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才是你最强大的力量

不知从何时开始，显示神迹就成为了一个宗教教主必备的素质。这事情约定俗成几千年了，我说了不算，但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抉择。无论是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以雅斯贝尔斯的理论，这三位，加上没有超能力的苏格拉底和孔子是人类思维范式的创造者）本来是身体力行的大哲，正经八百的文化人，一旦显示神迹，逼格就大打折扣，把自己拉低到变戏法的水准了。圣人们后来也意识到在人前显示神迹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以至于佛教里一直对神通持谨慎的否定态度，在佛家看来，神通再大也没法阻碍业力流转，修行神通反而容易让自己迷恋于此，更难破除执着了，《楞严经》里说，“不尽三惑，纵得神通，皆是世间有为功用，习气不灭，落于魔道。”追求神通最后容易被迷惑而入魔。上座部的经典《清净道论》里曾经列出过十种阻碍修行（定）的行为，其中一条就是追求神通。虚云老和尚也说，“其实神通一层，不但天魔外道有之，即在鬼、畜俱有五通，此是性中本具，不必注意。”基督教对显示超能力的批评更加激烈，在马太福音24：23~24节中，耶稣说，“那时，若有人对你们说‘基督在这里’，或说‘基督在那里’，你们不要信。因为假基督、假先知将要起来，显大神迹、大奇事。倘若能行，连选民也就迷惑了。”直接扇脸，把后来人的路给堵死了。但后人在讲述佛陀和耶稣的故事的时候，总要把他们的种种神迹特别提出来，以证明该宗教的正当合法（这个逻辑我一直没有想通）。牛逼固然牛逼了，但后来的人提起“神”或者“佛”的时候，总是过分强调“神”的属性，崇拜其力量，把他们高高举在头顶。而忘记了，他们曾经以人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以双足丈量大地，以肉体凡胎面对全世界喷涌而来的恶意，吃过苦，受过难，被排挤背叛，被追杀放逐，被人遗弃，最后基本上都很不体面的离开了人世。关于这些事，信仰者自有其解释，常常用“他们能，但不屑如此”一类的话来搪塞。但是，是不是还存在这么一种可能性，也许他们不能呢，作为“人”的圣人们，剥去后世信徒意淫出来的伟岸能力后，他们可能也很无奈，普通，无法改变历史的洪流。中村光做了一个很好的尝试，将神佛的神格剥离，把他们放到“人”的范畴之内，去演绎他们的无奈。此非中村光的首创，手冢治虫的《佛陀》（也是《圣☆哥☆传》里佛陀桑最爱的漫画）安彦良和的《耶稣》（安彦大爷就是《高达》的人设）都是比较优秀的作品。作为人的圣者，内心挣扎，承受痛苦，神迹又几乎不存在——这种解释不一定符合史实，但给人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与前述巨作相比，《圣☆哥☆传》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但小打小闹也有小打小闹的好，中村光是个很勤奋的人，他对佛教（主要是日本佛教）和基督教的典故掌握得很深，漫画里常常一页数典，大部分笑点都是借着典故发挥出来的，豆瓣上有人评价说，这个剧场版拍得无聊，我觉得和用典太深有关——虽然剧场版已经把漫画里过分复杂的典故剔除出去了。这是个搞笑漫画，人物形象总是会和真实的（准确说，被大众所认可的）形象有所差异。无论耶稣还是佛陀，从流传下来的经书当中，很难找到他们性格的描述。佛陀出家前被描述为一个善良好奇聪慧的少年，面对灵魂拷问的时候，又毅然斩断尘缘的形象。开悟以后佛陀就是一个耐心教导的师长。《圣经》里从未谈论耶稣是如何成长的。对比前述几位先知，我想他应该也具有先知们所具有的特征，信仰强大，内心坚强。在著名的登山宝训中，耶稣的教诲显示出了他温柔的一面，两人都是成熟的导师形象。而在《圣哥传》里，两个人的性格有了相当的夸张。这个动画中，耶稣多少有点儿任性和孩子气；而佛陀就好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喜欢收拾房间，抠门。这种缺陷（莫如说在这个动画片里，圣哥们全身上下都是缺陷），加上不休不眠地使用宗教梗，以及二人天天吃扁，让不少人觉得不舒服。但整个故事里，这二神的形象实际上还是很正面的，拥有毫无辩驳的善良，行事说话也总是非常温柔。加上这些缺陷以后，他们更可爱了。《圣哥传》的模式其实是“无敌到已经不需要成长性的主人公故事”，圣哥们在人世度假，所谓度假，指的是他们所面对的一切困难，其实都不能算作困难，完全是过来玩票的。“完全无敌的主人公”肯定是能力过人的，对圣哥而言，能力在何处呢——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的超能力或者他们认识的人，在大多数时候并不能够让他们生活更加便利，大多时候是给他们添麻烦的。在这个动画里，他们作为有缺陷的普通人而存在，其最大的能力，都在他们心里。从言行上显示出来。那就是对人温柔。佛陀和耶稣在故事里，温柔过度了。以至于总是被外向的人弄得很尴尬，面对争执的时候，总是被人牵着走。比如大能如佛陀，还觉得小学生是自己的天敌，因为小学生总是跑来按他额头上的痣。佛陀不能伤害小学生，只能被动挨按。（当然在漫画里佛陀也逆袭过一次，请大家自行阅读。）面对疑神疑鬼的房东松田太太的时候总是很紧张。还总是被邻居当成啃老族承受风言风语。但大能毕竟是大能，他们不抱怨，不伤害，对所有的伤害，都温柔以待。以至于有一天佛陀和耶稣去温泉旅游，有几天没回来，整个街上的人，都在想念他们。在庙会之日，小学生大辅让佛陀吃了很多亏，最后被黑道大哥抓住以后，和佛陀耶稣一起抬神轿，大辅个子太矮，摸不到轿柄，佛陀发现了，就悄悄让整个队伍的人都蹲下来，让大辅也够得上。这种温柔，也是每个人都能够得上的温柔吧。这是个温情的故事，不只是圣哥自己的温柔，也有每个擦肩而过的人的温柔，也有立川这个小地方本身有的安静和温柔，在每片落叶，飞花，腾空的飞鸟，陨落的烟花当中。温柔才是你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