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法蓉才是真•枪王！

忘了最早什么时候看的《枪王》，可能是在大学。本来懒得评论，可有关这部电影的各种奇谈怪论每次见到都让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似乎不少人没搞明白尔冬升和罗志良拍这个电影到底想说什么。也许是因为它的真实主旨被主创隐蔽起来了（多年后尔的那部精神续作《枪王之王》主题就明显多了，豆瓣对这片有很多准确精彩的评论），再加上某些脑残粉发表了不少反社会精神错乱言语——滥杀无辜的rick没错，别人都该死——这也让一些人云亦云的跟风狗跟着瞎叫唤。声明一下，我对张国荣没意见，对他正常粉丝也没意见，我说的是脑残粉，别对号入座。枪，大众意识里典型的男性象征。《枪王》表面看是一部警匪对峙双雄片，真实意图却超越了这个类型。尔冬升想探讨的不是枪，也不是胜负，而是亲密关系，正如《枪王之王》上映时的宣传语：“没有赢不了的对手，只有输不起的爱情。”《枪王之王》里，方中信饰演的苗sir告诉吴彦祖，实战中你比对手快0.01秒不会造成任何分别。这也是《枪王》里苗sir和Rick(张国荣饰)电影院对决的场面：两人双双中弹，结果一生一死。造成分别的不在于枪法，而是因为苗sir有个内心强大冷静淡定的老婆陈法蓉，她之前告诉他：如果你中弹，不要紧张，慢慢呼吸，这样活下来的几率会很高。苗sir想起老婆的话，照做，得救。所以，当电影最后一幕落在陈法蓉身上便戛然而止时，乍看突兀，实则意味深长。这角色戏份不多，对剧情的影响力却至关重要，编导想说的是：她才是真正的枪王。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也是一部女性意识极强的电影。它内里的价值观颠覆了表面的双雄之争。分析《枪王》得提到另一个电影，《高度戒备》（1997）。导演林岭东，主演刘青云、吴镇宇。这是部典型双雄枪战片，在剧情人设上和《枪王》有很多相似之处：包sir（刘青云）因开枪打死人陷入深深的负罪感，吴镇宇赌马失败放手一搏变成劫匪。刘在追捕吴的过程中压力山大，后来变得比吴还丧心病狂。对比两部电影的设定：《枪王之王》中苗sir开枪打死人产生心理阴影调到海警署钓鱼，和包sir人设相似（旺角黑夜也有这设定不过那个我当平行世界）。《枪王》中苗sir同事老余因股票投资失败精神崩溃，和吴镇宇人设相似。而苗sir在和Rick的对决中面临压力心魔渐生也和刘青云VS吴镇宇的剧情走向基本吻合。并且，在这两部电影中，饰演刘青云和方中信老婆的是同一个人——陈法蓉：高度戒备枪王（喂！男女主剧本拿反了！）如此多的巧合不能不让人大胆推测：尔冬升拍摄《枪王》的灵感就是源自《高度戒备》，但他对主题的置换和人设的更改让《枪王》有了全新的内涵，就隐藏在上面两张图的对比里：《高度戒备》中刘青云是安慰老婆孩子的传统男主，但在《枪王》里，哭泣的是男人，妻子反过来抚慰他。且不提他十五分钟后又哭着扑到老婆怀里一次，不妨先回忆一下诸多枪战片黑帮片乃至爱情片的类似场景中谁是安慰者谁是被安慰者，无疑，像《枪王》中苗sir和老婆的互动是很罕见的情形。在这里，传统的男女剧本被置换过来。事实上，陈法蓉出现的有限场景中，她在构图上总处在比丈夫更高的位置：在这种典型画面里，看报的通常是男人女总裁和她的老婆（误）墓地，划了条黄线，这样看更明显回到电影开头一段不起眼的闲聊。苗sir步行回家，被同事老余叫住。老余劝他炒股并说：“判断力和分析力是男人的专长。”苗sir答：“我的专长是哄老婆。”这段对话看似闲聊，实则没有闲笔，不光刻画了两人的不同性格，还为后续情节埋下了伏笔。对老余的大男子主义说辞，苗sir显然不太认同，他的回答传递的两性观和老余的看法背道而驰。编导还开了个玩笑。全片看下来，分明是苗sir的老婆在哄他。而老余因为炒股巨亏没脸见老婆女儿，精神崩溃走了绝路，可见男人的判断力和分析力并不靠谱。不妨对比下尔冬升监制的《窃听风云1》：几位主角利用窃听技术进入股市，搞到家破人亡。其中吴彦祖因为“嫁入豪门”不想被岳父看不起，准备捞一笔。这和《枪王之王》中古天乐饰演的关友博人设类似：关的女友是商界女强人，世人眼中的扶男友魔。她的苦心孤诣换来的却是关在她面前自尊扫地，只能通过玩枪弥补自己受损的男性尊严，还找了个温柔小女友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没想到最后被小女友撂倒。借用某评论：对关友博来说，这正切中了他“阉割焦虑”的命门。IPSC（实战射击）玩得好，关友博可以在潜意识里得到被物象化的“那话儿”（枪）的强势感觉，无奈一回到现实中，面对着惨烈的现实（金融风暴的背景在这里被天衣无缝的结合了进来），关便成了去势的假爷们，安娜对关友博看似舍身的溺爱其实是压垮关友博人生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所谓“温柔的压力”，安娜对关友博越怜爱，关友博便越抓狂。老余，关友博，压垮他们的是社会因素，概括起来就是两点：追逐金钱的欲望，男权思想的戕害。对金钱的追逐让他们铤而走险，社会对两性的刻板要求让他们心理失衡。张国荣扮演的Rick和他们不同，他本身就有一定的反社会人格，属于武侠小说里痴迷练功走火入魔的类型。激发他心魔的是他情之所钟的癖好——枪。对比赛结果的执着和裁判做手脚固然在某种程度刺激了他的恨意，但不是他嗜杀如命的原因。他的杀戮欲望产生于一次射击场上射鸡的偶发事件，在亲自杀人后更是迅速扩大为对杀人快感的追求。电影开头，警方有一段FBI犯罪心理画像模拟，两个水滴哪个先落地。这桥段出自一本书：《心理神探：我与FBI画像术》。作者是FBI资深特工，曾经有个赌徒告诉他，他们所以要赌博，就因为那是他们的天性。这话令作者豁然开朗。为什么有些连环杀手沉迷杀人？不为什么，人家就是喜欢猎杀行为本身，能从中获得极大的愉悦。就像鱼离不了水一样。枪是武器，是暴力工具，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苗sir认为枪不会杀人，是人杀人。这也是尔冬升的观点。电影里有句台词说，你自己控制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能。泛泛的说，枪，网络，毒品，金钱，权力，对任何事的痴迷都有可能诱发心魔。置之不顾久而久之就可能滑向抑郁甚至堕入疯狂，这可能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学会控制欲望，才不会被心魔统治。只是，人总有软弱的时候，在一定的环境里，只要具备足够的条件，就可能做出极端的事。及时有效的情绪疏导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陈法蓉就是苗sir的驱魔人，而苗sir产生心魔的原因和上面所有人都不一样：出于责任感。从他模拟犯罪心理可知，这人有很强的共情能力。炒股同事的死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周围同事在追捕Rick过程中的伤亡也让他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累积的压力让他也变得神经质起来。本来苗sir是个很克制的人，找Rick女友问话时即使被掌掴也很平静，但老友被杀后他愤怒了，激情之下想拖Rick女友出来当诱饵，被老婆及时制止。《高度戒备》中刘青云面对类似情况，情绪越来越激化，最后枪击无辜疯狂更甚吴镇宇。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疏导他，老婆孩子尚且等着他安慰。然而，苗sir每次不对劲儿时，他的神仙老婆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苗头及时展开心理干预。在老余的墓地，苗沉默了半小时。妻子让他把心事说出来，制止他的胡思乱想；在医院，妻子给他处理伤口后，他明显放松下来（还给了个婚戒的特写）；得知好友的死，苗sir冲动之下要出门，被妻子在门口截胡“我开车送你”……丈夫从事的工作很有风险，家属的压力也不低，但她从头到尾展现了无比的冷静从容，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生存建议。在苗sir妻子这个身份外，她首先是独立的职业女性。初登场时苗sir问她可不可以去看他比赛，被拒绝了。陈对枪不感冒，不会因为老公喜欢而迁就他。她是医生，有独立的工作爱好。她对丈夫的爱是成熟的伴侣之爱：一方面尊重对方兴趣爱好，保留空间互不干涉，一方面对丈夫的内心世界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充分包容的同时，也对不理性的行为进行规劝制止。顺便一提，尔冬升监制过另一部电影《我爱你》，男主（也是方中信演的）在廉政公署查案每天压力山大，而他老婆是个沉迷童话的小女人。某次男主死里逃生后向老婆提出离婚，他觉得心很累，和一个他认为懂他的社会女在一起了……这部电影上映后曾经被香港影评人批评女性角色塑造充满偏见和大男子主义。或许尔冬升很不服气，于是就有了《枪王》里的陈法蓉。她的确是很罕见的女性角色。与之对比的是Rick女友，她和Rick的关系不对等，更像是偶像和粉丝，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Rick喜欢枪她也喜欢，Rick说一她不说二，Rick说我自闭她说我也自闭（陈法蓉却让苗sir把心里话说出来别憋着）。她符合不少男人对女友的期许：听话，崇拜自己，喜怒哀乐都绕着自己转，但这不是健康成熟的男女关系。发觉Rick杀人后女友试图劝阻，劝说失败就和Rick共沉沦，在毁灭之路上越走越远。这方面豆瓣上某些脑残粉也不遑多让，完美嵌入Rick女友角色：杀人犯没错，都是别人的错，他们就该死——说实在Rick女友也没这么毁三观反社会吧？所以，《枪王》实际上有两条线：表面是双雄对决，实质是二人亲密关系的对决。当一个人置身于稳定积极健康的亲密关系中时，不容易走极端，不容易心理失衡，也不容易堕入空虚，尔冬升在传统的枪战片里挖出新意，一改双雄对决让女人走开的模式，视角着实独到。特别要说一下，谁若是看过尔冬升更早前拍的《烈火战车》，可能会对《枪王》有更深入的认识。《烈》里刘德华沉迷赛车忽略了女友梁咏琪，后来悟到车不如人，不愿输了爱情，放弃摩托车回到女友身边。这电影有尔冬升本人感情经历的投射。当初他和张曼玉你侬我侬，彼时的曼玉像梁咏琪一样是个纯情女孩。为了支持尔冬升好几次去赛车场为他加油，但尔冬升经常只顾赛车忽略女友，这成为他们分手的因素之一。据传分手后尔冬升一度十分后悔，而张曼玉曾经说过他很大男子主义。也许传言是真的，看来尔冬升确实进行了不少反思。在《烈火战车》里这种反思尚属肤浅——男人回到痴痴等待的小女友身边似乎就是最大的恩宠——这电影也被批评为大男子主义。到了《枪王》，他对亲密关系的思考显然今非昔比。如果说过去他对理想女友的认识是Rick女友那样，非得有共同爱好不可，在《枪王》里，他发现不能把自己的爱好强加到对方头上，陈法蓉这样独立自主的女性才是理想伴侣，她是明确拒绝去看老公射击比赛的。没错，尔冬升只是用枪替换了车，说的还是那回事。仔细观察，在这部电影里，“车”也一直影影绰绰存在于“枪”的背后。还是电影开头那段对话，苗sir步行回家，老余问他车哪去了。苗说：“我老婆开走了。”电影中途他拿着枪要激情出门，被老婆拦截：“我开车送你。把钥匙给我。”下一幕便是她开车载着苗sir。和枪一样，车也是社会意识中男性的象征物，不然也就不会有女司机这个颇为揶揄的名词。陈法蓉出现的有限场景里两次提到车，两次掌握方向盘的都是她，这不是巧合，而是主创的巧妙安排，是传统男权在现代社会亲密关系中发生让渡的隐喻。她和苗sir是一对非传统的现代夫妇。固然陈法蓉是理想的妻子，但苗sir也是理想的丈夫。不管处在怎样的情绪里，都保持了基本的理智和对妻子的爱和尊重，对老婆大人的意见从善如流。若非如此，神仙也救不了他。Rick女友也不是没劝过Rick，但Rick明确告诉过她：“我会杀了你。”在二人中弹后Rick濒临死亡的回忆or幻觉中，女友拿枪指着他。似乎在隐喻她对他的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我还是认为，客观因素是有，但内因起决定作用，不能把锅都推到伴侣头上。至少在Rick眼里，女友重要，但枪更重要。而苗sir作为警察，看过无间道的都知道，警察打人不打头。哪怕对方是坏人，他们出于警察的责任和对生命的敬畏也会尽量避免开枪。老余发疯时苗sir无法开枪，既因为他是警察，也因为那是他曾经的同事。有些胡言乱语的评论竟然指责他不开枪，实在让人怀疑这帮人有没有一点现代社会的基本概念？事后在墓地，苗sir的沉默和后悔是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当初开枪，老余也许还能得救，而Rick也不一定会变得如此疯狂。警局拘捕Rick女友的方式的确属于栽赃，不过这时Rick已经是重大嫌疑犯，放着不管会杀更多人（事实上也杀了更多人），和他的滥杀相比，警方的处理已经够收敛了。当然这里我觉得就是电影夸张，就算一个杀手枪法再神，这么多警察奈何不得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除非香港警察对配枪有严格规定，而Rick改枪后火力确实非比寻常。总之这电影毁三观反社会的评论不比无间道少。剧情都看不懂就对演技妄加评论的跟风狗在豆瓣也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要我说，张国荣演的不错很颠覆过往形象，但方中信也挺好。他的内敛和张国荣的疯狂得到了很好的平衡。而且方有种很独特的外刚内柔的气质，表现脆弱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和陈法蓉在一起很和谐——有人说这角色应该叫黄秋生吴镇宇刘青云演。妈的，你能想象这三个人在女人怀里哭？一直以来，尔冬升对精神病题材情有独钟，他影片中精神病的数量很可观。其中少有的获得幸福的就是方中信陈法蓉这一对，正因为他们是一对非传统的夫妇，兼具工具性和表达性。苗sir说我的专长是伺候老婆。这话是大男子主义的关友博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还是借用《枪王之王》的网友评论：畸形发展的男权社会其实不仅戕害了女性，伟岸的那话儿其实也把男性自己的身躯压变了形。在两性之间，如何尊重对方，什么是不能触碰的，什么又是要给予扶持的，基于爱，要怎样才能避免伤害彼此。男与女，注定需要交集，要学会如何相待彼此，永远是平常却非常的课题。亲密关系给了我们最大的心痛，同时也给了我们最大的欢乐。即使没有很好的亲密关系，也要学会自我疏导，给自己的身心放个假。否则我们都可能被焦虑抑郁压垮，这是这部电影给我的最大启发。我开始有意识地调节心情，疏导自己。毕竟现实中像陈法蓉一样理想的老婆可遇不可求。如果大家都能遇上这样的人，自杀率会大大下降吧！联系张国荣最后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PS其实每个导演都有各自钟情的题材。《门徒》的结尾，吴彦祖演的卧底差点坠入空虚也寻求毒品时，他收养的那个小女孩如神兵天降般制止了他的行为——和这部电影里男人被女人or被亲密关系拯救的方式是一样的。表面看是吴彦祖拯救了小女孩，事实上这段由他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反过来救了他。因为，他不再是孤独的了。本文版权归作者苍耳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