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间浅浅的淤青

——《阵头》影评第一部让我看到落泪的大陆电影，是《南京南京》，第一部让我看到落泪的香港电影，是《岁月神偷》。第一部让我看到落泪的台湾电影。是《阵头》。与父亲的争吵，从小到大，多如牛毛。还记得与父亲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是一次征文比赛我得了奖项，满心欢喜拿回家给母亲看，其实也只是想得到父亲的一句赞同。可惜，父亲看都不看却劈头骂了我一顿。最后大打出手，父亲气得到厨房拿了菜刀要砍我。母亲哭红了眼，架在我们中间无所适从。那一天母亲的眼泪，我一辈子都记得。如果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么毫无疑问，我一直觉得我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这一点说来真是不孝，可是请原谅我用了太多的时间来完成青春期的桀骜与不堪。这是每一对父子都要去走的路，从俯仰之间的尊卑，到青春期的背叛与反抗，这都是每个人内心对规则的质疑。而当你真的懂得了这些质疑，这些爱，你才会真正明白父亲在你的世界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这个时候的你自己，你一定很是喜欢。与他握手言和，是你成长的第一步。片中父亲眼里捣蛋鬼的阿泰，不愿承继父业，去台北读音乐。他的努力像无数个我们一样，得不到父亲一个赞许的认同，而是一棍子把我们的反驳堵在无声的沉默里。父子就好像两个生涩的齿轮，在运转的过程中，发出了难听的声响。和千千万万家庭一样，母亲永远是齿轮间的润滑油。阿泰的母亲曾这样质问达叔：“你到底明白不明白，阵头是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泰可以和你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茶，这就够了。”这是一位母亲对人生最大的满足，不高，只是需要这样就好。你是不是想起，当你假期打电话回家，接通的是父亲的时候。第一句，从来都是“我妈呢？”你和父亲的关系，像关系紧张的中越边境，只要一颗子弹，就足够引发一场战争。片中有一幕我记忆尤深，阿泰在与父亲吵架后夺门而出，对着跟着而来的母亲吼：“他根本就不懂我在想什么！”母亲顿了顿后说，“那你，知道你爸爸在想什么吗？”那一刻，阿泰呆住了，我们也呆住了。是的，这么多年来，这么多次父子的吵架。我们只是觉得父亲是个老顽固，骨子里传统思想完全和我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故意和我们唱反调的。他不懂我们，有代沟。可是我们又何尝试着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是需要怎样的能力，才能颠覆原来的世界观，才能容纳我们提出的任性与无理。这一切，都需要爱，并懂得爱，懂得付出爱，让对方知道。《阵头》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因为气不过一辈子受人欺负，阿泰在母亲的支持下立了生死状，关乎九天民俗技艺团的生死。不想被看不起，那就努力。无论剩下多少时间，只要不放弃，我就可以给你们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这是阿泰告诉团员们的，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不是所有的烂泥都扶不上墙，它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对自己的认知，对伙伴的信任，对梦想的坚持。所幸的是，最后阿泰做到了，世仇的达叔与武正也握手言和地坐在民俗文化祭里看着各自的儿子大显身手。当武正叔从原先的鄙夷，到后来骄傲对身边的人说这是我儿子。达叔从对阿泰的不信任到最后举起阿泰的神将娃娃，那一刻，许多人都哭了，包括我在内。那是认同，父亲对儿子打心眼里的认同，比任何认同都来得珍贵。那是积压在心里，作为儿子，一直想要的那一份赞许。可惜，每一位父亲，都是吝于表达的沉默者。你需要更低一点，再低一点，用诚恳而豁达的方式，去探询他内心世界的入口。你得用行动去为他的心门量身定做一枚钥匙，然后轻轻开起，你会发现，这里有另外一个世界。他爱你，像你爱他那么深，那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