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子与千年魔法》：重拾美好记忆的魔法

2004年，芥川賞（獎勵以純文學為主的作家）作家高樹信子（高樹のぶ子，1946-）以自己的少女時代為主角的雛形，出版了《旋毛新子》（マイマイ新子，2004）這部半自傳性的小說。2009年，片渕須直導演將這部小說以動畫的形式改編成電影《新子與千年魔法》，卻因票房不佳草草下片，重新調整場次增加晚場時段再度上映後，竟然造成廣大的迴響，加上初次上映的映期，連續熱映將近四個月。除此之外，更成為日本文部科學省的特選電影。到底《新子與千年魔法》有什麼魔法，能變出這些傲人的佳績呢？從片名來看，這部電影明顯是以小學三年級女生新子為主軸發展。新子從小生長在山口縣防府市，是個擁有一望無際的翠綠麥田的純樸聚落。新子的前額上也有一個頭漩，因此總是翹著一撮頭髮。這撮頭髮如同天線般不經意地攫取到一些想法，成為新子豐富想像力的泉源。此外，這部電影還有另一位主要角色，那就是從東京搬來的貴伊子。這兩位小女孩不僅在生活背景、外表裝扮都有著極大的差異，個性上也是一動一靜，卻因為互補關係而成為要好的朋友。《新子與千年魔法》就是建立在新子和貴伊子之間的友誼，以及新子那無盡奔馳的想像力上，共同交織出一部單純又美好的動人作品。對大自然的歌頌初見片商對《新子與千年魔法》的宣傳，很難不被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宮崎駿，1941-）的大名吸引住目光，稍不留神還會誤以為這是他的作品。細看文字介紹，才知曉片渕須直曾參與《魔女宅急便》（魔女の宅急便，1989）的前置作業，也算是和宮崎駿有過一段緣分。雖然和宮崎駿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在這部電影中卻能看見宮崎駿經常使用的元素和精神，對大自然的歌頌即為其一。《新子與千年魔法》的時間背景設定在昭和30年（1955年），現代化的腳步尚未完全踏進防府市的這片土地上，因此仍可見到遼闊的麥田遍布，微風徐來，飽滿的綠色麥穗隨之搖曳，宛如波浪般舞動。綠色麥田，便成為這部電影最顯眼的大自然印記，同時連繫著這塊土地上所有人的情感。對於農民來說，麥田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恩澤；對於新子來說，麥田可以是一座游泳池，也是躲迷藏的最佳地點。大人在田裡工作，小孩在田裡嬉鬧玩耍，大自然帶給他們的是無盡的收穫和快樂。此外，另一個和大自然的連結為金魚。基於好玩的心理，新子帶著貴伊子和其他學生一同用石塊和木板搭建小型水壩，攔截田裡的小水溝，此時不知從何處流進一隻紅澄澄的金魚，大家遂將水塘當作魚缸養起金魚。某日，在沒有說好的情況下，大家竟不約而同帶著午餐的麵包來餵食金魚，無論熟識或不熟識，這條金魚意外地將他們的心連結起來，也讓原先只有新子一位朋友的貴伊子，以及話不多、令人畏懼的五年級生達吉多了許多同伴。一群不同年齡的小孩圍繞著清澈的小水塘，和樂融融，背後映襯著一片新綠的農田，導演再度將自然與人類作了完美的融合。對人工／現代化的省思《新子與千年魔法》充滿對大自然美妙的歌頌，從相反層面來看，或許會有人因此認為這部電影是在對人工或現代化的批評，實則不然。與其說是批評，倒不如說是導演以反思的角度，探討大自然與人類之間的關係。除了自然景色，電影中也存在許多的人造物，例如：車站、汽車、工廠和人造陸地等，這些景物雖然不算普遍，但也在電影中佔了一部分的片段。另外，從人物設定來看，貴伊子其實就是現代化的象徵。她不但看過幾次電視，初次上課時還擦了口紅、抹了香水，這些對防府這個鄉下地方來說，可說是珍稀品。因此，男學生們帶著些微嫌惡的表情，竊竊私語討論貴伊子身上的「怪味道」和嘴唇上的東西。由此可看出，在這個舊時代跨越到新時代的模糊時空中，人工/現代化雖然努力掙扎前進著，但是比起大自然仍略顯弱勢。對照起我們現在所生存的環境，環保話題日益沸騰，對抗暖化成了全民運動，電影中綠油油的防府顯得舒服、可愛多了。雖然說導演沒有明顯的批判意圖，卻也藉由一段劇情表達人類對自然的殘害。新子、貴伊子和一群同伴養了金魚之後，興高采烈地用鮮花、樹葉和玻璃珠等裝飾水塘。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貴伊子好心放進去的香水瓶子不小心開啟，使得金魚因此死亡。這群小孩原本只是抱持著單純的想法，欲幫金魚布置新家，卻造成令人難過的結果。藉此導演以一個委婉的方式，讓觀者由心去體會人類的作為。對往昔的緬懷原著作者高樹信子在給電影觀眾的一段話中提到：「從高度成長的昭和30年代開始至今的那段瘋狂歲月，日本及日本人民則中了『只要能過著豐裕的物質生活，就能獲得幸福』這種錯誤的魔法。」換句話說，片名中的千年魔法可視為重現往昔──那段沒有富裕物質的艱苦卻踏實的時光──的魔法，因此故事的背景才會設定在昭和30年。電影中雖然描繪出小孩對多色彩色鉛筆和電視機的好奇，並不表示他們嚮往物質生活，因為帶給他們最大歡樂的絕非如此。新子擁有豐富的想像力，也喜歡聽爺爺訴說防府過去的歷史，無論是灌溉溝渠、田野小路還是遺跡挖掘地，在新子充滿童心的詮釋下瞬間活靈活現起來。導演在片中不斷穿插現在的防府和過去的周防國，讓觀眾隨著新子的想像力奔馳在千年歷史之間，就連貴伊子也因此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獨特。過去、現在、未來《新子與千年魔法》雖然是一部動畫電影，也以小孩作為主角，卻未沉溺在童話式的夢幻中，呈現出的面相不僅貫穿各個年齡層，更穿越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其中，最重要的主題就是友情。從新子對貴伊子伸出友情之手開始，帶出千年之前和貴伊子同樣孤獨的女孩諾子，兩者之間橫跨了千年的長溝，所希冀的卻是相同的東西。當貴伊子逐漸發展出一段段友誼之時，諾子仍舊在心中呼喊著：「一起來玩吧！」直到夢中的貴伊子化身為諾子之時，諾子才找到屬於她的一段友誼。由前文看來，《新子與千年魔法》所描繪出的多屬於美好的部分，其實片中還包含著成人世界的醜陋──達吉當警察的父親遭誣陷──和死亡，然而這不過是生命的某個片段罷了。接近片尾之時，導演以盛開的紅色彼岸花、新子爺爺的逝世和新子一家隨著父親的工作搬家，呈現出大自然的花開花落、季節推移，以及人間的生離死別。有些事情如同潺潺的流水般不斷前進，永不回頭；有些事情如同春夏秋冬的季節循環，一而再，再而三出現於生命中。這些不正是生命的最為美妙之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