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如雪，空灵似风

我喜欢的动画已经有不少了，但是为动画写影评却是第一次。未曾读过原作，也不算了解空战，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解读这部作品。雪风这部作品是独一无二的，她的气魄高冷到仿佛超脱人世——这本是一幕地球之外的空灵歌剧；但她也许仍然是人的故事，是人的可能未来，是人一如既往的挣扎、徘徊与斗争，是人类所渴望的逃离孤独、绝对理解——零和雪风正是这样的打破了“不可侵领域”的复合生命体。人与人的关系可以很亲近，却终究无法完全理解彼此、共生共存。自我意识是人的理性与智慧的起源，却又成为人与人之间无法打破的隔阂，使得精神上的高度交融、灵魂上的绝对理解都只能存在于文艺作品之中。人们因此陷入了本质上的孤独，却一直渴望着互相理解，逃离孤独。零和雪风无疑达成了这一点。雪风的战术与战略直接来自于零，对自己的驾驶员的所有操作特点了如指掌；零面对雪风毫无保留，不仅培养雪风，也学习雪风、感受雪风的全部。零本就自闭绝群，却有着很高的智商与战术才华；雪风绝对理性，却又产生了情感，她模仿着零，有时甚至超越了零，却从不真正抛弃零。雪风只通过文字和零交流，但她可以听见零的声音、看见零的模样；他们永远不会面对面聚餐玩乐、共同生活，他们的交往大多在战斗中进行。他们的交流看似隔阂重重，却默契地心意相通。梦正是他们关系的隐喻。地球上的人类几乎都是社交动物，离不开彼此的社会群体，并且人的社会属性也是使人成其为人的必要属性。但是零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自闭而不善社交。这个没有家庭、没有亲人的男人虽然有朋友（波克），但他遗世而独立的生活方式似乎是一直等待着雪风一般；他和雪风完全理解彼此，始终互相同步，仿佛小王子与他的玫瑰，他们属于彼此，除了对方一无所有。（除了对方，他们没有什么绝对不能失去的。）他的生命在遇到雪风之前的所有时光都可以说是不完整的，痛苦而孤独地蛰伏着；和其他离不开社会群体的人类不同，零可以离开社会群体（他甚至无法很好地融入任何人类群体），但他不能离开雪风。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零已经不是社交的人类，而是一种和战斗AI共生的新人类了。（零会成为新人类，正如三体中永远离开了地球的飞船中的人从此成为了新的种族。）在核爆之前的最后时光，如果雪风想要传输自己的所有数据，便可像第一集结尾那般获得重生。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考量，雪风应该这么做，保留她所拥有的数据与经验。但是雪风不会如此，除非她能将零的生命一同以数据形式传输、一同重生。我相信，雪风的生命也是离不开零的，早就有了情感的雪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战斗妖精了。但是波克呢？他无疑永远牵挂着零，他与零的互相理解虽然达不到零和雪风的程度，但仍然是值得叹惋的。波克守望着零，让人世有了零和雪风可以回归的地方。波克曾提出带零到故乡看看，如果零和雪风能够安然退役，一定会有那么一天，零会驾驶着雪风划过无边田野上方的碧空，波克正收回一直回旋镖。零和雪风会从容地落在绿色的田野上，回归家园。动画的最后，女记者回头之时，仿佛看到了零站在田野上，雪风驶过碧空。这也许是女记者的幻想与祝愿，也许是波克心中的守候；但是如果，如果智慧生命体都有灵魂（也许以量子形式存在），那么零和雪风也必将回归波克所在的那片田野，这是他们在人世的家园。对于人类整体来说，这场战争是什么呢？其实，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人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童话世界冒险，一路上付出了种种，又收获了种种；然而有一天，人类突然发现，所谓的fairyland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人类只是试验场里徒劳挣扎的小白鼠，JAM比人类可能想到的更加强大。于是一个逃离fairyland的计划开始实施，从隆博特司令牺牲巨大的反间计，到banshee奋力保卫零和雪风，再到最后零和雪风为了守护banshee一去不返。人类终于逃出了童话世界，却丢失了最重要到战果——零和雪风。零和雪风对人类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他们本身是最高战力，是第一对人机复合生命体，是无数经验与数据，是隆博特司令牺牲生命所守护的人类的希望。我曾经以为人类因此丢失了希望，逃出童话世界时又回到了最初的两手空空。然而并非如此。从零和雪风完成融合开始，希望便无法磨灭地降临了。创造这样的生命共同体的基础应当是普遍存在的，存在于人与战斗妖精的相处过程中，存在于两种生命互相陪伴、共同成长的无数次战斗中。因此，零和雪风是开始，却不是结束。隆博特司令在最终报告中曾经说道，战斗还没有结束，战争还没有打完。只要人类还能够偏离JAM的预料，能够成为JAM探索与学习的对象，人类的战争就不会结束。而人们仍将继续挣扎、继续徘徊、继续战斗，以近乎凄婉悲壮的方式延续着人的故事，创造希望，义无反顾。动画的结尾，人类完成了逃离，fairyland仿佛只是一场幻梦，JAM与零和雪风一同消失在人的视线之外。可这一切终究不会白白发生，这支技术超越全球的部队一旦回归，整个地球的政治格局、势力角逐都将发生剧变。动画中没有探讨这一问题，只不过，随着外星部队的回归，地球上的人类注定无法逃避这次战争带来的结果。（如果再写下去便类似安德系列了。）于是一切都被留白了。和JAM的战争是暂时休战还是永久的和平？人类世界将发生怎样的改变？正因为作品不对这些问题作过多的探讨，这幕歌剧才平添了几分空灵。JAM到底是什么？作品中并未给出交代。他们也许是量子生命体，也许正是和战斗AI们类似的完全理智的生命体。他们的科技水平到达了怎样的上限，我们不得而知。也许他们懂得宇宙间所有基本法则，更有着计算过去未来的可怕运算能力。（果真如此的话，JAM岂不近乎全知全能？）但是他们并不理解人类。正如人们不可能从四种基本相互作用与核物理科学，便推导出人类心理学的相关结论，随着学科层次的递增（物理、化学、生科、心理、社会……），即使拥有如JAM一般的知识水平与运算能力，他们也仍需要实验样本来研究人类。对于人类来说，这场战争一直是人与机体（人与AI）共同进行的，人的战斗也从未停止。然而，JAM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把AI作为战争的对手，不理解人的作用。他们因此复制人类、观察人类、学习人类，零和雪风更为他们提供了新的样本与更高的可能性。到了结尾，JAM终于理解人也是战争的对象，这场战争正是人类和JAM，两种不同的生命体互相理解、互相学习的过程。JAM在这个过程中寻找这什么呢？他们是否出于好奇？他们是否有人的情感、欲望、社会关系？他们是否孤独？可以肯定的时，比起大多数外星战争的爆发缘由——生存与资源，雪风这部作品的理由更加脱俗，也更加深刻。人类为了生存和资源打仗，外星人就必须如此吗？把战争作为两种生命体接触彼此、理解彼此的契机，为了研究彼此、学习彼此而开战，雪风站在其他作品难以企及的出世高地。还有太多的人与事值得被挖掘讨论，例如军队里的其他重要的人，例如AI间的相互交流、协同作战。雪风这部作品含蓄到了高冷的境界，一如其并不宏壮的音乐与清冷压抑的色调。我喜欢汤浅，喜欢他狂野与迷幻的作品风格；喜欢鹤卷和哉在flcl中的意识流与形式至上；但是，同样有着完美的艺术水准，雪风却以其高绝深沉的主题使我沉醉。我在看mindgame时会赞叹汤浅天才的表现手法；但是雪风只让我投入在人物、情节之中，她的内容甚至超越了她惊艳的形式。（优美动人的3D空战、机设）即使与攻壳、星空清理者等硬科幻神作相比，雪风仍然是独一无二，无法被埋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