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李尔》电影剧本

《海边的李尔》电影剧本文/〔日本〕小林政广译/朱晓婷1.黑色背景上打出标题片名。《海边的李尔》2.黎明时分的隧道一名男子从隧道中走出。他的名字叫桑畑兆吉(仲代达矢饰)。他一身睡衣打扮，外面披着一件大衣。兆吉手上拖着个黑色的布制旅行箱。兆吉：……他健步如飞地向前走去。3.桑畑家，门前一名男子从房间里跑出来。他是兆吉的女婿，名叫行男(阿部宽饰)(阿部寛饰)。行男向车库走去。行男：……车库里并排停着两辆车。一辆车很高档，司机(小林薫饰)工藤正在擦车。另一辆是蓝色的Aqua（注1）。行男掏出车钥匙，打算开走Aqua。行男：……这时，兆吉的长女由纪子(原田美枝子饰)跑过来。由纪子：你不要去。行男：……行男没有理会由纪子，坐上了驾驶座。由纪子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行男把车发动起来。由纪子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行男：你给我留在家里等信。由纪子：你不要去。行男：你说什么呢！由纪子：……由纪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行男。行男：好啦，你先下车吧。由纪子：你不要去！行男：……行男没有理会由纪子，直接把车开动起来。由纪子：……行男：……※※※工藤目送着他俩乘坐的车逐渐远去。4.海边的道路兆吉一路健步如飞地走来。兆吉：……他望了一下前方，然后继续默默前行。※※※兆吉的前方走着一位女子。她叫伸子(黑木华饰)。伸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脚步沉重地向前走着。兆吉神情严肃地向前走着，他的目光聚焦在远远的一个点上。兆吉：……兆吉距离伸子越来越近。伸子：……伸子完全没有察觉。兆吉：……兆吉的视线转移到走在前面的伸子身上。兆吉向伸子走近。两人并排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兆吉：你这身打扮够邋遢的。伸子：……伸子没有理会兆吉，继续向前走。兆吉笑了笑。兆吉：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啊。伸子：……伸子瞪了兆吉一眼。伸子：？！伸子停下脚步。兆吉走到伸子前面。伸子茫然地望着前面的兆吉。伸子：……伸子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跑了两步，追上兆吉。伸子：……伸子凝视着兆吉。直到这时，伸子才刚刚发觉自己面前的人是兆吉。伸子死死地盯着兆吉，她调整好脚步，和兆吉保持步调一致，两人开始并肩前行。谁都没有开口。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终于，兆吉的目光望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伸子，他停下了脚步。兆吉盯着伸子。兆吉：……天真冷啊。兆吉试着搭讪。兆吉：啊，好冷啊！伸子：……兆吉：简直冷得不行啊！兆吉丢下这句话，又继续走他的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伸子：……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兆吉远去的背影。5.公路行男手握着方向盘。行男：……他时不时地瞥一眼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由纪子。由纪子：……由纪子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6.海边的道路伸子走在路上。她一直跟在兆吉的身后。兆吉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伸子。兆吉：……兆吉狠狠地瞪着伸子。兆吉：你想干什么？一直这么慢慢悠悠地跟着我。伸子：……兆吉：难道你是我的搭档吗？！伸子：说什么呢！什么搭档啊……！伸子一脸嫌恶地说。然后，她快步超过兆吉，向前走去。兆吉：……兆吉望了望远去的伸子，继续向前走。伸子不停地走。兆吉也在不停地走。伸子的步伐比刚才更快了。兆吉的步伐开始有些蹒跚凌乱。※※※伸子走在前面。兆吉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伸子继续向前走。兆吉终于停下脚步。兆吉：我说！伸子：……伸子继续向前走。兆吉：歇一会儿不好吗？伸子继续向前走。兆吉：我说！伸子：……伸子终于停下脚步。兆吉：水。伸子：？兆吉：把那瓶水给我。伸子：……兆吉：给我！伸子：……伸子走到兆吉身边。她把手里拿着的水瓶递给兆吉。兆吉毫不嫌弃地对着瓶口喝起来。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兆吉：……兆吉歇了口气，接着喝水。伸子：…………伸子忽然一把把水瓶从兆吉手里抢了过来。然后，又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伸子：……兆吉目送着远去的伸子。兆吉：怎么了？你这个小气鬼……不就是瓶水嘛。我还以为里面装的是酒什么的呢。兆吉小声嘀咕着。伸子：……伸子继续向前走。兆吉望着伸子的背影。兆吉：你这身打扮，哪像个女孩子啊！……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兆吉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伸子：……你这个混蛋……伸子嘴里嘀咕着，继续向前走。兆吉还在笑个不停。※※※伸子一路向前走。兆吉跟在她身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伸子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兆吉不由得一怔，也停下脚步。伸子：……兆吉：……伸子：你到底想跟我跟到什么时候！兆吉：……伸子：你到底想跟我跟到哪儿！兆吉：……兆吉的目光有些涣散。他究竟在看什么……？伸子望着兆吉。伸子：……她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身后的兆吉也跟着走了起来。※※※伸子和兆吉并肩前行。伸子好像一直在配合着兆吉的步伐。二人默默地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二人还在默默地走着。伸子：……你要去哪儿？兆吉：……伸子：你要去哪儿啊？兆吉：我也搞不清楚……伸子：？兆吉：我忘了。伸子：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兆吉：……咦？你这么一说，我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伸子：？兆吉：……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伸子：……伸子一脸惊讶地继续向前走。兆吉：你呢？伸子：……伸子继续向前走。兆吉：你怎么了吗！伸子：我什么！兆吉：你怎么了吗！伸子：我什么啊！兆吉：你怎么了？……伸子：……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兆吉。伸子：……然后，伸子又向前走去。※※※两人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伸子：我从车站出来以后……找到了一部公用电话……我身上没有十元的硬币，只好投了一个一百元的……给你打了个电话。给你的手机打的。兆吉：……给我打的？兆吉望着伸子。伸子：……可是，你没有接。也没有转接到留言功能。兆吉：……我也搞不清楚啊。伸子：你不用搞清楚。兆吉：……伸子：其实无所谓，你搞不清楚也没什么的。兆吉：是啊。搞不清楚也没什么的啊。兆吉说着继续向前走。伸子追上前去。伸子：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出自己要去哪儿了吗？兆吉：还没——伸子：？兆吉：……伸子：你现在根本想不起自己要去哪儿，却还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吗？兆吉：可能就在这边儿吧。伸子：你说的是什么啊！兆吉：我不说了嘛。伸子：什么可能就在这边儿啊！你到底说的是什么？兆吉：……我也搞不清楚。伸子：……兆吉继续向前走。伸子跟在后面。7.公路行男驾驶的车辆经过。行男手握着方向盘。由纪子：你不要管他就好了嘛……行男：……由纪子：本来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行男：为我们好？由纪子：不是吗？行男：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由纪子：？！行男：……行男紧咬着嘴唇。8.桑畑家，门外司机工藤正在洗车。工藤：……工藤吹着口哨。9.海边伸子和兆吉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伸子己经超过了兆吉，远远地走在了前面。突然，兆吉瘫坐在地上。兆吉：……兆吉呼吸急促。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兆吉：……伸子完全没有察觉，继续快步向前走。伸子：…………终于，伸子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努力地在用耳朵来辨别兆吉的脚步声。……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伸子：……伸子回头望去。※※※兆吉瘫坐在地上。兆吉：……他一动不动。兆吉：……他蹲起身。低头望着地面，气喘吁吁。兆吉：……伸子的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兆吉：……他抬起头，发现伸子就站在他面前。伸子：……兆吉的目光呆滞。兆吉：……伸子望着兆吉呆滞的目光。伸子：？过了一会儿。兆吉：……你是哪位啊？伸子：？兆吉：你是哪位？伸子：……伸子一脸不解的表情。10.大海太阳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面上风平浪静。11.沙滩上伸子和兆吉呆呆地坐在沙滩上。四周空无一人。※※※兆吉：肚子好饿啊。伸子：……兆吉双手环抱着膝盖，低垂着头。兆吉：我肚子饿了！伸子：你跟谁说话呢？兆吉：当然是跟你这家伙啦！伸子：你这家伙指的是谁啊？兆吉：你这家伙就是你这家伙呗。伸子：……伸子一脸不解的表情。她看了看兆吉的旅行箱。伸子：那里面都装的什么啊？兆吉：……伸子：有没有什么吃的啊？兆吉：……伸子：有没有啊？兆吉：这是谁的啊……伸子：你一直拎着的，那肯定是你的呗。兆吉：那就打开看看吧。伸子：你倒是自己开啊！兆吉：你打开看看！伸子：……伸子不情愿地把倒在地上的旅行箱拖到自己身边，打算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可是，箱子里只装着一条毛巾。伸子：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兆吉：……伸子：就一条毛巾，放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兆吉：……伸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兆吉：……我肚子好饿。兆吉说着，流下了眼泪。伸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兆吉：……兆吉停止了哭泣，他呆呆地望着一边。神情恍惚……伸子：……你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面前的这个我到底是谁。这到底算什么啊。兆吉：大海，真美啊……兆吉的表情仿佛身陷梦境一般。他突然站起身，向着波浪扑打上来的海边走去。伸子望着兆吉。伸子：……突然，泪水濡湿了她的眼眶。12.高端养老院，门前养老院位于一个小山坡上。Aqua停在养老院门前。由纪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行男从养老院里走出来。行男：……行男回到驾驶座上。行男：好像是早晨起床查房的时候发现他不见的。由纪子：……行男：而且连衣服都没换。只有他来这儿时带着的行李箱和大衣不见了。还少了一条毛巾。由纪子叹了一口气。由纪子：……行男：这么大热的天，穿着那么厚的大衣。这可真是大逃亡啊！行男笑着说。他笑得前仰后合。纪子：……行男：……养老院的人跟我说，“你们要去警察局报案也可以，不过要是报案的话，最后为难的恐怕是你们哦。”现在就是这种世道。如果跟警察报了案，就会公开失踪者的姓名和照片。他们说，“更何况你们父亲以前是一位电影明星，肯定会引起媒体关注的。”由纪子：……我刚才不就跟你说了嘛，你不要管他就好了。行男：……！由纪子：他要是真倒在什么地方再也起不来了，那倒省事了。行男：？！你说什么？那倒省事了？由纪子：……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回家吧。回家以后再想办法。对了，说不定他己经回家了呢。行男：这么远，他哪儿走得回去啊。由纪子：那可说不好哦。说不定有好心人用车载他一程呢。行男：那不可能。由纪子：他还有可能坐电车呢。行男：咱爸最后一次坐电车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由纪子：六十多年前吧。行男：对吧？由纪子：……行男：恐怕他连票都不会买。而且，最关键的是咱爸身上根本就没有钱。而让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那个人，就是你。由纪子：就算是这样……咱们现在也只能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了。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啊。行男：不管怎么样，咱们先找找吧。由纪子：我可不想找。行男：他要真倒在什么地方可怎么办？由纪子：他要真倒在哪儿了就随他去呗，我刚才不就跟你说了嘛？！行男：你这个人……由纪子：……由纪子转过头，不再理睬行男。13.沙滩上兆吉和伸子坐在沙滩上。兆吉：肚子好饿啊……伸子：……兆吉：你快去给我买点什么来。伸子：……兆吉：可不能少了肉噢。这么厚的牛排我到现在还是照吃不误呢。伸子：别说傻话了。这哪儿有卖那种便当的店啊。兆吉：我在家那会儿，都是让餐厅直接给送到家里来的。伸子：你好了不起哦，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丢下不管。兆吉：？兆吉仔细地凝视着伸子。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伸子。兆吉：……伸子：你总算认出我来了？兆吉：什么？伸子：我是你的女儿啊。一直以来，最在乎你的人就是我啊。兆吉：……伸子：虽然我嘴上什么也不说，可是只有我是真正在乎你的，爸……一阵沉默。兆吉：肚子好饿啊。伸子：？兆吉：你去给我买点什么吃的吧……伸子：那，你把钱给我。兆吉：钱？伸子：？！兆吉：我的钱都是女儿在管着呢。伸子：！兆吉忽然又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站在沙滩上，眺望大海。兆吉：我说。伸子：？兆吉：……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伸子：……兆吉：我退出影坛，不就是最近的事儿嘛。伸子：……伸子断念般地摇了摇头。伸子：……兆吉：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艺名。一直以来，我用的都是父母为我取的本名。我这个姓打早就有了，可比《用心棒》（注2）里三船敏郎的那个角色要早不少呢。伸子：啊，那是你的本名！兆吉挺直身子，一动不动。兆吉：我叫桑畑兆吉！伸子：……兆吉：我是如假包换的桑畑兆吉！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兆吉。伸子：……过了一会儿，伸子走开了。兆吉：……兆吉没有理会伸子，他面向大海。兆吉：各位，我是如假包换的桑畑兆吉！大家好。其实我现在已经是一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家了！我马上就会迎来死亡的命运。不过，现在，我还在努力地活着。所以恳请大家今后还要继续支持我，鼓励我。兆吉一直在念叨着。※※※伸子与兆吉。兆吉：我也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年纪简直就像是我的孙女儿一样。我这个女儿啊，真是可爱得不得了……伸子：……兆吉：可是那孩子的妈妈生下她以后就跑了。伸子：……兆吉：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个姐姐很不喜欢她。不过，这也难怪。一个年龄跟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妹妹突然有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伸子：……伸子流下了眼泪。她默默地任由自己涕泪滂沱。兆吉：简直是，唉。伸子：……兆吉：人与人啊，其实就是一场遇见，对吧？伸子：……兆吉：人生，遇见。伸子：……兆吉：不是吗？伸子：……兆吉：其实跟狗啊、猫啊什么的没什么两样。伸子：……兆吉：发完情也就完了。伸子：……兆吉：这一点，谁都无法阻拦。14.公路上汽车行驶在公路上。行男手握着方向盘。由纪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行男：不过，要是咱爸在这附近走上一圈，肯定会引起轰动的吧。很快，电视台就会得到消息……那样一来，可就麻烦了！由纪子：老爸退出影坛得有二十年了吧？不管他过去有多辉煌，现在的这些年轻人里肯定没有谁会认识他的了。行男：都认识的！我们公司那些人。由纪子：你们公司里的那些人全都已经是大爷大妈了好吧。行男：嗯，那倒也是。由纪子：跟你说，没有人会认识他的！什么桑畑兆吉！行男：是这样的吗？现在这个社会是这样的吗？由纪子：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15.超市门口伸子从超市里走出来，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便当。伸子：……伸子向前走去。16.沙滩上伸子从远处走来。她向四周张望。到处都不见兆吉的身影。伸子：……伸子呆呆地站在原地。17.海边兆吉拖着旅行箱从远处走来。拖着旅行箱在沙滩上行走非常困难。尽管如此，兆吉还是没有放弃，依旧拖着箱子奋力前行。兆吉似乎正在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兆吉：……他眼神犀利地望着前方，脚步不停。18.桑畑家的门前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门前。19.车内行男看了看大门口。行男：不像是他回来了的样子啊……由纪子解开安全带。由纪子：？行男并没有打算下车，由纪子望着行男。由纪子：你不下车吗？行男：我想再去那边找找。由纪子：哦。由纪子冷冰冰地说——由纪子：他要是真死在外面就好了！行男：！由纪子：难道不是吗！只要咱爸一死，你公司里欠的那些债就全部都能还清了。不仅如此，咱们还可以把这个房子卖掉，回到东京去！我们就能回到大城市去生活了！行男：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咱爸抛下不管啊！由纪子：他现在跟死了有什么两样！行男：你给我下去！行男说着推开了由纪子那边的车门。由纪子：……行男：你给我下去！行男狠狠地瞪着由纪子。由纪子：……由纪子下了车。行男：……车子掉了个头，沿着来时的路又开走了。由纪子目送着车辆远去。由纪子：……工藤悄悄地走过来。工藤：……由纪子的手臂缠绕着工藤的手臂。由纪子紧紧地握住工藤的手臂。20.海边兆吉拖着旅行箱走来。兆吉：……他眼神犀利地望着前方，脚步不停。21.沙滩上伸子准备吃饭团。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她把饭团又放回到超市的购物袋里。伸子：这个死老头子！早知道我一见面就该把他勒死！伸子说完站起身，向前走去。22.海边伸子一路走来，她不住地向四下张望。到处都不见兆吉的身影。伸子：……伸子继续向前走。23.与伸子相反方向的海边兆吉一路走来。兆吉：……他拖着旅行箱一步步地向前走。24.行驶的车内汽车沿着海边的公路行驶。行男手握着方向盘。挡风玻璃前突然出现了兆吉一路向前狂走的身影。行男：？！行男把车开到兆吉前面，慌忙停下车。行男：……他从车内回过头望向兆吉。兆吉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子，继续默默前行。行男：……行男从车里跳下来，向兆吉跑去。25.海边兆吉拖着旅行箱走来。行男：……行男跑到兆吉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一路走来的兆吉望着眼前的行男。兆吉：……兆吉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从行男身边侧身而过。行男目瞪口呆，木立当场。行男：……他慌忙转过身追上兆吉。然后，再一次挡在兆吉面前。兆吉目光呆滞地望着行男。兆吉：……然而，兆吉再次从行男身边侧身而过。行男：！行男再次追上去。然后，又一次挡在兆吉面前。兆吉：你这家伙！你想要干什么！躲开！兆吉边说边用肩膀用力撞开行男，然后继续向前走。行男被兆吉的大力揸了一个趔趄。他望着兆吉远去的背影。行男：爸！兆吉：……不知兆吉是没有听到，还是没有意识到行男是在招呼自己，他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行男：！行男望着兆吉往前又走了一阵后，再次追上兆吉，挡在他的面前。兆吉：……他抬头望着行男。兆吉：我不是让你躲开点儿吗？你挡我的路了。行男：是我啊，爸！我是行男啊！兆吉：……？兆吉依旧一脸不解地盯着行男。行男哭丧着脸说道——行男：是我。我是行男……他抓住兆吉的手臂。兆吉甩开行男的手。兆吉：别碰我！行男：爸！兆吉：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叫我爸爸呢！行男：你就是啊！你就是我爸爸啊！兆吉：……听到行男的这句话，兆吉眼中的锐气终于消失了。兆吉：你是哪位啊？26.海边伸子沿着海边往回走。伸子：……她向前方望去。一辆车停在路边。伸子：……只见行男抓着兆吉的胳膊，正拖着他往车的方向走。伸子：！伸子朝车的方向望去。27.海边行男的车子停在路边。车子的后门打开着，行男正要把兆吉推上车。兆吉坐进车里，随后行男关上车门。行男拿起旅行箱走到车后，他打开后备箱，把箱子塞了进去。行男坐进驾驶席。行男：太好了。总算找到您了……行男说着回头一看，发觉后座上又多了一个女人。行男：？！伸子。伸子：……伸子狠狠地瞪着行男。行男：你怎么……伸子：本来我刚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行男：？伸子：也不知道这到底刮的是什么风？……是离家出走了吗？老爸他。行男：……伸子：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给他手机打电话，可他一直也没接。行男：……他现在不用手机了。伸子：？行男：现在，他……住在养老院里，那里不让用手机。伸子：养老院……行男：……伸子：你们把咱爸送进养老院了？行男：不是，那个……爸的老年痴呆越来越厉害了……严重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法照顾的。伸子：……咱爸可是个大明星啊！行男：……伸子：他可是个名人啊！行男：……伸子：你们居然把他送到养老院里去了……行男：说是养老院，其实那里很高级的，有专人看护。伸子：你们这是把他赶出家门了啊。行男：……伸子：你这是跟由纪子联手把他赶出家门了啊。先是把我赶走，现在又轮到咱爸了。行男：……这时，行男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行男慌手慌脚地想要掏出手机，结果一不小心把手机掉到了地上。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行男好不容易才把手机捡起来。“喂？”他刚要接起电话，对方己经挂断了。兆吉：谁打来的？行男有些顾虑地看了看伸子。行男：是我老婆……兆吉：这位女士应该不是你的老婆吧？兆吉指着伸子问道。行男：当然不是了！我的老婆不是由纪子吗！兆吉：由纪子……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行男：由纪子是您女儿啊！兆吉：女儿？可是，我女儿应该早就死了啊。行男：去世的是您的妻子。兆吉：我的妻子名字就叫由纪子吧！行男：？！伸子：好了！够了！兆吉望着伸子。兆吉：对了，你是哪位啊？伸子：……伸子默默地拿起装着便当的袋子。伸子：店里没有牛排便当那么高级的东西，不过我可是把那里最贵的便当给你买回来了！兆吉：啊，是吗。伸子：你怎么能这么简单一句就算了？！我不是告诉你让你在那儿等着别动吗！你居然自己给跑了……兆吉：我说……兆吉对着行男说——兆吉：这位女士，打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些什么呢？伸子一脸讶异的表情。手机又响了。行男拿起电话。行男：喂？……哎呀，我这儿一直在忙着呢……咱爸？……啊，己经找到了。……嗯。就在海边……没在公路上，他一直在海边沙滩上走呢。这儿离养老院得有十多公里呢。他己经走了十多公里了……嗯。当然了，我先把他带回家去……对了，你别忘了跟养老院那边也说一声……？！……别管他？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行男的话音未落，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行男一脸困惑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行男：这什么人啊！伸子：姐姐就是这种人……行男：……伸子：你其实心里也明白的，对不对？行男：……伸子：她一直都是这种人。行男：！……伸子：你现在也跟她狼狈为奸了，真有你的啊。行男：……伸子：你本来是爸的得意门生吧？行男：…………这时，车里响起了吃东西的声音。行男：？行男回过头，发现兆吉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便当。兆吉：……兆吉专心致志地吃着便当。※※※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吃饱了的缘故，兆吉睡着了。行男望着前方，陷入沉思。伸子：……看来很难把爸再领回家了吧。行男：……伸子：她肯定不会同意的。行男：……伸子：你们连遗书都让咱爸写好了吧？打算把所有遗产全都装进自己包里……行男：你给我闭嘴！行男打开车门，冲出车外。下车的时候，他的一条腿被车门绊了一下，不由得摔倒在地。28.汽车一侧行男把身体靠在车上。行男：…………过了一会儿，伸子也下车了。伸子：……咱爸好像已经彻底糊涂了。伸子的泪水夺眶而出。伸子：要说起来，也怪他自己自作自受……当初被由纪子姐姐一撺掇，他就把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赶出了家门。就算我们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可这难道能怪我吗？！他的眼神居然变得那么吓人！他自己当年还不是和我一样？！我不过是又重复了一遍我妈妈走过的路而已！不过如此而已！……可是，他居然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明知道我无处可去，还把我扫地出门……那时我有多冷……我有多难过……我有多……伸子呜咽着向前走去。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终于一路小跑起来。行男望着伸子的背影。行男：……行男跑起来。行男向着远去的伸子追去。※※※行男一把抓住伸子的手腕。伸子甩开行男的手。伸子：你别碰我！行男：伸子……伸子：你们俩，为了独霸咱爸的财产把我们娘儿俩赶出了门。现在，居然连咱爸都要往外赶！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碰我！你不要碰我！行男：……行男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子：……伸子抽泣不止。29.车内兆吉还没有醒。兆吉：……车里回荡着兆吉的鼾声。30.路边行男坐在路边。伸子低头望着行男。行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伸子：我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行男：……伸子：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没有合眼……我搭上今早第一班新干线……到了金泽……可是，我突然害怕起来，不敢去家里……我又换了电车……可是，因为走得太着急，忘了带手机……所以，一到了车站我就先去找公共电话……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部，我就给咱爸打手机。可是，根本打不通，听筒里只有提示音在说个不停……既然这样，我就打算干脆直接闯到家里算了。我没有钱坐出租车，所以从车站出来以后，就一直沿着海边走，没想到……行男：……伸子：一开始我也没认出他来。行男：……伸子：他简直完全变了个样子……行男：……伸子：不过，我也真是没想到啊……行男：……伸子：当初把我们赶出门的父亲，现在居然也被人赶出了家门……一个人……一个人……究竟能残忍到什么地步啊……我现在真想大笑一场。行男：……我是不会害咱爸的！我，绝对不会害咱爸的。我再也不会听由纪子的摆布了！所以，请你原谅我吧。伸子：……原谅？行男：？！伸子：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我一直过得有多惨……当初咱爸大发雷霆，大叫着“你居然敢生下一个野种”，然后把我赶出了家门……我身上也没有钱……只能寄住在打工的那家弹珠店里……后来好不容易攒够钱自己能租间房了，又找不到人担保……行男：……伸子：最后我走投无路，只好去拜托他的父母当担保人……可是，刚住到第三个月，他们就派来律师把我的孩子抢走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惨透了？我已经受够了。干脆死了算了……爸，带我一起走吧！行男：？！伸子：不过，其实咱爸也没做错什么。有错的是姐姐，还有你！是你们一直在撺掇咱爸！行男：这不公司还在呢。伸子：……行男：我们还有一公司的员工要养呢。咱爸，我老婆，还有员工的生活，这都要花钱。伸子：而且，你还欠了一大笔债吧。行男：！伸子：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行男：……伸子：那上面说，你马上就要破产了。行男：……伸子：可是，这些也不能成为你为所欲为的理由吧？行男：……行男无可辩驳，只好保持沉默。他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兆吉跑到了车子前面。※※※兆吉向前走去，他眼神犀利地望着前方。兆吉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行男：爸。伸子：……行男：……行男跑了起来。伸子：……伸子望着他们。31.大海海面上波浪翻滚。夕阳西下。32.海边车子停在路边。33.车内兆吉睡着了。行男坐在驾驶座上。伸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手机响了。行男：？伸子：……伸子不动声色地把压在屁股底下的手机拿出来，递给行男。行男接过手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把电源关了。伸子：……行男：……两人始终不发一言。34.海边伸子站在沙滩上。行男走过来。行男你在想什么？伸子：想孩子，跟每个普通人一样……行男：……伸子：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在干什么。行男：……伸子：他们跟我说，你一点儿收入都没有，根本没资格抚养孩子……我说，没有资格的是你们的儿子，是他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生完了他又不承认……他们说会让他承认的……又说他们会认孩子，不过得让我放手……我说我不能就这么抛下孩子不管……行男：……伸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让我们娘儿俩安身的地方……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希望，结果就在这时候……一阵沉默。行男：咱爸的事，我会负起责任来的。伸子：你说什么大话！把咱爸往养老院里一放。行男：……伸子：这跟抛弃他有什么两样？行男：……伸子：……伸子望着车里的兆吉。行男：……伸子：不过，咱爸现在就连自己己经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了。伸子望着车里的兆吉，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35.大海夕阳一点点落入海面。36.车内三个人坐在车里。兆吉仍在沉睡。行男：……伸子：……伸子和行男默默地靠在椅背上。（画面淡出）37.黎明的沙滩上车子不见了。38.电车站前车子停在车站前。行男从车站里走出来。他走向汽车。39.车内行男：……第一班车马上就要到了。行男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抽出几张万元的纸钞。行男：你暂时先用着。伸子摇摇头。伸子：你不用管我。行男：那怎么行呢。伸子：真不用。行男：……伸子：帮我跟姐姐问声好。虽然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伸子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行男：伸子。行男叫住伸子。这时，兆吉忽然说道——兆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行男：？兆吉：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兆吉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行男：等一下！行男拉上手刹。打开车门。他从车上跳下来，绕到车后。行男一把按住正要下车的兆吉，把他推回车里，关上车门。然后又回到驾驶座上。兆吉：你想要干什么？行男：……兆吉：再会。兆吉再次打开车门。行男拉上手刹。打开车门。行男：爸！行男再把兆吉推回车里，关上车门。然后回到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跟伸子说——行男：伸子，你也快把安全带系好！40.高端养老院一辆车开过来。41.车内行男把车子熄了火。伸子：这个养老院好气派啊。行男：我们找的是最高端的养老院。这也体现了我们最大的诚意。伸子：诚意……兆吉：……兆吉没有理会他俩的对话，只是望着面前的大楼。行男从后备箱里取出旅行箱。然后打开车子的后门。行男：爸，不好意思，您先在这儿下车吧。我们一起进去跟院长道个歉，保证绝不再犯。兆吉：……兆吉突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走下车。然后健步如飞地向远处走去。行男：爸……？！行男赶忙追上去。42.路上兆吉走来。他拖着旅行箱，快步向前走。行男从后面追上来，他抓住兆吉的手腕，兆吉用力甩开行男的手，继续向前走。行男：您等一下！行男大声喊道。可兆吉依旧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行男呆呆地站在原地。行男小声嘀咕道——行男：我到底该怎么办啊……43.车内行男坐到驾驶席上，发动车子。然后，他望向副驾驶座位上的伸子。然而，伸子并不在座位上。行男看了看后座，后座上也没有人。行男：这帮家伙，到底想要搞什么啊！44.路上兆吉拖着旅行箱，健步如飞地走在路上。兆吉：……他眼神犀利地望着前方，脚步不停。伸子走过来。伸子：……伸子走到兆吉身边，跟他并排一起往前走。兆吉：……伸子：……二人并肩前行。走着走着，伸子说道——伸子：桑畑兆吉先生……听到这个称呼，兆吉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他停下脚步。兆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伸子：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兆吉：我说的？是我吗？跟初次见面的你？绝对不可能。伸子：我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吧？兆吉：我正准备要回家，你呢，你去哪里？伸子：我没有地方可去。兆吉：没有地方可去啊……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伸子：……兆吉：我说，你是哪位来着？伸子：我是你的女儿。虽然我的年纪好像跟你孙女差不多大，但我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兆吉：女儿？伸子：我是你的二女儿，伸子。兆吉：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叫由纪子！伸子：！伸子仿佛遭到一记暴击。兆吉：……只有她一个人，是真正关心我的……可是，我的由纪子己经不在了……说完，兆吉又开始向前走去。伸子：桑畑兆吉先生！伸子呜咽着大叫道——伸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认我了，是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把我生出来！……为什么你要把我——！听到这句话，兆吉又停下脚步。兆吉：？兆吉仿佛被什么附体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子：……伸子泪如雨下。兆吉：……兆吉迷惘地凝视着伸子。45.海边海滩上静悄悄的，只有兆吉和伸子两个人。兆吉：我有一个女儿。伸子：……兆吉：是独生女。不幸的是，她己经去世了。伸子：去世的是你的夫人。兆吉：……我没有老婆。伸子：没有你夫人你哪儿来的孩子！兆吉：就算没有老婆也可以有孩子的。女人嘛，只要让她怀上，就能生孩子！我一向是没有老婆的。伸子：你让她怀上了的那个人是我妈妈！当时，你57岁。我妈妈……我的……那个把我丢下了的妈妈当时才26岁。就像我现在这么大。她生下我以后马上就消失了，所以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兆吉：？我敢保证！我一向是没有老婆的！伸子：你有的。生下由纪子姐姐的那个人就是你夫人。兆吉：我从来不记得我有过老婆！伸子：……兆吉：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是最理解我的那个人。她给我提了好多建议。可是，她己经去世了。一下子就没了。伸子：……兆吉：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己经来不及了……伸子：……兆吉：啊，对了。可能你说得对，那就是我的老婆，不是我的女儿。可是，我一直都把她当成是我的女儿了。伸子：……兆吉：不过，我可不是因为她的死才退出影坛的。虽然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伸子：原因之一……兆吉：对于演员来说，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伸子：……兆吉：台词。伸子：？兆吉：我己经一行台词都记不住了。背多少忘多少。伸子：……兆吉突然望向远方。兆吉：……不过，这里的海岸线真美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呢。伸子：你怎么会是第一次见呢？兆吉：？！伸子：昨天你不就来过这里吗？兆吉：？伸子：……兆吉：昨天我不应该是待在养老院里的吗？伸子：你从那里跑出来了。兆吉：跑出来了？……为什么？伸子：肯定是想回家了呗，想回那个自己住惯了的家呗。兆吉：……兆吉一动不动地盯着伸子。伸子也望着兆吉。※※※兆吉茫然地望着大海。兆吉：……这海真美啊。伸子：……46.高端养老院，门前行男的车还停在停车场里。47.车内行男坐在车里。行男：一个是脑子己经完全糊涂了的老爸，一个是孩子被人抢走了的女儿……这俩人都不好办啊。行男掏出手机，打开电源开关。手机上显示有好几通未接电话。行男：由纪子的，公司的……全都是他们的啊。行男嘴里嘟囔着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行男：……他看了看手机。手机铃声一直响个不停。……行男终于拿起电话。行男：喂。－阵沉默。行男：喂喂……什么我在干什么？……我跟爸一直待到今天早晨……事实上，这事儿现在有点棘手。昨天晚上，我们就在海边熬了一宿……？……我也一直在拼命想办法啊！……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今后别再对我指手画脚的了！行男挂断电话。他又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行男：……行男呼吸急促。行男：……她到底把我当什么了！行男有些暴躁狂乱。“啊——！”他大声狂叫，青筋暴露。过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电话又响了。行男抓起手机。行男：……他一言不发。沉默了好久。行男：……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行男说完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放倒座椅靠背，躺了下去。行男：……48.高端养老院，门前车子停在门外。49.车内行男坐在车里。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他抓起手机走下车。50.车外行男把身体靠在汽车上。行男：嗯！决心！勇气！坚定自我，坚定！对！对！对！行男努力地为自己打了一番气，然后拨通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后，对方接起电话。行男：……我们分手吧。公司也解散了吧。到底是什么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呢？金钱？地位？还是两者都是？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一阵沉默。行男：欠的钱我会还，哪怕用上一辈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啊，没关系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你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嗯，你一定要幸福。那家伙，就在你旁边吧？你要和他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行男忽然一阵哽咽。行男：这些话我以前一直说不出口，不过现在我很想跟你说。因为我已经想清楚了，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行男又开始抽泣。他放下手机，大口地吸气。行男擦干眼泪，继续深呼吸。他擤了下鼻涕。行男：喂，喂喂？你还在听吗？喂喂？……一阵沉默。行男：我，就是我。我刚刚才意识到。突然意识到的。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你父亲以前是我的师父。他非常严格，人又傲慢，什么都想要，从来不关心别人的感受，只管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可是，我就是喜欢他那样的人。我刚刚才意识到。一阵沉默。行男：你不要笑。你听我说。我一直都很崇拜他。你不要笑。好好听我说。无论是他的戏剧，还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所以，我拜他为师。那时候，我下定决心，这一生我都要追随着他。啊，那己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有遇到你。这些事我早都已经忘了。自从遇到你、爱上你之后，我就把对他的忠诚一点点地抛在脑后了。己经彻底抛在脑后了。不过，现在我都想起来了！对于我来说，他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够抛下他不管呢！我现在才意识到。终于，到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了！……今后，我会保护他。好好照顾他！所以，我们分手吧。今后，你再也不要勉强我去做那些无可挽回的事了。求求你了！行男挂断电话。然后，脚步沉重地走上车。行男：……行男浑身脱力，简直没有力气去发动汽车。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铃声不断。行男：……51.桑畑家，门外车子停在门外。工藤手握方向盘，坐在驾驶席上。由纪子坐在后座上，手机放在耳边。由纪子：……电话的呼叫声。由纪子挂断电话。由纪子紧开车，快！工藤：……由纪子：快！由纪子踹了前座一脚。工藤发动了汽车。52.海边兆吉和伸子望着大海。兆吉：阳光洒在海面上，好美啊……伸子：……兆吉：天上也有这样一种音乐，而我们再也听不见了。因为我们己经被裹上了一具泥土制成的俗恶易朽的皮囊……（《威尼斯商人》）伸子：……兆吉：这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伸子：……我也看过。我在您的书房里偷偷看过这本书……上高中那会儿。兆吉：……兆吉凝望着大海。伸子：爸。兆吉：……伸子：我已经没有生路了。兆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伸子。兆吉：……你……你是考狄利娅（注3）吧？是不是？伸子摇摇头。伸子：我一直都很恨你。是你把我们娘儿俩赶出了家门。我杀死你的心都有。不过，我不是考狄利娅。兆吉：啊，我的女儿！兆吉一把抱住伸子。可是伸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兆吉：你怎么了，考狄利娅？伸子：再见。伸子望着兆吉说道。她轻轻地推开兆吉的手。然后向远处走去。兆吉：考狄利娅。当伸子推开自己的手臂的那一刻，兆吉一脸困惑地望向大海。兆吉：……他茫然地望着海面。伸子的身影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兆吉：……※※※伸子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去。※※※兆吉若无其事地对着空气说起来。仿佛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一样。兆吉：是啊。我是很想在舞台上表演戏剧的。可是，我女儿说什么也不让我接……她只让我接那些影视剧之类的工作。※※※伸子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兆吉：我真不该让自己的女婿去当社长。本来他也一心想当个演员的，结果却放弃了台前，跑到幕后。如果一心做幕后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搞起了多种经营，完全沦落成了一个拜金主义者。※※※伸子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走。※※※然而，兆吉完全没有注意到伸子的存在，他继续对着眼前那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兆吉：我已经写好了遗嘱，全都是按照女儿要求的那样写的。可是，遗嘱刚一写好，她就霸占了我全部的财产。而且，她当初答应我的那些条件全都不算了。※※※伸子望着大海。※※※兆吉：还把我从家里给赶了出来！※※※伸子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兆吉开始表演《李尔王》里的一幕。兆吉大声朗诵李尔王的台词，并配合上形体表演。兆吉（李尔王）：我到过些什么地方？现在我在什么地方？我看到的是明亮的日光吗？……我真是大大地受了骗啦……如果我看见别人落到这个地步，肯定也要为他心碎而死……这是我的手吗？那就让我试试看。（兆吉做出一个用针刺的动作）嗯，这针刺上去是觉得痛的。喂，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我想要知道自己现在实在的情形！※※※伸子。※※※兆吉（李尔王）：请不要，请不要取笑我吧。我不过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老头子。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事实上，不瞒您说，我怕我的脑子己经有点儿不大灵光……可是我不敢确定，因为我全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论我怎样回想，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不要笑我……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夫人就是我的孩子考狄利娅。兆吉边说边向身旁的一根漂流木靠近。※※※伸子凝视着大海。伸子：……泪水涌出眼眶。※※※兆吉仿佛将漂流木看成了考狄利娅。兆吉（李尔王）：打湿你双颊的，是你的眼泪吗？……果真是你的眼泪啊……求求你，请你不要再哭了……要是你有毒药让我喝，我愿意喝下去。我知道你打从心底里恨着我……我没有忘记。你的两个姊姊都虐待我。你恨我还有几分理由，可她们没有理由虐待我。※※※伸子任由涕泪横流。※※※兆吉（李尔王）：不，不，不，不……来，让我们到监牢里去。我们两人将要像笼中之鸟一般歌唱。当你求我为你祝福的时候，我要跪下来求你饶恕。我们就这样生活着，祈祷，唱歌，说些古老的故事。在囚牢的四壁之内……※※※伸子：……伸子向海中央走去。※※※兆吉（李尔王）：我可爱的小家伙。你可真是个傻瓜！竟然被他们缢死了！不，不，你竟然没有命了！为什么一条狗、一匹马、一只耗子，都有它们的生命，你却没有一丝呼吸？你是永不再回来了吗？※※※伸子向海中央走去。伸子：……不一会儿，海浪吞没了伸子。海面上，伸子的身影消失了。※※※兆吉（李尔王）：永不，永不，永不，永不！请你替我解开这个纽扣。谢谢你。你看见吗？瞧着她，瞧，她的脸颊，她的嘴唇，瞧这边，瞧这边！兆吉突然不再开口，他叉着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兆吉：……就在一瞬间，目光癫狂的兆吉一头栽倒在沙滩上。※※※海面上，风平浪静。※※※兆吉倒在沙滩上。※※※海面上看不到伸子的身影。※※※行男驾驶的车辆来到海边。车停了。行男从车上走下来。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兆吉。行男跑到兆吉身边。行男：爸！他抱起兆吉。兆吉：……兆吉恍惚地望着天空。兆吉：天好蓝啊……行男：？兆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空。行男：……兆吉：……可能我这辈子一直都在低头看着阴暗的地面。行男：……53.海边的道路兆吉从海边往回走。54.海边行男坐在车内。他把手机贴在耳边。行男：嗯，是的。就是沿着海边的那条路……你应该马上就能看见了。一阵沉默。行男：我跟董事长己经说过了。听说钱都已经筹好了。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啊。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声谢谢啊。一阵沉默。行男：那，再见啦。行男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行男：……行男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行男：我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竟然一直对那种女人言听计从……行男笑着说——行男：帮忙还债的代价就是让老爷子下地狱吧……一阵沉默。行男：完了，没辙了。行男又笑了起来。他一个人，哀伤地笑着。55.海边的道路兆吉从海边走过来。岔路上停着一辆汽车，由纪子站在拐角处。由纪子迎着兆吉走上去。由纪子：爸。兆吉：噢！好久不见啊！由纪子：？！兆吉：我认得你。我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我们都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从剧团那会儿就一直在一起。由纪子：……好啦，上车吧。由纪子抓着兆吉的手臂把他往车上拉。兆吉：不过，我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对不起！由纪子：爸，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我妈啦……兆吉：你不是我老婆吗？由纪子：……不管怎么说，你这身打扮实在是没法见人……我给你把衣服带来了。先把衣服换上吧。由纪子示意工藤去拿衣服。工藤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套西装。兆吉目光癫狂地瞪着那身西装。兆吉：我不记得我有这件衣服啊。由纪子：怎么会不记得呢？……这是您最喜欢的。兆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兆吉一把抢过西装，丢到一旁。然后用脚使劲踩下去。用力地踩。兆吉：这都是什么啊！这东西能有什么价值。我己经不再需要铠甲了！兆吉用力地踩踏西装。由纪子和工藤目瞪口呆地望着兆吉。56.海边行男的车还停在原地。57.车内行男躺在放倒的座椅上，双眼紧闭。行男：……58.海边的道路，路边汽车停在路边。兆吉坐在车里。由纪子：爸……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起奋斗过来的，其实不是的。我只是站在您铺好了的路上而己……我现在终于……兆吉：……我父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是我妈妈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的。由纪子：……兆吉：我虽然只念到了初中，可她一直反复不断地告诫我，唯有梦想不可放弃，一定要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可我的梦想是什么呢？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找不到答案。直到有一天，走投无路的我在银座的街头徘徊时，不知不觉地走进一家电影院。我一抬头，银幕上正在放映一部黑白片，濒临破产的主人公从桥上纵身一跃，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位天使救了他。天使为他展现了他去世后母亲和弟弟凄惨的景象……这个片子教会我一个道理……我活着……只有我努力地活着才能让每个人都开心，都幸福。我希望自己也能演一部这样的电影。我想要成为詹姆斯·斯图尔特（注4）那样的演员。我就这样发现了自己的梦想。这话让我自己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奋发努力，一直都在不断地努力。我先是加入了剧团，成为一名演员，然后又拍了电影，最后还当上了主角。我就是一心想让妈妈别再那么辛苦。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让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过得很幸福。可是，我发现，人生转瞬即逝。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花无百日红，无论爬得多高，后面等着你的一定是下坡路。我记得以前在伦敦曾经看过一部劳伦斯·奥利弗（注5）主演的戏剧。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演一部那样的戏，哪怕只有一部也好……由纪子：……兆吉：……如今，这个梦想是无法实现了……由纪子：……一阵沉默。兆吉：……我想让你把我送回养老院去。由纪子：……？兆吉：从今往后，我只想活在自己的回忆当中。由纪子：……兆吉：我的妻子、我的母亲、我的弟弟、我的女儿……我只想在这些回忆当中继续活下去。由纪子：……兆吉：在监牢一样、四壁皆空的房间里，独自一人……由纪子：……兆吉：……59.高端养老院，门外由纪子的车从远处开来。……车子停在养老院门前。60.车内由纪子：这下子，真是太好了。兆吉：……由纪子：我陪您一起进去吗？兆吉：别，不用了。由纪子：……61.同上景，车外工藤将旅行箱从后备箱里取出。由纪子把兆吉扶下车。由纪子：再见，爸。兆吉：谢谢你！兆吉鞠躬致谢。由纪子：您别这样，爸。由纪子的泪水忽然涌出眼眶，她擦了擦眼泪，坐进车里。车子开走了。留下兆吉和旅行箱还在原地……兆吉：……兆吉站在养老院门前目送着车辆远去。62.行驶的车内工藤正在开车。由纪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由纪子：我说，咱们去兜兜风吧。工藤：……由纪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工藤：……由纪子：……啊，痛快多了！工藤：无赖。由纪子望着窗外。由纪子：无赖……63.高端养老院，门外兆吉还在一动不动地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兆吉：……过了一会儿，他把旅行箱留在原地，一个人走出了养老院。兆吉：……64.道路兆吉一路走来。兆吉：……跟刚才相比，兆吉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边走边用鼻子哼着歌。兆吉：……兆吉继续向前走。他哼唱的曲目是《萤之光》（注6）。然而，兆吉的歌声逐渐变得激昂，听上去仿佛进行曲一样。兆吉：……他的头脑中一直回荡着进行曲（《萤之光》）的曲调。兆吉沉醉般地继续向前走。突然，他停下脚步。进行曲的声音刚一消失，紧接着响起了剧场中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一切都是兆吉的幻视与幻听。兆吉转过身，他举起双手，面对着假想中的观众鞠躬致意。他分别面对着左面、右面和中央的观众席鞠躬致意。掌声和喝彩声逐渐消失了。兆吉：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回忆……只要你们的记忆中有我……只要有我……掌声和喝彩声再度响起。兆吉：谢谢大家……啊，谢谢，非常感谢……在幻视与幻听中，兆吉不断地低头致意。※※※兆吉的旅行箱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养老院的门前。65.夕阳下的沙滩上兆吉站在沙滩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兆吉：……兆吉凝望着大海。※※※行男的车子停在不远处。行男从熟睡中睁开眼睛。他无意中往旁边望去。行男：……※※※兆吉目不转睛地望着海面。他回过头，向四下张望了一下。兆吉：有人在叫我……考狄利娅？是你吗？……这是谁的声音？……然后，兆吉缓步向海中央走去。※※※行男：……行男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海水已经没过了兆吉的膝盖。※※※兆吉：……兆吉忽然回过头。他大声地念出《李尔王》里的台词。兆吉（李尔王）：告诉我，你们中间哪一个人最爱我？我将给她一份最大的恩惠。无论于情于义，这都是她应得的权利。一阵沉默。兆吉向左右两边走动了几步。兆吉（李尔王）：哀号吧！哀号吧！难道这还无法令你们哀号吗！啊！你们都是些石头一样的人。要是我有了你们的那些舌头和眼睛，我要用我的眼泪和哭声震撼穹苍！我的女儿是一去不回的了。一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总归还是知道的吧？她己经死去，就像泥土一样。给我一面镜子！要是她的气息还能够在镜面上呵起一层薄雾，那么她就还没有死……谁，谁能给我一面镜子！给我一面镜子！海水己经彻底没过兆吉的膝盖，忽然，他整个人倒在海面上。兆吉脸朝下浮在海面上。……就在兆吉溺水的那一刻，一个女人的手臂伸过来。这条手臂用力地拽住兆吉的手。兆吉：……兆吉蓦地清醒过来，他站起身，在搀扶下向沙滩方向走去。……两人终于回到沙滩。兆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忽然睁开眼睛。兆吉：……待在他身边的女人原来是伸子。伸子：……伸子全身都湿透了。她用力抱住兆吉。伸子把身体覆在兆吉身上，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兆吉。伸子：你还说你一行台词都记不住了，净骗人。兆吉：……伸子：你这不都记下来了嘛。兆吉：……伸子：……我会从头开始的。兆吉一动不动地盯着伸子。伸子：……爸，你也要重新复活！兆吉：……兆吉一动不动地盯着伸子。然后他如梦初醒般地说道——兆吉：……你，是哪位啊？听到这句话，伸子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行男：……行男的眼中也闪现出一丝光亮。※※※伸子还在大笑。兆吉的社也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海面上，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66.黑色背景银幕上开始滚动演职员表。（全剧终）本剧本的部分内容有别于电影的实际内容。莎士比亚剧《李尔王》的台词引用并参考了小田岛熊志先生的译本。注释：注1：丰田旗下一款非常畅销的混合动力车。——译者注2：黑泽明执导，三船敏郎、仲代达矢等主演的动作电影。其中三船敏郎饰演的角色名叫桑畑三十郎。——译者注3：《李尔王》里的女主人公。考狄利娅是李尔王的小女儿，虽然深爱父亲，却因不像两个姐姐一样阿谀奉承而遭到父亲的驱逐，最后因为救父而丧生。——译者注4：詹姆斯·斯图尔特（1908年5月20日一1997年7月2日），美国著名演员。曾荣获第1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1985年荣获第57届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译者注5：劳伦斯·奥利弗（1907年5月22日一1989年11月7日），英国著名导演、制片人、演员。1984年英国戏剧及音乐剧的最高奖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劳伦斯·奥利弗奖”。——译者注6：日文填词版的苏格兰民谣，中文版的歌名是《友谊地久天长》。——译者PS：本文译自日本《电影剧本》7月号。剧本的部分内容有别于拍摄出的电影。——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