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和你谈谈人权——《我的抗战》观影记

首先，在这里不想谈任何跟历史有关的话题。历史就是这样，你看到的只是真相，并非真实。今天我对两位主创提问对于现在将历史艺术化改变并加以商业运作拍摄电影（比方《唐山大地震》和《山楂树之恋》）有什么看法，他们俩先是很羞涩地用话筒挡住嘴，然后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那是张艺谋的山楂树，不是你的山楂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历史。言外之意就是，当下这些艺术化包装商业化运作的历史仅仅是导演个人的历史，或者不客气地说，带有一种强压的性质施加在观众和票房上。而《我的抗战》这类单纯的口述性质的纪录片，则是站在非常客观的角度来诉说历史，并非要向人们宣布什么对于历史考证的结果和政治观点。因此这类的纪录片是根本不会盈利的。因着历史在其中扮演的纯洁的地位。历史究竟是什么？历史就是历史了，它本来就是客观的。至于那么多的历史假设和专家学者的讲解，真的就像曾导演所说，那是他们的历史，不是你的历史。这就好比是印象派与纯粹的写实主义的区别，印象派所表达的是画家个人强烈的感官情绪，而纯粹的写实主义（比如说那些特别追求写实程度的肖像画）则是客观的再现，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真像，但转而就会遗忘这样的画作。印象派也好，超写实也好，都是艺术，都有做好的，也都有做烂的。艺术之所以为艺术，是因为它源自于人内心最深处的对于宇宙万物的连接与感悟。纪录片当然是艺术，并且《我的抗战》中运用版画的形式将每个人物口述的历史诠释得极尽艺术美感。好的纪录片是对世界的再现，在看discovery的纪录片时我从来不觉得无聊，而那些把活生生纪录片拍无聊的人，或许并没有真正地认同自己的这份工作甚至于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人权。人权这件事很恐怖，从小“人权”这件事在新闻联播里就代表着“美帝国主义的霸权政治”以及“干涉我国内政”。人权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赢得的。作为一个人，无论活在什么样的政治体制下都需要认同自己是个“人”。人，是我们活着的根本立场，维护做“人”的尊严和权利，才是我们最应该去争取的。现在许多职业都要求等级资格证，唯独在做“人”的这件事上越来越没有道德准则。是谁不尊重我们？是美国？还是那个饱受诟病的government？都不是。是我们自己。之前和辽宁美协副主席他们在一起聊天，谈到现在艺术品交易市场混乱的炒作，他非常平静地说，人活着不能没有钱，但是必须要有一个“根”在，有了这个“根”，无论你是有钱还是没钱，无论别人怎么炒作，你都有一个固有的坚持在。但是现在许多人都失去了这个“根”，所以市场这么混乱，许多人为了物质诱惑在创作，还有一些为了满足国外收藏夹癖好的作品，但那都不是艺术。我们认识“人”才不过短短三十年（他指改革开放），到现在还没能认识到做人的权利，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我很喜欢听他的这段话。那天去北市场那边一个画廊看画展，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美协副主席，看到他非常有精神头儿地在楼上和人侃大山。他的画非常有生命力，完全受到后印象派对于光的运用以及野兽派大胆的用色。这就是人权，这是最简单的人权的体现，是我之所以为我的勇气。他和我认识的其他画家以及老师的画风都不一样，他的许多作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政治内容和迎合社会的题材，完全都是他的世界，而这样的画作我不保证日后就不成为经典。这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周卫老师。面对其他人的吹捧岿然不动，保持着坚定的目光缓缓地诉说着自己的立场和对艺术的执着。他没有一点抱怨或者狂妄，那天穿着很随便的夏装。他像一座坚毅的山峰一样矗立在我面前，那种对于人性坚忍的态度恐怕会让我终生难忘，他那天所说的话在我日后自己的创作中都将有深远的影响。人权的本来面目在我们国家大概就是周卫老师这样坚定的立场。这些像周卫老师一样的人权捍卫者，表现者都有着共同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很难说具体指什么，意味着什么。只是当你接近这一类人的时候，瞬间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可爱和作为一个人的可贵。我们并不卑微，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场，我们可以追求物质生活的优越——通过勤劳的双手和聪慧的大脑，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们有表达自己立场的途经和方法，只是，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人权和法律紧密相关。第一次意识到“我的权利”是在09年年初，在中街买了一部很差劲的索爱手机，买回家第一天就出现花屏的现象，到了商场准备退货商家一推二六五，后来我搬出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客服的经理顿时傻眼二话不说就把手机给我退了。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完全在于我退了这部手机，而是在于我维护了自己的权益。这是应该属于我的权益，并且它就在法律中明确写着，只是之前我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件事。所以同学们，当你吃亏受骗上当的时候，谨记“法律”这件事，不要被新闻媒体或者网络闲民的说法左右自己，这是你的权利，有“法律”在保护你。“法律”是需要人们当成信仰来认同的，没错，“法律”是一种大众化的信仰，“法制社会”不光只是中央台的一档节目，它是需要我们用“信仰”法律的力量来营造和实现的。你去说“我们的社会没有法制”，那也只是我们自己根本对这件事没认同，就和交通秩序一样，红绿灯每天都树立在街头，但是你不遵守交通秩序，红绿灯再多也是没用。对于认同这件事，当然，作为人文人本人权思想刚刚建立起来的国民们，我们并不容易做到。谩骂和指责永远比认同和接受容易，认同和接受的前提是我们有了懂得感恩和谦卑的心，“感恩”和“谦卑”可以说是做人的“底”。我们常常说心里没底，其实更是我们忘记了“感恩”和“谦卑”。这两种力量在长年的被侵略被欺压的年代之后，逐渐成为了软弱和屈服的标志，我们的教育中往往教导孩子们要“坚强”“勇敢”“乐观”——当然这在抗战年代是必须的。坚强起来很容易，故作坚强更容易，脸上挂起几个木然的表情，这就是许多人所说的“坚强”。而承认自己的软弱和破碎，则是一段非常心痛而艰难的过程，这需要你对这个世界臣服认同，需要你承认自己是个“衰人”，需要明白其实你根本就不是英雄。英雄主义是福是祸？我们的抗日先烈们面对敌人可以拼命的勇气是英雄主义，但我们也要看到日本军国主义所宣扬的也是“英雄主义”——这是这个“主义”的两个对立面，既可以代表正义的一方，也可以被无限扩大成“军国主义”。今天不想谈任何我对历史的看法。我没法客观地像课本一样交代出来这段历史——课本在许多时候更代表着某个政党对历史的看法，因此，那也不是真正的历史，而是“他们”的历史。今天有许多人表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抗战史，并且可以细化到每一个战役背后的故事，有许多关于所谓“政党”立场的问题被提出来。《我的抗战》这部纪录片最伟大的地方，最应该被评为五星的原因就在于，它不是任何人的历史，它就是历史本身。它客观的让人看到历史的可怕——历史就站在那里，无声地记录着人类的罪孽和对世界的破坏。历史原来这么可怕，我们每个小小的人儿在其中显得那么无助。不管你是反抗的一方还是侵略的一方，不管你是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在战争中没有绝对的输家赢家，只有回忆和故事。我们反思，究竟要反思什么？落后，是因为什么落后？挨打，是因为什么挨打？今天我也重新回忆了自己高中时学历史的场景——如今我们的历史仅仅成为了高考卷之上那一道道选择题和论述题，还有各种论坛里人们激进的言论，这些，难道就是我们的历史？我们尊重过那些曾经在历史中活过的人吗？更进一步说，我们有否尊重过那些逝者的“曾经活过”的权利？这是否是我们本身对于历史的践踏？我们真的对自己的历史负责吗？我们去研究，去指责，去讽刺，去挖苦，去探秘，去寻找，结果呢？换来的是对于自己现在所处的政治环境的继续破坏吗？我们为什么会感到社会的混乱？难道自己给自己意识形态上造成的破坏，就不必负责任了吗？在《松山之战》这一集中，我读到了穆旦的这首诗：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对于历史，我并没有特别刻骨的记忆。我有幸出生在一个太平年代，尽管不算盛世，尽管不算富裕，尽管社会上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公，但还好我出生在一个已经有人开始动身前往寻找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条路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今夜我可以安心地睡去，因为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在这里，我可以说着我想说的话，看我想看的电影和书籍，写下我想写的文字，画下我想画的图画。这个城市，曾经有人形容它是一座巨大的工人村，我很庆幸我所在的这个城市是祖国工业时代的重要一员，并且在国家转型的时期做出过沉重隐忍的贡献。我尊重这个城市，尊重这个国家，尊重这个政党。我们需要反抗的究竟是谁？我们需要动摇的究竟是什么？我们需要维护的究竟是什么？我们需要赞美的又是什么？我们回顾历史，为了什么？我们缅怀先烈，为了什么？我们如今下了力气要去让人们回忆，记忆，又是为了什么？从一个人的角度出发，我更愿意将《我的抗战》理解为是一次“还历史以人性化视角”的尝试。从一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在这部纪录片中看到了主创人员对于人性的尊重和保护，他们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更是以一群人性探索者的身份在工作。在这里没有政党的立场，没有刻意夸大的民族仇恨情绪，没有矫揉造作的艺术修饰，只有客观的存在。中国也好，日本也好，都因着自己某方面的缺陷付出了巨大代价。研究历史也好，拷问过去也好，我们终究还得回到现在。今天，九一八。我很想试着做一个关于人性和人权的探索者与记录者，这应该也是我今后的方向。我不是单纯说故事的人，更要让其他人懂得自己存在的价值——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权利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