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接触

　　这部电视剧最大的卖点，是担任制片的斯皮尔伯格。众所周知，这位好莱坞商业片巨擎一向具有“二战情结”和“外星人情结”，而这部共计10集的电视剧集正是在他和汤姆·汉克斯合作了二战题材电视剧[兄弟连]之后开发的最新TV作品。某种程度上讲，这部贯穿了美国近代50年历史的“长篇电影”，正是对[兄弟连]的延续和补充。当然，这也很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斯皮尔伯格拍摄的有关外星人的电影大概有[E.T.]、[第三类接触]和[A.I.]这几部，它们对外星生物和宇宙奥秘的探讨分别有各自的侧重，但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法脱离以家庭为核心的自我关怀这个主题。电视剧[幽浮]的导演和编剧都不是斯皮尔伯格本人，但这一精神显然大大感染了这部影片的编剧和10位导演的创作心态。　　中文名[幽浮]显然是出自对“UFO”的音译，事实上其英文名“TAKEN”在本片中最准确的意思是“劫持”。影片涉及的最显性的一个历史事件，就是60年代美国流传甚广的“外星人劫持事件”，它是这个故事的基础。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前半段，虽然后来发现这讲述三个家族50到80年代历史的前5集其实有些多余，或者说稍显冗长和拖沓，但影片还原的这段美国历史非常逼真，有种迷人的怀旧情绪。比如笨重而雍容的福特汽车，舒适的乡村情调和稍显躁动但生机勃勃的小镇生活氛围。它们使人在观看这部电视剧的同时，得以细致品味美国当代文化50年的演进，尤其是这种岁月推进过程的背后，人们的生活也逐步从乡村进入城镇，再转入大都会的这个过程，具有丰富而清晰的历史质感。影片前半段这种密切结合美国历史的做法，成功地烘托了时代气氛，但却缺少戏剧冲突，因此对那些喜欢快节奏、惊险刺激的观众可能是个折磨。这种情况在第六集开始得到改观，90年代，随着三个家族的第4代艾丽（这个小女孩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人物）诞生，这个故事的戏剧性开始拓展，而此前设置的诸多悬念也一一被拨开，故事变得充满张力。但我个人觉得，这“变得好看”的后五集其成就不及前半部。还是先大概讲一下故事，帮助您理解——影片开始是在二战结束前夕，在一次美德空战过程中，受伤的空军上尉和他的飞行员突然在空中消失，两天后这9个人出现在法国境内，他们毫发未损，他们宣称自己见到了不寻常的蓝光。不久战争结束，他们退伍返回美国，但此后，上尉的8位战友先后莫名死亡。上尉本人虽然平安地结婚生子，却也长期处在高度恐慌和精神分裂状态，他坚持说自己不定期地遭到外星人的绑架。从此，这个家族的后代（全部是性格坚毅的男性）开始了被“外星人绑架TAKEN”的厄运，这一经历成为这个家族无法逃脱的梦魇。50年代，一艘飞碟突然坠落德州境内，首先到达的军官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为了得到这项研究工作的指挥权，他娶了负责上校的女儿，杀死与自己有染的女人。他得到了领导研究外星人项目的指挥权，同时，他从被杀的女人那里得到并藏匿了一块飞碟的残片。这位年轻的军官成为研究、探索和攫取UFO秘密的邪恶家族的源头，他的那些富有野心的后代也一个比一个冷酷、残忍。坠落德州的飞碟上有5个外星人，其中三个在飞碟坠落时死亡，一个在美方军事基地死去，而幸存者则变化成人形来到一个农场。他和农场的女主人结合后匆匆离去，在他们的后代身上埋藏着外星人的神秘基因，这个家族注定将承担巨大的历史使命，我们暂且称之为“外星人后裔家族”。随后的50年，三个家族像在完成某种宿命，被绑架的家族其后代也总是被反复劫持，他们英勇的反抗几乎毫无意义，而军方除了利用他们寻找外星生物，就是无情地迫害着他们的肉体，毫无同情。邪恶的军方一族似乎也必须承受一个不幸的宿命，那就是他们必须（必然）杀害自己的亲人，尤其是掌握力量和权力的父亲，才能得到研究外星人项目的指挥权。这个家族也曾出现一位正直的年轻人，他是一个学新闻的男孩，但却在阿拉斯加森林里被大火烧死，他的哥哥当时也在现场，但却面目冰冷地默然离去。外星人后裔家族的继承人大都具有某种超越凡人的“特异功能”，但每当他们施展这种功能解救家人时，就会消耗能量，这种能量类似他们体内的电池，消耗过大就会导致死亡。90年代初，被劫持家族的小伙子和外星人家族的少女在不知情状态下，在一艘飞碟的内部发生了关系，于是少女在未婚、而且不知父亲是谁的情况下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她就是“艾丽”（这个情节就像玛丽亚一处女之身诞下耶稣，神秘而无稽）。艾丽是个神秘的女孩，她从三岁时就开始写日记，而她记下的对生活的思考往往充满哲理和思辨色彩，她和成年人的对话也往往令那些遍布心理阴影和伤痕的“大人们”获得心灵的慰寄。事实上，她还是这整部电影的陈述者，贯穿影片的画外音就是出自她的口述。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气质上有点像小孩版的朱迪·福斯特，其地位和可爱都不亚于[E.T.]中的德鲁·巴里摩尔。在第7集，影片逐渐揭开了她的神秘面纱。这个具有超凡超能力的女孩可以控制时间，轻松移走一大群人，治愈致命的枪伤，更无法想象的是，她还可以制造逼真的幻境，让人们相信自己看到了死去的父母、孩子，和坠落的飞碟。而50年来，外星生物在地球等待徘徊的所有目的就是“创造”这个完美的实验品。原来，50年来，几个家族的繁衍和选择都是外星人的一个遗传学实验。面对高于人类文明的外星生物，深爱自己的父母，和一心想攫取外星秘密的美国军方，艾丽必须做出抉择。虽然这时，外星人代表（艾丽的祖父）因为感受到了人类的情感力量而产生了怜悯，他给了艾丽自主选择的机会，但是愚蠢的军方（其实代表了人类的邪恶和贪婪）还是迫使她离开了地球。巨大的宇宙飞船飞临德州，数十年来一直被“外星人劫持事件”困扰的美国公民目睹了它带走艾丽的惊人一幕。历史证明，人类永远也无法战争自己的好奇心和贪婪，但人类也将永远拥有不同寻常的亲情和爱情。用遗传学解释外星人来到地球探险的构思很出人意料，但看起来非常合理，很能自圆其说，同时也为飞碟频繁劫持地球人提供了解释。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影片承认“存在外星人”这个观点的基础之上的。影片认为频繁造访地球的外星生命是一群“科学家”，他们来地球是为了探索生命的奥秘，他们用一片“飞碟残片”纪录实验数据，用精挑细选的人类个体创造优质后代。他们并无恶意，但毕竟干扰了人类生存的平静，这种干涉造成的不幸最终激发了他们原本不具有的“怜悯”（他们是没有人类称之为“感情”的这种东西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外星人其实也在被人类干扰。但是，影片的侧重其实并不在外星生物，它越过了早期飞碟故事的猎奇模式，着重探讨的其实是人类在面临存在危机时的反应。如果按照影片解释的那样，地球上的很多人，他们的人生是没有微观意义的，因为他们的一生，无论其身份、地位、相貌、喜怒哀乐如何，他们毕竟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蟑螂、豌豆或者黑猩猩没有本质区别，他们逃不脱自己仅仅是高智慧力量的“实验品”这一宿命。这样的潜在的含义是极其悲观的，它将现实解释的过于残酷了。所以，影片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发掘艾丽父母这样的具有传统美国精神的个人的情感，渲染家庭亲情这个概念。这是斯皮尔伯格式电影最人性的一面，但有时候，这种做法显然是对“人类存在”这一严肃命题探讨过程中的妥协。不过，这种情况出现在[幽浮]这样一部电影中也许不算败笔，因为它毕竟是一部以娱乐为宗旨的商业电视剧。但是，这一情况出现在电影[A.I.]的结尾就非常令人气馁，因为斯皮尔伯格没有贯彻库布里克对这一思考的严肃态度，他的态度过于温和，而变得不那么彻底和纯粹。不过，也许我们不必在这里探讨这个问题，对于[幽浮]，这个问题还不是致命伤。纯粹从电视剧角度考虑[幽浮]这部电影，我认为它并也不是很成功——也许这一判断是因为现在我总是习惯性地用[24小时]的标准去衡量一部美国电视剧——除了影片主题所犯的斯皮尔伯格电影的典型失误（其实这种妥协体现了好莱坞主流电影一贯的懦弱和狡诈，那就是迁就观众），最明显的缺陷是前后半段的风格断裂。需要澄清的是，所谓“风格”绝不是针对影像，整个10集电影，我认为画面的冲击力和色彩的调整非常统一和完善，摄影非常出色，不亚于大多数两个小时的单本电影。这种风格断裂是指更写实和更虚构的取向断裂。影片前半部分更趋于一种类似抒情的纪实，怀旧的心情非常饱满，尤其开篇的空战场面，简直可以和[兄弟连]衔接。但也许是因为时间跨度过大，很多地方显得含混不明，不够自然流畅，这也大大削弱了它的戏剧性。而后半段，整整五集400多分钟的故事似乎突然想改变这种跳跃和不完整，开始非常细致地描绘女孩艾丽和她周边人物的遭遇与心理变化，但它讲述的是一个没有太大波澜的故事。它的确更自然、更强调故事性，但有时候你可以明显感到导演们是在拖延时间，一些不必要或完全可以忽略的交待场景被放大、拉长，这反而使剧情变得松散，戏剧性弱化。这可能是矫枉过正，也可能是一稿的编剧处理适当（这部10集的电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当然，既然是介绍和推荐一部电视剧，我不该只说它的缺点，影片的优劣每个人会有自己的见解，我相信对那些飞碟爱好者来说，这部剧集很可能是不容错过的经典。即使是一般的美国电视剧爱好者，它也确实具备很多可看的细节，比如影片对“麦田圈”的诙谐解释，对美国当代50年历史蜻蜓点水式的再现，对50年来美国流行音乐的回顾，对众多历史事件的巧妙化用，还有那个神奇的小女孩。是啊，那个小女孩，她的魅力完全可以和[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娜塔丽·波曼，[鬼马小精灵]里的克里斯蒂娜·里奇相比。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女儿……啊，上帝啊，那我就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了。总之，这是一部很值得一看的电影，但如果是购买，你可得三思。【题外话】看这片子还有一个感觉，它隐隐约约的，但可能只是我体内狭隘民族主义造成的一个认知错觉，那就是——“美国人只关心两样东西：美国人和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