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道牛肉馆到熊家餐厅：这样的故事只在厨房发生

《熊家餐厅》S1的故事可以概括为，一个米其林主厨因为哥哥的遗嘱，回到故乡接手家族餐厅。我对这部剧的期待，源于对一个大厨将小餐厅改造为一家新米其林餐厅的想象，就像《米其林情缘》中从家族小摊到分子料理主打的米其林餐厅主厨的故事一样。用一天时间刷完，两者似乎都以烹饪为基底讲述代际差异的故事，但《熊家餐厅》的丧和隐忍，讲述一个路径相反的故事，一个对旧时代和旧关系留恋的人。失去“土地”，前往城市。这既是主角Carmy米其林生涯的简单概括——能成为手可摘星的米其林主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哥哥Micky拒绝自己进入家族餐厅工作。但《熊家餐厅》的故事主要讲述的是离开城市，回归故土的故事。“收拾烂摊子”，这是Carmy的回答，也是卖掉餐厅之外的选择。Carmy接手的地道牛肉馆只能大概满足自收自支平衡，设备维护、债务偿还、税务清算这些事项超出了这家家庭餐厅的盈利能力。可以说，地道牛肉馆是一个农业时代下生产关系的产物，它的存在无关乎品牌、地位、象征的意义，它的生产在于能够提供生存的保证。亦或者说，这样的餐厅宛若城镇外广袤的田地，是一部分人记忆的节点，是一些关系交接的地方。地道牛肉馆与Carmy工作的米其林三星Noma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可以吸引一个被父亲带着每周光顾的女孩Sydney，而非为一尝珍馐的美食学院学生Sydney。土地上劳作的家庭式的生产关系，已然被工业化的厨房模式所摧毁。”现代厨房运作必须如维护一台良好的机器，所有的员工就像其中的零件，共同协作才能够为顾客提供最好的食物以及最佳的用餐体验“来自蓝带料理学院中的关于厨房编制体系的阐释中，用机器来比喻现代厨房，其最终的目标倒未必如此有诗意，我更愿意用”统一、标准、精确、效率化“来形容。S1E2中Carmy关于Noma的回忆中，整齐、统一、白色的基调中，主厨因出品不合格而辞退了一位副厨。这恰恰是一台机器的运作法则，对不合格的零件进行替换。Carmy在工业体系中如离经叛道者，在此之前，他对这位副厨的期望是”改进“、”优化“。他的厨师服下有着各种各样的纹身，在白色基调中不多的墨色，而这些个性、人性被现代厨房所唾弃和鄙夷。”烂摊子“地道牛肉馆中，厨房是一个多重社会关系交叠的场域。在员工的身份外，每一个人都可能是cousins、发小，可能是墨西哥人、索马里人，大家都在出品之外有一些自己的故事。可以说Noma的现代化厨房中是清晰的现代性关系，工作与生活像是人生两面的存在，是一种有边界感的工作关系，地道牛肉馆则完全相反。从工厂回到土地，从现代化厨房回到家庭作坊，”收拾烂摊子“，Carmy人生的无序，在于他回到地道牛肉馆时无序的目标。LetItRip，Micky这句口头禅可以说是Carmy人生的概括，我觉得这句话的翻译会是”但行好事，莫问前路“。成为一个米其林主厨并非Carmy的目标，而是在想让哥哥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的驱动下，自然而然获得的title。而关于好的标准，Carmy在回到地道牛肉馆之初将其设定为了Noma式的现代化的厨房，一种以为着可以盈利、卫生条件良好的厨房模式。Carmy带着工业化中习得的生产模式，试图让一家家庭餐厅保持生命力。撕裂，或许会是中国观众与Carmy这一角色产生共鸣的点。”田园牧歌“的生活想象下，回到故土以怎样的方式组织生产？Carmy回到地道牛肉馆后，改造工作方式而非改造人，继承餐厅长期以来的菜品而非颠覆为精品餐厅。他的撕裂在于，在现代化工业性的厨房中成长起来后，仍旧怀念家庭式厨房的关系，在效率化的工作模式中寻找温情的亲密关系的想象。在两种生产模式下，地道牛肉馆也存在割裂与选择，是记忆、传承，或是生意的生产工具？《熊家餐厅》为我们展示了，厨房工作中生产关系的交融，这区别于律政金融剧中以学院体系为主的生产知识习得。Carmy撕裂的背后，是厨房技艺传承中多种关系的并存，是家庭、师徒、学院等习得方式的并存。味道，与机械的生产、文字的书写等系统性知识依靠学校的传递方式不同，它的传承始于生命诞生，伴随成长铭刻。即便在工业化象征的厨艺学校出现后，或者在各种教程视频出现的信息化传承途径后，大部分人烹饪技巧的习得还是通过家庭厨房。剧中Carmy的母亲并没有出现，但母亲的味道却出现了两次，一次是Carmy兄妹聚会的记忆，烹饪由此表现出与工业产品不同的生命力，即味道的记忆和情感体验是可叠加并丰富的，而厨房的意义则附着其上。S1E8的最后，哥哥Micky留给Carmy的最后一封信中，几乎只有一道员工餐的味道。在一部以餐厅为背景的剧中，《熊家餐厅》出现的菜品很少，每一次导演吝啬的展示，都是对于这间厨房中人物背景的交代。《熊家餐厅》对事物的祛魅在于，他几乎完全放弃了食物所被附加的意义，地位、享受或者是其他。一切只关乎味道、记忆与链接。本文版权归作者油菜两块四毛八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