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和中老年观众情怀的错误邂逅

多次主演家庭情感剧和年代剧，并且获奖无数的老戏骨，搭配作品荣获过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金剑奖以及白玉兰奖的导演，在50后、60后这两代人怀旧情怀汹涌的2010年代，在历史底蕴深厚，见证了共和国早期峥嵘岁月的抚顺老煤矿，拍出了一部集天时、地利、人和与一身的年代情感大戏，《妈妈的罗曼史》，并且顺利的上星播出。然而，它并没有像同性质、同时期的《父母爱情》和《老农民》那样成为爆款剧，也没有因为璀璨众星的加盟而成为各大文化奖项的宠儿，可以说播出时没有热度，播出后石沉大海。以至于在12年后的今天，当我不得不为60后的母亲寻找下饭剧时才突然发现它的存在。显然这不合理。那这部剧为何会蒙尘呢？我想可能是因为当初播出时，各大电视台同一时间段播出很多优秀的剧集，百花齐放，观众可选择的剧很多，所以错过了，当然这一点无法考证。但是细想也不对，情满四合院最早在电视台播出时也是收视率一般，但是近年来却越来越火并且在各大电视台和网络平台重播率极高。反观这部剧，却鲜少有人提及，豆瓣评论数和平台观看数寥寥都是铁证。抱着好奇的心态，我和母亲一起看了一遍，没快进。老实说，这过程就好像明知道结局令人失望，但还是期待奇迹。罗嗦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我对这部剧的主创和题材没有偏见，甚至于受我母亲的影响而非常偏爱这类作品和演员，而且我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动机，因为中国从来不缺这类剧，比如今年大爆款的《人世间》，也不缺这类剧的好演员。我更谈不上黑子，因为我很喜欢主演们，她们是伴随我成长的巨星，几乎每一个主创都是事业有成，呼风唤雨，拿奖拿到手软的大咖。所以，接下来我说的每一条意见，都尽量做到客观，不参杂我的主观情绪和个人喜好。首先提一个问题，到底是谁误解了中老年女性观众的情怀。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喜欢什么，很多人都会脱口而出，当然是狗血啦，虐心啦，不来点为爱私奔，家族世仇，未婚先孕，私生子，出轨，绝症，车祸，虐恋，亲戚间的勾心斗角，孤儿，圣母神父感化世人，白莲花绿茶恶毒女配最后弃恶扬善，就很难有好口碑。只要加上点三反五反冤假错案，文革迫害，改革开放下海经商，恢复高考，国企下岗，出国移民，就能让一切不合理升华为合理，还可以让作品轻松跻身弘扬正能量的年代情感大戏的行列，过审轻而易举。巧了，《妈妈的罗曼史》几乎包含了上述全部元素，甚至为了引人入胜，几乎每一集都是一个狗血馒头加反转，让我防不胜防。可惜的是，套路失效了。问题来了，这种剧，真的是婆婆妈妈们喜爱的吗。我们要区分两个概念，喜爱和消遣。比如我们在拥挤的地铁上“夹缝求生”，在核酸检测口大排长龙，我们常常会带着耳机听歌，或者刷小视频，或者看小说，听什么看什么其实不重要，不讨厌就行，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这叫做消遣，任何不讨厌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消遣品。然而，当你闲下来，想要真正寻找发自内心的快乐，你可能会重温一部电视剧或者电影几十遍，甚至听一首老歌上百遍，反复翻看学生时代的相册，反复重温一部小说的情节，这叫喜爱。所以，很多电视剧充其量只是中老年观众的消遣品，远远谈不上喜爱。以我的母亲为例，她闲暇之余很喜欢看年代情感戏，但是，能令她念念不忘的电视剧，仍然是《渴望》，《趟过男人河的女人》，《潜伏》等寥寥数部，很多剧就是过一遍，不看第二遍，根本记不清角色名字，更别提乱七八糟但是极为雷同的剧情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误解了她们的情怀，我们自以为是的把她们的消遣当成是喜爱。她们需要感同身受甚至亲身经历才能有共鸣，她们需要真实的，至少合理的情节，需要令他们感到唏嘘、感动甚至触动她们内心最深处的台词和剧情，才能真的喜欢上一部电视剧。可遗憾的是，一群根本不在乎她们情感需求的人用资本做出了一个她们没那么需要的产品，然后以计划经济的方式强卖给了她们，只要她们不投诉，肯花钱，资本就继续做下去，不用管什么客户需求和产品优化，甚至轻轻松松的形成产业。资本可以轻松敲定演员的档期，搞定播出的平台，甚至左右媒体宣传，这，就是资本的傲慢。但是，这种傲慢在网络时代就会被反噬，因为婆婆妈妈们不是脑残粉，她们可不会被资本牵着鼻子走，于是很多“量身定做”的“良心剧”都被淘汰了。以至于这类剧甚至被打上了“毁三观”，“狗血剧”等贬义的标签。反观《妈妈的罗曼史》，很不幸，它就属于这类剧，所以它的结局虽让人惋惜，但合理。接下来说这部剧本身的问题。我们评价电视剧的质量，无非基于这样几个要素，首先是剧情。这部剧把“狗血”贯彻到底。什么是狗血，就是不合逻辑，不合常理，生搬硬套的戏剧冲突，用好了这叫无厘头，用不好这就是浪费观众的时间，甚至侮辱大家的智商。接下来举几个例子，先说女主视角。在那个暮气沉沉的文革背景下，女主穿着刺眼的大红连衣裙，梳着小辫子，唱着欢乐的歌谣，在内心毫无波澜的断绝和父母家庭的关系后，快快乐乐的主动申请下放到知青点，去寻找她的爱人。善良，宽容的老农民们如亲人一样接待了她，不歧视她，不欺负她，不侵犯她，她无忧无虑的在田间快乐生活，连劳动都不用，身边都是仰慕他的大好青年，她不在乎世俗伦理，和她爱的人发生了一次次的XXX而不考虑领证，她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吃惊了几秒钟，就被理所应当的抛弃了，然后，她被善良的人收容，顺利生下了孩子，然后为了那个遗弃她的男人，她把孩子扔了，然后她自杀了，然后在茫茫大海边碰巧被来小便的接盘侠救了，而这个接盘侠碰巧一直暗恋她，然后她好像忘了自己丢过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嫁给接盘侠，然后把孩子扔给了年幼的妹妹抚养，然后她父母被气死了，然后她就理所应当的不孕不育了，然后农村恶婆婆出现了，然后感化了婆婆，然后NPC领养了一个孤儿，然后孤儿和她的亲生女儿互换了身份，然后她的假女儿进了门，然后因为不孕不育引起婆媳纷争，然后不知为何就和解了，然后她美丽的妹妹为了照顾假女儿耽误了考大学，不找工作不找对象，反而千里迢迢的投奔姐夫，然后毫无悬念的爱上了大她十几岁，长相普通，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家庭背景，没什么人脉的姐夫，女主知道妹妹爱她现任丈夫，但她完全不在乎，她们三个人，不，三个人带着一个假女儿和一个工具人老婆婆快乐的生活着。然后，真女儿出现了，然后真女儿得病聋哑了，然后被假女儿各种算计，抢男朋友，赶出家门，栽赃陷害，女主一直为假女儿撑腰欺负她的亲生女儿，然后理解假女儿的动机是因为她好可怜，接盘侠丈夫和暗恋他的女主妹妹知道这一切却假装看不到，就是不说出真相，然后抛弃她的男人各种不幸但就是有钱，然后这个男人死了老婆回来了，然后理所应当的找到了她们一家，顺顺利利的成了她们的老板，她在爱人和丈夫中间反复的徘徊，徘徊，徘徊，她病了，当然是绝症，但是碰巧丈夫的器官能救她，爱人的钱随便医院花，但是她就是不肯治疗，宁可等死，然后医学奇迹出现了，她不需要治疗也神奇的康复了，但她嚎啕大哭，因为老天爷不给她报恩的机会，她好恨，，，然后她和肯为他捐肾的接盘侠丈夫离婚了，和爱人出国了，然后在机场突然意识到喜欢上接盘侠前夫了，然后家人团圆，和接盘侠，假女儿，惦记她丈夫的妹妹快乐的生活下去了。。。。。。接下来是女二视角，先说她妹妹。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一边上学一遍照顾一个婴儿，一直到她考大学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样很影响学习，果然，她只考上了中专，她义无反顾的投奔了她没见过面的姐夫，然后爱上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大老粗姐夫，然后顺利的成了煤矿骨干，然后和姐夫传出各种绯闻却和姐夫一家和谐的生活在一起，然后差点被强暴，然后被骚扰，然后被骗了一大笔钱，然后被姐夫的兄弟的喜欢，然后当着电视台记者的面和姐夫深情相拥耳鬓厮磨，然后帮着姐夫和姐姐吵架，然后她们还是很和谐的生活在一起。。。。。再说女主的“假女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她根本不在乎亲生父母是谁，她恶毒的陷害真女儿，抢她男朋友，陷害她，赶她出去，害的真女儿差点被人蛇集团买到越南当妓女，哪怕这个真女儿是个可怜的聋哑人，她也下手狠辣豪不手软，然而，女主知道真相后马上原谅了她，因为她很可怜，她不想上一般的大学，她要上电影学院，不知道为什么正规大学的学费突然很贵，哪怕她的接盘侠养父是矿长甚至升到了安监局长，她小姨也是煤矿领导，但是她家就是很穷，拿不起学费，然后她心安理得的收了女主从女主爱人那里拿到的卖身钱，和女主的爱人的恶毒但早死的老婆的养子私奔了，私奔之前，她包了一顿饺子，就当作偿还了养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然后完全忘记了对真女儿做的恶事，就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了。。。。相信我，我没有杜撰，这就是群星云集的年代大戏令人触目惊心的剧情，这只是三个女人的剧情线，毫不夸张的说，所有主角配角的故事线都是这样的一言难尽。最让我无语的是婚闹的场面，接盘侠的朋友抓住女主又搂又亲，然后男主和这个朋友出门畅谈心事，接盘侠发誓提他的这个饥渴难耐的兄弟找老婆，然后女主被男主的其他朋友动手动脚，然后被几个粗野的男人压在身下，然后男主大哥往女主嘴里灌酒，，，，然后女主和男主及其朋友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母亲没我这么多感受，她只是觉得挺热闹的，看的津津有味，但是，她用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扯淡”。然后，她很快就记不得剧情和角色名字了，因为她马上就有了新的电视剧来打发时间。可能这部剧真的是太热闹了，但是，热闹过后，一地鸡毛，令人厌烦，没办法怀念。其次是角色，这部剧塑造了一个个复杂的矛盾的令人一言难尽的角色，比如，用爱发电的女主抛弃了女儿，纵容假女儿对真女儿做尽恶事，被抛弃后立刻找了人接盘，感受老实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深情后毅然离婚寻找真爱，这还不算她年轻时为了爱人私奔，无情的和家人断绝关系，然后不在乎妹妹和丈夫的绯闻，然后理所当然的享受一堆男人对她的爱，恕我才疏学浅，我不知道这个角色属于哪一类型，因为真的太复杂了。再说男主，他默默的，奥不，浓烈的爱着女主，他断子绝孙，他情商极低，他能做上矿长和安监局长但就是养不起老婆孩子，每次替别人出头都是自己倒霉，但还是愈战愈勇，然后甘愿献上自己的器官，然后被甩，然后突然就收获真爱，团圆大结局了。这貌似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接盘侠了，他是一个那么高尚，可怜，可敬，神奇的接盘侠。他的一生充满了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匪夷所思，但他很快乐。我个人很喜欢渣男的角色，他在最落魄的时候被漂亮的人间尤物疯狂的爱上并且在困境中不离不弃，既满足了他的生理需求还为他生儿育女，而且不需要负责任，然后他顺利的考上了大学，然后顺利的进入外交部工作，然后就被漂亮性感单身无子女的女富婆看上了，然后就毫无代价的抛弃了初恋，然后没过几年就成功的变成了鳏夫，然后带着花不完的遗产回来找真爱和女儿，然后顺利得到了真爱和女儿的原谅，然后潇洒的去国外继续花巨额的遗产，快乐的ENDING。这角色，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难保不动心吧。这就是本剧的角色特点，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观众能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第三是演员的演技，在粉丝经济蓬勃发展甚至病态化的今天，明星演员的演技甚至超越了剧情本身更能博得观众的关注。但是，很遗憾，真的没有被演员们的演技感动到，包括老戏骨们。她们更像是在应付一个差事，中规中矩，甚至大失水准，举例说明，原本演技精湛的女主老师，无论应付哪一种情绪，都是大喊大叫，然后面无表情，甚至于这种单调的演法都明显看出是硬挤出来的，眼神空洞，表情呆滞，肢体动作僵硬，怎么说呢，我有理由怀疑老师真的是一觉醒来出门赚个外快，因为老师的其他剧都是精品。当然，最让人无语的是12年前居然就有疯狂加戏的无演技女演员了，恶毒女配，也就是假女儿，摇头晃头，嘴歪眼斜，装傻卖萌，而这个女演员居然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怎么说呢，可能是贵圈水太深了，呛了我一口。评价一部剧的好坏，往往用它的商业价值和文化价值作为量化的指标。商业价值，顾名思义，就是它能为投资商和演员带来多少收益，为演员带来多少知名度和广告代言。而文化价值呢，就是它具有什么样的文化意义，比如陶冶情操，揭露社会现实等。爆款剧中的精品会成为国家级文化奖项的宠儿，例如当年的《渴望》，《雍正王朝》以及《一年又一年》等等，而且这些剧也是各大播放平台和电视台的宠儿。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电视剧来说，播出时毫无水花，播出后石沉大海，任何文化奖项都与它们无缘才是它们的宿命。一方面，这得益于我国的文化产业发展欣欣向荣，优胜劣汰是文化产业的常态，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反思，这样的强势资本退出的计划经济产物，值不值得同情。最后我想说，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本剧的主创们，因为她们的实力和作品都曾令我深深折服，但是，这部剧，我就当作是资本和中老年观众情怀的错误邂逅吧，错过了，也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