的关系，可以看到日本的社会分层和价值评判体系，可以看到社会的道德标准，可以看到普通日本百姓的生活状态，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还可以看到世道与人心的变迁。导演山田洋次也承认了这一点，他在接受采访时说：“随着时代的变化，比如越南战争时，日本人的心情会在这里面体现，还有日本的泡沫经济时代，地价高涨，人人成了富翁，这时候日本人的心态以及泡沫经济破灭以后的日本人的心态，都会在影片中有所反映。”《寅次郎的故事》片场照。左二为倍赏千惠子。扮演樱花的妹妹倍赏千惠子也如是说：“比如我穿的裙子的长短，就能反映出时代变化。流行迷你裙的时候就穿稍微比迷你长一点的短裙，流行长裙的时候，就穿比较长的裙子。就是要不断跟社会的流行同步，这是樱花反映出的时代的变化的一个小例子。”时光流逝，银幕上的时间在走，银幕下的也一刻未曾停留。演员们在二十多年的合作里变得亲密无间，这个剧组越来越像一个家。饰演源公的佐藤蛾次郎在结婚时会请导演山田洋次做他的证婚人，而渥美清每次去外地出外景回来，也不会忘记给她的“妹妹”倍赏千惠子带一份当地的特产。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片场总是说说笑笑，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寅次郎的故事》中主要演员的合影。倍赏千惠子觉得，拍摄寅次郎的故事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28年当中，银幕记录了我们从年轻到逐渐成熟变老的过程，我想这样的电影一个人一生只会演一部，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年轻，摄影棚里老是充满了笑声、喊声，已经去世的摄影师，经常会大喊安静点。后来10年，20年的时候现场越来越安静，连笑场也越来越少。”最终，到了1995年，剧组迎来了最后的告别，寅次郎系列的最后一部《寅次郎红之花》拍摄完成了。次年，渥美清去世，寅次郎的故事就再也没有了续集。1969年拍摄第一部时，倍赏千惠子在剧中扮演的“樱花”与前田吟饰演的“阿博”结婚。到了1995年的最后一部时，他们在剧中的儿子满男也在舅舅寅次郎的帮助下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只是在这一部里，阿寅还是没有恋爱。但他与女主角浅丘琉璃子饰演的“百合”之间的爱情，似乎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在寅次郎的故事的最后一集中，寅次郎与十年未见的百合重逢了。两人合力促成了满男的爱情。此处，百合看着远处幸福的年轻人，不由得留下了泪水。阿寅终于鼓足勇气，想揽过百合的肩膀，但还是差了一点。也许再多一集，寅次郎就可以拥有向往已经的爱情，也许在下一集里，阿寅还是决定放弃百合的心。不管怎样，这个结局似乎和以往的寅次郎的故事一样，但是又好像比以往的结局让寅次郎更加接近了幸福。这个结尾让我们觉得，寅次郎系列的结束不是一场告别，而是阿寅生活的重新开始。也许，对未知的幸福怀有期待，这就是导演山田洋次，想通过阿寅系列传递给观众的话吧。柴又车站前的寅次郎雕像。十多年以后，《电影传奇》节目组来到了东京柴又，拍摄到了热闹的柴又街道，在街上吃到了与寅记糕团铺里一样的团子。一切都和《寅次郎的故事》里的情形差不多，让人恍惚觉得，寅次郎的故事依然在这里每日上演。走进帝释天题经寺，可以看到祈福的牌位上刻着许许多多的名字，其中一块，也刻着渥美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