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之重的尴尬

作为Netflix的首部“英剧”，担任编剧的PeterMorgan早在2008年就因为操刀相同题材的影片《女王》为大家所知。《王冠》的诞生同样可以追溯到2013年由他编剧的戏剧《女王召见》（TheAudience），这部剧展现了伊丽莎白二世(克莱尔·福伊饰)在位60年中和历任英国首相们（从丘吉尔到卡梅伦）每周御前报告的场景。没错，这部13年度热剧《女王召见》正是电视剧《王冠》的底本——戏剧导演StephenDaldry同是电视剧集导演之一，Netflix为此掷下重金，号称网飞史上投资最高剧集，预期把女王自1940年代末继位前夕起的生涯用每季10年的跨度展现给观众。戏剧《女王召见》在头一个10年里（从1947年到1956年），伊丽莎白成婚，乔治六世(杰瑞德·哈里斯饰)去世，女王继位，伦敦大雾，公主结婚风波，苏联氢弹试爆，女王出访英联邦，丘吉尔卸任……这一连串和英国王室关联的事件中，我们窥见了什么？菲利普亲王(马特·史密斯饰)时常闹情绪，虽然情有可原但越到后来他看起来越不像一位称职的丈夫，在重压之下他似乎选择了逃避。女王的私人秘书汤米（TommyLascelles）包办一切的古板“老父”形象，真的非常讨人厌。龙钟老态的丘吉尔在战后不像是一个英雄，而是个自大的老顽固，在52年应对伦敦大雾时犯了大错，更可气的是，这场危机中“拯救”他的是秘书的意外死亡。至于副手艾登，也就是下一任首相，有野心却无能力，还是个药罐头，虽然在历史上对他的评价确实不高。本剧讨喜的角色似乎不多，或是为了满足观众对王室的窥视欲，或是为了让剧集更可看，他们个性都很突出，可这样并没有让人感觉更好。最明显的例子是剧中的温莎公爵，温莎王室的亲戚们大半都厌恨他，他是个不负责任的败家子，他的私情让王室权威岌岌可危。更有甚者，老去的温莎公爵开始做起了曾经皇帝的旧梦，对过往地位的怀念让他对如今的王室更加眼红愤恨。——这一切，如果站在“王权”的角度看并无不妥，女王毕竟还是对这位叔叔给予了最低限度的尊重。剧中温莎公爵的形象，实则树立了一个王权荣耀的对立面，似乎想告诉我们，辜负无上荣耀的人最终只会落得丧家犬般的下场。这也很好地说明了，为何与王权关系不大的温莎公爵，在剧中戏份如此之多。温莎公爵这个角色不仅是被黑，还十分刻意地安排在那里，以显示出“崇高”和“背离崇高”之间悬殊的距离。但在我看来，这反而使他成为《王冠》中的绝对例外。他几乎每次出场都语带讥讽，一提祖国和家庭就是彻骨的阴冷。还在通过电视机观看加冕典礼时嘴炮连连：“你会变魔术时，怎么会希望别人一眼看穿”。通览全剧后，难道他的语句不是最毒辣和戳中要害的吗？同时，他也见缝插针地被安排成为化解两起事件（阻止女王子嗣改姓和争取公主婚事）的关键人物，难道他是一时诋毁王权一时又劝说女王维护王权的跳梁小丑？没有这么简单，谁都知道他并非没有坚定立场，他一再宣示自己的对立，所以他的出场无非是为自己而已。最微妙的是，这位被加以强调的不负责任的公爵，孤立于王权之外的人，居然仍对女王有着强大的说服力！他自称没有国土的王，向另一位王宣教并立下预言。若从这个角度看，剧中没有其他王室成员敢像他那般地破格做事和说话（唯一敢爱敢恨的玛格丽特公主每在彰显个性时就立即被遏制）——因为那样做会被告知破坏了王权。这让温莎公爵比伊丽莎白二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他是真正从枷锁中挣脱出来的，他的生命更加敞开和充满未知，就算为了钱写写专栏接接采访，又何尝不可呢？报纸对公主恋情的报道和“例外”的对比，恰恰让全剧表现女王个人和王权之间张力的意图显得尴尬，编剧想通过想象和史实的结合来丰满她的个性，但实际上王权在这两面之中总是压倒性的。这不是在过程和抵抗中展现出西绪福斯式的生命力量，而是一切尚未开始，就看到了结局，一再预演和服从，其中的挣扎甚至有些假模假样了。英国《独立报》（TheIndependent）对《王冠》的评论中写道：“简而言之，如果把这部剧集拆开来，本质上只看见在一个房间里，一连串的男人在谈论一个女人应该和不应该做什么，当然在这之前，他们会礼貌地在这位女人面前坐下并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看来，《王冠》只是在重复上演父权制的把戏（即便温莎公爵也不外如是），尤其是，这次掌权的正是一个女人。女王的角色似乎令人同情，因为在这套系统中越往上走，越失去个人自由——潜在的呼喊是：根本没有人想当国王/女王。但总体上来说，本剧只关心“王冠”，它强调王冠是一种责任，乃至是神圣的责任，它也在叙述这个新生的王是如何一步步让王权压过自身，最终“在其位，谋其职”的——而不是两者之间调和的可能。“王冠”还有效地隔绝了人民的踪影，在本剧为数不多出现民众意见的时刻，我们反而发现人民拥戴“动摇王权”的公主和上校，那么贵族和政客们每天念叨的王权要垮，是谁的王权呢？真是英国人民的吗？本剧暂未给出任何可能的回答。正如剧中所有冲突都被一股力量所钳制，剧中人物真实可触的灵魂也极其有限——没有任何反思的自我，也看不出什么孤独，只是一直在说：真的很对不起，但那是规矩，我不能碰。在夹缝中填充进的人物个性最终触及到的是真实的王权，在现实中，女王不会也不能对英国议会做出的决定表示异议。但同时，王室并不是受害者，它握有一定的权力。使得本剧在各个层面上都折射出王权在现代的尴尬处境，甚至隐含着更广的价值冲突：曾经那嵌入的，统一的世界和如今这祛魅的，多元的世界。既然一种荣耀树立起来了、稳固了，它不可避免地描述王权衰微和危机。如果《王冠》的后续剧集还有什么令人期待地方，那就是当60年代之后王室面对更多丑闻和外界攻击时，王室家族会有怎样的反应？还是拭目以待吧。丘吉尔80大寿演讲和他的肖像画参考资料：TheCrownwriterPeterMorgan:x27;Ibetthequeenwouldx27;vevotedBrexitx27;,viaTheGuardianTheAudience–review,viaTheGuardianTheCrownreview:Sumptuousbutempty,Netflixx27;slatestfailsitsqueen,viaTheIndependentt本文版权归作者路米內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