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是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

看完片的人是不是都会反思自己在现实中的态度呢？你真的能身心坦然地接受与自己“不一样”的人？我想我能做到的是“不动声色”。就不必说在真实的生活社交群体中了，只看看在公交车上：每一站登车的乘客中，一条拄拐的石膏腿、一身遍体刺青花绣、一件不合季节的露背裙，头发太长的男人、头发太短的女人、太胖的胖子、太瘦的瘦子、太痴缠的情侣……都会招来无数怀疑研究的眼光。很多人都会这样说——呀，这样跟大家太不一样了，不行的。大多数人自觉按照“大多数人”通用的生命说明书来自我“修剪”，竭力让自己跻身“大多数”，再拿这样的标尺去谈论、影响其余的人，努力把所有人拉到自己这边来，以证明自己的正确、巩固成就感——地球似乎必须这么运转（当然，我这是老调重弹）。如果你走到既定生命刻度上还没达到既定要求——没上大学/没稳定工作/没小孩儿/没交房屋首付/没结婚/没存款/没升职，那毫无疑问你就是loser，就没法在常回家看看的时候让父母笑逐颜开、老怀大畅——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你与常人无异，一辈子总操心就图你平庸安全。辞掉稳定工作、离婚、决定不生小孩甚至是暂时不生小孩，和出柜、宣布自己是变种人的性质其实差不多，所差者只是难度高低。“上帝爱你本来的样子”，所有信仰和品德标尺，都不该有基于否定自然生理的规条。真正的自由国度，不光是让人们享有生理上的自由就可以大功告成亲个嘴儿了，而该拥有一套让无数不同的人都能找到依恃的、宽容的规则，舒服而光明正大地按照“本来的样子”去活，左撇子不会被父母老师强迫变成右撇子，平胸女不会为迎合别人的审美去隆胸，同性恋不会被骂祖宗十八代没积德，“参差多态，方是幸福本源”，一个社会中“态”的参差程度，标志了该社会的进化程度。当然，话说回来，无限度自由也可能毁掉社会……好吧，我在这方面的逻辑和认识挺差的，不多说了。前段时间发生孙氏夫妇事件，惊骇发现有大多数人是“挺孙”的，而“挺”的方式则是以评论药加鑫时气壮山河的态度、毫无理智地诅咒谩骂同性恋群体，这令人不得不对社会进程之慢感到无限悲观。“变种人”自然就象征这个问题（这也是老调重弹）——因此“野兽”汉克是本片中最具意义的一位。X战警们聚集的学校很有些像好汉啸聚的水泊梁山，变种人是不被社会接纳的边缘人，梁山汉也是天下虽大、苦无立锥之地的亡命徒。一百单八将各具神通，不可能每位头领的故事都面面俱到地讲出来。ProX查尔斯刚好有如黑矮宋江，貌不惊人个子又矮，然而家资富裕，宋江能“仗义疏财”，查尔斯家有超大别墅，满心想着招安的也是他；性格最丰满、可以单拎出来做前传的金刚狼，相当于能衍生“武十回”的行者武松，两人均是暴戾蛮勇一路。其余各要紧头领中，“野兽”或能与豹子头林冲比上一比。没变身之前的“野兽”汉克可算傲立于正常人类审美的金字塔塔尖：高大、俊美、睿智、品学兼优、事业有成（天才多了，有几个天才能有政府做后盾提供资金让他随便研究东西玩儿！）。林冲春风得意之际，境况庶几相似——相貌堂堂，武艺高强，也是政府机关的公务员，“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教头自己在反诗中如此夸耀），又娶下一房美色的浑家。汉克唯一的心病是美丽的大脚，其实有一双怪脚又如何？夏天不穿凉鞋便了。可汉克就像《渔夫与金鱼》中的渔妇，几乎拥有一切的时候还不满足，结果便是失去一切。当然，“野兽”完成变身后并未失去智慧，但失去正常容貌，也就意味着永远失掉了融入“正常”群体的机会——那是他最希望得到的。不破不立，林教头若不是被迫害到一无所有，也断不会雪夜上梁山。“魔形女”瑞文在本片中的倾向的转变则显得说服力不够。这闺女竟不是梁山好汉，是水性杨花的阎婆惜——吃喝都靠宋江/查尔斯供养，却转而勾搭小白脸张三/汉克……第一面见到汉克，就险些跟倒挂美男cos蜘蛛侠之吻，后来主动献亲亲又风骚坐大腿，书呆汉克手足无措，意乱情迷，根本不是对手；最后关头瑞文跟那位折翼的天使（脱衣舞女）一样坚决地走向万磁王的后宫……硬要解释，只能这么说：自幼过着流浪生活的她，需要绝对强大的男人、安全感和认同，当年查尔斯能给她最基本的庇护和认同，但他逐渐不能满足少女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于是瑞文最终选择“不忍让不退让”的万磁王。至于汉克？哪个女人嫁入豪门之前还没个把穷书生恋人？（详见亦舒《印度墨》）本片最后华彩段落，“万磁王”埃里克拿出那枚害死他母亲的硬币（瞬间想到《无极》中谢霆锋亮出的那个馒头，一个硬币毁掉了万磁王“做好人的机会”），令整部片圆融地首尾呼应，坏人肖的侧脸与查尔斯的侧脸穿插呈现：一枚硬币刺透了肖的头颅，埃里克的决定，也刺透了查尔斯那颗爱他的心（虚弱地说：是兄弟之爱，战友之爱）。最后说说演员。这片儿啊，尚未爱上麦卡沃伊或法斯宾德的人必看，尼古拉斯霍尔特的粉丝慎看（目睹玉面朱唇赛潘安一寸寸变成电力公司的毛怪物，燕小乙成了蓝李逵，我的心跟着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一起碎了）。梅苏特-厄齐尔的粉丝可以把麦卡沃伊代入厄齐尔，方大同的粉丝可以把霍尔特代入方大同，罗恩（鲁伯特-格林特）的粉丝可以把音波男代入罗恩……福克斯发布选角消息的时候，真怕麦卡沃伊在油腻爆米花大片里水土不服（《通缉令》就是失败前例啊），然而他竟神奇地撑住了台面，当年尼古拉斯盖里根医生（《末代独裁》）的小顽皮、小固执、小天真、小轻浮在年轻的X教授身上重现，仍然万分迷人；看片之前另外担心的是霍尔特失去美少年光芒，演技露怯，结果还好，他在一群角色球员里是最值得称道的一位，且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反倒是詹妮弗劳伦斯显出演技生硬，低于期望值；能像转呼啦圈一样转出霹雳火的卢卡斯提尔，先前曾在小天后泰勒的《Youbelongwithme》MV中颠倒众生，这次亦圆满完成一个男花瓶配角的养眼背景板任务。末了，让一首老歌唱出Pro.X--查尔斯的心声吧！萨克斯前奏，起：“你还记得吗船外那被火光染亮的海洋你还记得吗是爱帮你把磁力变强为何后来我们用争吵取代依赖曾经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称霸各自悲哀……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变种的灵魂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埃里克，你头也不回地离去，是你教给我的第一课。我与你，是漫漫长夜中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本文版权归作者张天翼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