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到底离我们的生活有多远

安迪(刘涛饰)第2季第1集开头那长达15秒的，展现安迪在普吉岛豪华酒店床上醒来的长镜头，已经预示了这一季的拖沓与浮夸。大量的广告植入，没能允许剧组为安迪聘请一个英文配音。刘涛那一口尴尬的英文瞬间暴露了“华尔街高管”这一人设的名不符实。大量的广告植入，也没能允许剧组聘请一个编剧顾问，哪怕编写一小段展现安迪高管人设的剧情。仿佛“华尔街高管”唯一的职业技能，就是在家门口安监视器，以及把下属骂跳楼。刘涛的形象、演技，以及无时无处不流露的自信而强大的职业女性气场，是绝对吻合“华尔街高管”这一人设的。然而剧组情愿把她的强大气场，浪费在两个中年男人之间的儿女情长。我没有本事巴结大公司高管，顶多借在宣讲会的机会扫个微信。我有幸加到的这些职业经理人，如果说他们的朋友圈有什么共同特点，恐怕就是“无我”——他们的朋友圈跟自己是无关的，永远都是行业讯息，公司宣传稿，以及工作。偶尔出现他们自己的照片，那一定是工作相关的活动照。创业公司的CEO与COO，我接触了些。他们给我的印象，是永远在忙，永远都有事情，永远“接下来有个会”。他们在跟我见面时一边不停道歉，一边不停地回微信回邮件讲电话。——安迪在跟小包总度假的，长达三集的拖沓剧情中，有接过一次电话，回过一次邮件吗？当然也许是因为安迪是上市公司高管，逼格更高，度假不用回邮件。年初某投行香港合伙人Z退休。这让我非常惊讶。Z参与过BAT的三家IPO，还参与联想收购IBM。她在2014年成为合伙人。今年才45岁，在高管中算很年轻——这就退休？朋友告诉我，该投行近来裁员非常厉害，尤其是高管。合伙人两年期满解聘不在少数。“合伙人怎么裁？”我问。“就是劝他们早点退休。当然退休金给得很丰厚。”商业世界如此残酷。君不见互联网公司隔三岔五大换血。没有出局没有猝死就算适者生存。女高管做到那个份上有时间谈恋爱？有时间找弟弟？有时间哭哭啼啼？安迪的人设是大公司职业经理人。不是股东。职业经理人是拿工资的。职业经理人做不出业绩是会被飞快裁掉的。三角恋的戏码放到小姑娘身上也许有看点，可是——安迪？曲筱绡(王子文饰)曲筱绡这个人设让我感到异常真实。她让我感到真实之处，不是她的古灵精怪，不是她追求王凯的直爽，而是她在第一季中表现出来的，对莹莹关关和樊姐的，赤裸裸的蔑视。富二代我还真没少见。美国高校，正是中国富二代的聚集之地。我时常觉得中国上流社会的未来有一半在美国。我提醒自己要避免把人标签化。不是富二代就一定怎么怎么样。但是，我真的遇到过曲筱绡这样满身名牌，带着一股子优越劲的年轻姑娘。某个场合我穿了一条郑重点的裙子，被人说：“哟，这不你头像里穿的衣服吗？”怎么办。我真就这么一条上镜的裙子。出去集体旅行，我只带了一个小箱子，被人说：“不是吧？你不是想着洗发水护发素都借我们的吧？”她自己拖了三个大箱子，两个让男生拖。而且这样的姑娘让人挑不出错处。年轻漂亮，打扮得体，在一流的高校，有学识有远见有教养，异性追求者无数。你觉得她这也好那也好，但就只有一点，她们根本看不上你，也不会跟你做朋友。友谊跟爱情一样，是有阶级性的。曲筱绡跟莹莹关关和樊姐的友谊，也只存在于《欢乐颂》所臆想的乌托邦。樊胜美(蒋欣饰)樊胜美被描绘成一个被家庭所拖累的女儿。她的母亲在剧情中表现出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无情和冷漠。她对女儿的压榨被重男轻女轻而易举地解释。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中我看到更多的情节，不是天天打电话问女儿要债的父母，而是日等夜等盼儿女回家而不得的父母，是儿女一回家就如接临远客般郑重其事、端茶倒水的父母，是宁肯自己三年不添一件新衣，也要为儿女攒足首付的父母。我在现实中见识过厌弃父母的女儿。我跟我妈去一户人家做客。那位阿姨她人很好，特别好，对我妈和我都格外的好。可是那天我看到了阿姨超级恐怖的一面。我听到她用我们方言里最难听的话骂她的妈妈。她妈妈很老了，不能走路，丈夫死去多年，寄住在她家，可是偶尔又有点小脾气。她非常不耐烦，她说，你怎么这么老还不死？她妈妈说，好，我现在死给你看。她说：要死出去死，别死在我们家。叫我听来惊心动魄的话语，她们竟然就这么当着外人的面嚷嚷出来。后来那位妈妈真的故去了。那个女儿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我时常想，我们电视剧里所呈现的那多么多坏妈妈、恶婆婆，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总习惯于渲染上一代人对于我们的压迫？倘若我们以为的真实，不过是宁静郑爽的真实，后面还有一个许晴视角的真实，那么同样的情节，交给那些坏妈妈、恶婆婆来讲述，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反转？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囡念娘，箸样长；娘念囡，路样长。意思是说：女儿为妈妈考虑，像筷子一样长；妈妈为女儿考虑，像路一样绵长。我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我们有无数的电视剧，无数的文章，抱怨父母是儿女的拖累，父母阻拦儿女的恋爱，父母给儿女创造了多么不堪的“原生家庭”——好像摆脱这个“原生家庭”，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就能如向日葵一般茁壮成长。我们，大多数人，都是父母养成的。有哪个电视是讲述父母如何养成儿女，助力于他们的成人的吗？想不出来。莹莹和关关邱莹莹(杨紫饰)经常自嘲，说自己不够漂亮。弹幕上就有一群网友挺她：脸你还是有的。杨紫太漂亮。原著中的邱莹莹，应该只是个一般漂亮，一般聪明，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的女孩。但是杨紫把她演绎成了这样一个人见人爱，漂亮、可爱并且努力的女孩。我一点也不怀疑，这样的女孩搁在我的身边，那一定是班花校花级的大美女，众星捧月，追求者众。而且她总是漂漂亮亮的，快快乐乐的，娇娇嗲嗲的。打扮时尚，发型活泼。让人觉得是那种家境很好的姑娘，从来没有经历大风大浪，所以才能这样无忧无虑。我虽然很喜欢她，可是对她只有嫉妒没有共鸣，也没有办法代入。最让我能够代入的是第一季里的关关。普通的颜值，普通的个性。呆板的，沉闷的，在镜头中总是作为配角的。连她的努力都那样呆板沉闷。既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连她的感情也一样呆板沉闷。直到有一集，她坐在公司厕所的马桶上哭泣。那一刻我完全代入她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上班的女孩都会这样，躲去厕所偷懒，打盹，掉眼泪，打电话。非常平凡的人生。呆板的沉闷的。连一点难得的大喜大悲，都必须遮遮掩掩。听说关关第二季要黑化了。还没有放到黑化的段落，我就已经代入了。我完全能够理解那样的黑化。我也干过那样的事的。画烟熏妆，踩高跟鞋，没有胸但是穿低胸的衣服，在身上缠一堆不合宜的首饰，去三里屯和后海蹦到天亮，蹦到精疲力竭，蹦到不知所已。但是黑化也无非是一个段落。关关不会变成妖神。她会在天亮后褪去眼影，脱下裙子，洗洗上班，做回那个呆板沉闷的乖乖女，继续她普普通通的人生。这五个人放到现实中会怎么样呢？安迪会是忙到吐血的职场女强人。她当然不可能跟樊姐莹莹发短信，因为她的大部分社交都是为了人脉。她周中全国飞玩命开会，周末陪客户打高尔夫。刚刚换房在汤臣一品，结果就查出宫颈癌。曲筱绡会是在纽约或者波士顿浪荡的富二代，脑子一热回国创业，举个AI的幌子到处跟投资人骗钱，自己住在中洲君廷或者云锦东方，天天晚上开派对胡嗨。樊胜美早跟她哥哥她家人断绝联系，每年给父母汇两万生活费，自己住在闵行区的半地下室里，琢磨攒首付买嘉定区或者金山区的二手房。莹莹和关关毕业一起合租，挤在一间世纪公园旁边的隔断屋里，每天挤2号线去上班，一面幻想怎样找一个白领精英男，带领自己实现阶级跨越。——嗯，如果放到现实中，她们根本就不会相遇。本文版权归作者月呀么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