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藤里惠打败村上的哑女公关

for《南方人物周刊》2009.10.12夜幕降临，东京银座又闪耀起低调奢华的光泽。淡妆华服、谈吐优雅的女公关正穿梭于政要巨贾之间。其中人气最高的女子名为齐藤里惠，她选择了笔谈的方式同客人交流，因为她是一位聋哑人。齐藤在业余写成的自传《笔谈Hostess》一举成为日本的畅销书，其传奇经历堪比小说。青森县第一不良少女25年前，齐藤里惠出生在日本青森县的一个普通家庭。自小父母就对她期望甚高，不幸的是，未满两岁的齐藤就因髓膜感染引发高烧，继而永久丧失听力，语言能力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就此成为一名聋哑人。对于聋哑的女儿，父母越发严格要求。父母坚持让她在普通小学而非聋哑人学校就读，甚至要求里惠学习钢琴演奏，可以说幼年的里惠是在极大压力下成长的。小学四年级时，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因为你是坏孩子，所以老天爷罚掉了你的耳朵”。受此打击的里惠开始厌学逃课。和许多残疾人一样，里惠最大的痛苦自语看不到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为了回避这个问题，加上和父母的冲突，她选择成为不良少女，用喝酒、抽烟、偷窃、吸香蕉水来麻痹自己，以致于被当地居民称作“青森县第一不良少女”。有一天，里惠在和不良同党聚会时，当地一家高级酒吧的妈妈桑刚巧路过，她只看了理惠一眼，便认定里惠能成为酒吧女公关，于是上前询问里惠的想法。“原来聋哑的我也会被人需要”，里惠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踏入了新的生活。由于只能和客人笔谈，里惠一开始并不被周围人看好。这时候她从小苦练的书法派上了用处，而笔谈所特有的新鲜和私密感也让里惠受到客人的欢迎。里惠第一次感觉到工作的充实和喜悦。之后里惠离开青森，经过老主顾的介绍，在银座的高级酒吧找到新的工作。银座No.1女公关里惠只身前往东京，决意以银座为她新的舞台。不管是购物还是餐饮，日本人最认可银座的品质。银座的高级酒吧也被视为第一流。东京的大公司在接待重要的业务伙伴时，银座的酒吧是不二之选。虽然一次的人均消费约在5万日元（约合3400元人民币），因其价昂，能让客户倍感礼遇。加之店家越高级，女公关的应酬之道也就越高明，接待方也因此轻松不少。在泡沫经济时代，经典的“应酬路线”为：6点左右与客户在普通酒吧集合，喝一两杯后去高级寿司店，餐后前往银座酒吧聊天，最后打车回家。其中的高级酒吧则是应酬路线的最关键部分。银座的酒吧大多为会员制，无人领路的“一见”顾客即使乐掷千金也会被店家婉拒。在这样的店里，消费之高绝非普通日本上班族所能承受。就以里惠工作的酒吧来说，虽然座落在寸土寸金的银座，但每日仅营业4小时（晚8点至12点）。顾客一进门就有25000日元（约合1800元人民币）被记在账上。店内所有酒类均需整瓶点下（一次饮用不完将由店家代为保存），其中葡萄酒的价格多在1万日元以上，威士忌则3万日元起价。初次光临的顾客将指定一位陪酒者，之后便不再变更。顾客消费额的10%将作为陪酒者的酬劳，另有5%则是政府收取的消费税。陪酒的女公关负责倾听顾客的谈话，并予以优雅巧妙的回答。富裕、显贵是银座顾客的共同点，但他们来店的目的各一。草拟商业合同，接待公司贵宾，一诉工作困境，絮叨家庭苦恼……如此种种都需女公关巧妙应对。对里惠来说，自己的外貌和谈吐都不能逊色于大公司的总裁秘书，穿着必须高雅昂贵（一般说来，女公关穿和服的较多），而谈吐一点尤其需要自身的学习与揣摩。里惠提到，在银座如果对客人说出“您的ARMANI领带很好看！”是二流的水平。只夸赞名牌而不注意客人本身，其实很不礼貌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正确的说法是“您的ARMANI领带很适合您！”里惠如此解说道。聪慧、美貌、勤恳，让里惠在银座越来越受欢迎。对此，她谦虚地表示，是笔谈的特殊形式拉近了自己和客人的距离。里惠介绍说，平时人们用声音交流，笔谈会让客人觉得很新鲜，感觉有点像写情书。有时候，客人甚至会写出很优美动人的句子。另外，对话常常会被周围的人听见，但笔谈则只限于两人之间，等于是“秘密对话”，这种亲密也增加了交流的乐趣。“跟她笔谈，格外愉快”，渐渐银座的常客中有了这样的评价。现在的“ClubM”里，里惠是仅次妈妈桑的人气女性。指定里惠的客人大都慷慨随和，其他的女公关也常帮助里惠，她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笔谈，因为要写在纸上，速度比说话慢许多，写的内容也比说话时考虑得多。跟里惠的交谈为什么会直接响应到别人心底，可能这也是个原因之一。不景气下的里惠疗法大约从前年开始，快到末班车时段的银座车站，除了身着西装的白领职员，还能看到不少梳扎了秀发的妩媚女性，她们就是刚下班的银座酒吧女公关。在过去的泡沫经济时代，女公关搭地铁回家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由于目前持续的不景气，银座原有的800多家高级酒吧正陆续消失，生存下来的店家里的女公关为了节省开支，改搭电车回家。“客人没有精神，我也感觉有点凄凉。”里惠觉得这个时候更需要给客人以鼓励。有一次，顾客是房地产公司的一位高层干部，落座后便不断感叹“很辛苦”。里惠就在他写的“辛”字上加了一横，指着眼前的“幸”字暗示道：“现在的辛苦，是为了日后的幸福”。客人不由掉下了眼泪，过后的表情却比进店时轻松许多，离开时还露出了笑容。另有一次，文化名人W先生来店。面带疲惫地写下一句“很忙”，之后谈起近来和妻子的种种矛盾。里惠写下“您要不跟太太慢慢地说说话呢”，W先生回答“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里惠把“忙”和“忘”都拆成“心”、“亡”。提醒W先生和太太开始找回“心”的旅行。虽然第二天客人们仍要面对惨淡的经济和激烈的竞争，但身着和服，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的里惠无疑安抚了现代男性们疲惫的心灵。觥筹交错间，未尝不是一次玫瑰色的心理治疗。畅销自传掀起全日本“里惠热”今年5月，里惠的自传《笔谈Hostess》正式出版，短短三个月已重印9次，销量直逼10册大关。在里惠老家青森县的一些书店里，该书甚至打败村上春树的新作《1Q84》，成为店内最好销的图书。从银座名人到畅销书作者，幕后推手是光文社的资深编辑宫本修。经友人介绍，里惠与宫本编辑初识于东京惠比寿车站的咖啡店。编辑的直觉就告诉宫本，里惠的经历可以成为一本很特别的书。之前虽有不少人建议里惠写下自己的故事，但她不愿把自己的聋哑当成卖点，就一直没有答应。而在宫本编辑看来，里惠的故事无疑将激励大众，给残疾人和健全人都带去希望。在这样的鼓励之下，里惠下了动笔的决心。今年5月，《笔谈Hostess》正式出版并大获成功，《朝日新闻》等主流媒体纷纷采访报道，各电视台也闻风而动，竞标该书的电视剧改编权。对于这股“里惠热”，宫本编辑进行了分析：在持续的经济不景气里，大众在工作和人际关系上烦恼很多。闯过重重难关的里惠很能吸引她的同代人。《笔谈Hostess》还强调了沟通的重要性，一些读者在看完书后尝试用笔谈的方式，解决了靠口头难以解决的情感难题。又由于一般上班族往往没机会和胆量去银座的高级CLUB，新书能让读者一窥究竟，虽然最后发现只是一般的聊天喝酒。据编辑介绍，出版社不久还将趁热推出《里惠名言集》，其中收录里惠富有哲理和机趣的笔谈名言。《里惠的汉字游戏》也在酝酿之中，取材自里惠在笔记本上和客人玩的汉字训读游戏。让残疾人和健全人一起快乐工作虽然里惠已获得了成功，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忧虑。在日本共有600万残疾人，约占总人口的5%，但里惠从未见到过残疾的客人，而且在银座CLUB工作的残疾人似乎也只有她一个。里惠表示：“可能残疾人比较消极畏怯，所以不愿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所幸一家小小的面包店鼓舞了里惠。该店的创始人小仓昌男了解到日本残疾人的平均月收入不足1万日元（约合670元人民币）时，决心创办主要由残疾人经营的面包店SwanBekery，目标是不依靠政府补助或慈善捐款而独立经营，目前SwanBekery已有26家门店。一日，SwanBekery的现任社长海津步光顾了里惠的CLUB，之后带里惠参观了银座门店。在那里，残疾人与健全人协同工作的场景给里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SwanBekery没有特别照顾残疾人，而是通过合理分工让大家协同合作。我也希望能创造出那样的工作环境，让残疾人和普通人共同发挥才能，快乐地共事”，里惠很有感触地说道。里惠目前正筹划去夏威夷留学，相对日本来说，美国社会对残疾人的包容更大。里惠希望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美容方面的课程，日后开出自己的美容院，让残疾人和健全人一起快乐地工作。里惠深信“残疾人也有被隐藏着的才华，就像全盲的辻井伸行能在范克莱本国际钢琴大赛中夺冠，那年他才20岁”。今年25岁的齐藤里惠已打定主意在30岁前创业，看来“笔谈女社长”即将成为里惠的下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