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赎罪也是自赎

《赎罪》是凑佳苗继《告白》之后的作品，题材上的相似很容易让人将二者进行比较，尤其是两部小说都被影视化后，这种比较更是从文字上过渡到了影像上。中岛哲也的《告白》无疑是一场华丽的复仇，形式感的镜头逼出了内里的荒凉，与之相比黑泽清的《赎罪》则走冷峻写实的路线，或许在接受范围上没有前者那么广，但其内敛压抑的风格也不失为这种暗黑题材的绝佳表现形式，而且由于电视剧时长的优势，无论是主题的表达还是细节的展现都具备了更大的空间。剧集在叙事结构上选择尊重原著小说，从五个角色的角度勾勒出发生在十五年前的一起疑案，这种类似于罗生门的讲述方式既能保持一定的悬念，又能对每个人物具体展开，可以说是原作中最巧妙的部分，同时独立成章的形式也很适用于电视剧。像这样改编自热门小说的剧集很容易因为情节上的改动而遭到原著党的口诛笔伐，编剧不可能完全照搬原著，难免会砍掉一些细枝末节，为了制造戏剧冲突又会自行添加一些桥段，私以为只要在主题的表达上不要南辕北辙，适当的再创作是可以接受的。像第一集中孝博要求纱英站在旁边直至自己入睡，而书中是孝博搂着纱英入睡，这样将女主角孤立的改动一方面为之后的谋杀增加了行为动机，另一方面则更利于导演利用光影来制造吊诡气氛，类似的改动之于整体是无伤大雅的。但也有比较突兀的改编，像第二集结尾男老师突然袭击了真纪，随之后者做行之将死状，这种莫名其妙的情节设置就很欠水准。和《告白》类似的是《赎罪》中也有一个怨念颇深的母亲形象，可跟森口悠子那种娓娓道来的不寒而栗相比，麻子在复仇上的能动性要相对弱些。看过原著的人应该知道麻子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总以自我为中心的她本质上并不坏，在剧集里反复出现的威胁四个女孩的片段也不过是气急了的脱口而出。对麻子而言，她没有强大到要亲自替女儿报仇，这十五年承受的丧女之痛已经是对年轻时所犯错误的赎罪。至于四个被牵连的女孩子，赎罪表面上看是为了表达她们内心的愧疚，实际上却是一种变向的自赎。无论是拒绝长大的纱英，背负过多责任的真纪，还是自卑的晶子，渴望被爱的由佳，童年时期的阴影使得她们跟幸福渐行渐远。纱英是那种天生胆小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异常敏感却又没有能力接受，她把惠美理的死理解为一种对女人的诅咒，因为惠美理是她们之中唯一来例假的孩子（剧集里没有表现这一点有些可惜），所以纱英在心理上强烈排斥初潮，她通过封闭自我来阻隔犯罪的想法都是源于骨子里的天真和懦弱。真纪是那种在各种事件中充当领袖的角色，在家人的眼里她仿佛就是应该承担比同龄人更多的责任，这无形当中赋予了真纪莫大的压力，不容失误的心理暗示也抹杀了真纪成长过程中的快乐。虎背熊腰的晶子总是为了相貌犯愁，在她看来所有美好的事物附加在自己身上都是不合时宜的，比如说惠美理被杀前她穿的那件蕾丝衬衫，她甚至把这一切不幸都归结于自己的“逾矩”，而家人的嘲笑更是加剧了晶子内心的卑微。由佳是缺乏关爱的典型，体弱多病的姐姐占据了母亲全部的精力，为了引起关注，由佳从小就有偷窃的毛病，在惠美理的案子后，一名警察给予的温暖另由佳对从事这个职业的男人心生向往。四个女孩的人生或多或少都有家庭的影响，凑佳苗在这个推理故事的背后潜藏了对不负责任家庭的控诉。在影像上，黑泽清的表现手法更倾向于电影化，尤其是光与影的运用大大超越了普通的电视剧水准。第一集中苍井优穿着玩偶服装站在卧室里，打在她身上的一束灯光尽显诡异。同样是这集苍井优初次到访森山未来家，导演选择的机位很值得玩味，他特意隔着框架来拍苍井优，让其好似置身于玄关上的法国玩偶，既点了题又突出了主角的处境，用心程度可见一斑。在第二集中小池荣子练剑时幻想罪犯出现，背后墙壁上反射的波光粼粼对应了罪犯之前是出现在游泳馆，这种细节上的衔接用得很妙。另外还有很多室内场景是靠室外的自然光调整气氛的，像纱英看护惠美理尸体时，体育场内夕阳西下的光线变化，以及真纪开家长会时忽明忽暗的亮度。除了精心的打光外，大量的手持摄影也是电影化的标志之一，苍井优奔跑时的疑神疑鬼，罪犯攻击孩子前的不安，诸如此类的情节都在晃动的镜头下增添了一抹紧张感。剧集里布景的设置采用了极简的风格，基本以黑白为主，没有多余的装饰，而这也是黑泽清赋予整个剧集的基调，简练而又不乏细腻，同时又有一股黑色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