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世界法则（写在第一话、第四话末、第六话末）

第一话末复仇，一个老掉牙的话题，很多人觉得不值一提的话题。复仇是古典题材，但在公权力确凿的时代，为何还要讲复仇的故事，以私权履行公权的职责？来看，一个颠倒的世界。反派人物都是道貌岸然的。一直打着法律擦边球搞兼并的雾岛，以顾客至上为口头禅，他笑意盈盈却看不到对别人的一点感情，纯粹理性的利益追求者。执关东地区之牛耳的黑道大佬，古朴、儒雅得令人敬畏。强者们，在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优越感。而主人公呢？这个世界的弱者，只是卑劣地活着。在少年时代目睹双亲自杀，属于自己的家产被剥夺，又去寄人篱下过活。在这个世界中，强者创造或者说利用了一整套准则，去豪夺弱者，收买弱者，践踏弱者，他们令弱者的生存变得卑微不堪。而弱者只能委屈求全，并说：“肚子空空的流浪狗，是不会在意喂食者的真意的。”这就是从白川道的原著一直延伸到电视剧中的，倾斜的道德感。世界的真实是：“要么权势滔天，要么富可敌国，要是两样都没有，就只能把你不值一提的仇恨忘掉了。”弱者，连仇恨和正义都不配拥有。那么，这种复仇它虽说锁定了具体的人，但它也有可能是要同这个世界为敌。想要拥有报复性的力量，只能将自己投身于这样的规则。所以龙一为了获得金钱，加害于自己的老板，虽说不是杀害却是亲手断送了旁人生路。而龙二为了得到地位，趋炎附势无所不用其极。厌恶强权，与他为敌却只能与他为伍，这就是解决之道的吊诡性，也就是从一开始注定的悲剧性。基恩.罗威在《野蛮大陆》中描写了二战之后的欧洲，那种残酷令人战栗。他深知复仇这个主题，在二战之后的世界中的普遍发生且极具争议性。他说到：“复仇是权力的功能，只有在施害者与受害者的角色完全逆转时，真正的复仇才有可能实现。”他也提出了复仇的伦理性问题：“难道为了崇高的目的，就可以采取残酷手段吗？”是的，人们虽然喜欢快意恩仇，但更大的问题是，快意恩仇之后，我们应该在哪里了此余生。基恩.罗威将复仇分为有限复仇和绝对复仇，绝对复仇的涵义是：受害者必须变成施害者，无权者必须变成全权者。在剧中，如果龙一是绝对复仇者，龙二就是有限复仇者，龙二还保有着对于复仇本身的反思。很可能，因此，他们最终走上了歧路。龙一也有过挣扎：“龙二，如果我们干脆把这一切都忘了，是不是就能过得幸福一点了。”他明知这不是一条通向幸福的路。是的，真正的幸福只能如美佐，因年幼对不公和仇恨毫无知觉（原作中的目盲也是毫无知觉的象征）。他旋即又说：所以龙二，我下定决心了，权势滔天、富可敌国，这两个我都要。且看，弱者怎样在这样的世道里“重生”。写在第四话末剧集过半，难得追剧，记录感受与此。其实挺喜欢这部剧，至今为止不那么明显的说教，没有脸谱化的善者与恶人，每个人都在延续自己的出身、背景、知识和个性，在整个复仇大局中作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发挥自己的能动性。每个人都是这个变局中的变量。整个事态的走向因此变得纷繁复杂，反过来，又牵动着每个人的命运，前路吉凶莫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对于命运的执着，也有着自己对于当下的困惑。所有的人都孤独而可悲，连同观者我们，都不确然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没有谁，能告诉我们谁的选择是对或是错，也许这对错，并无价值判断的可能，只能以输赢去论，这本身就过于残酷。其实像极了人生真正的处境。四集结束时，应该说是所有出场人物都完成了铺垫。特别是第四集，出场人物的关系都已经清晰明了，真正的大幕徐徐拉开。龙一与龙二各种现实与闪回，让我们深刻感受到兄弟俩的不同。所以他们俩在一起，有配合有玩闹也有激烈冲突。龙一作为剧的绝对核心，是一个对于自己的使命认识得非常清晰的人，也是对于未来的凶险最清楚的人。人最可怕的是拥有透彻的觉悟和坚定的决心，为了复仇，他也甘于变成雾岛那样的人。龙一和龙二最大的分歧，在于对待美佐的态度。龙二曾经质问龙一：“让美佐认为你死了是为她好吗？”但事态的发展证实此前龙一的告诫是正确的：“早就告诉你离她远一点”。龙一太过于明白，如曾根村所说“亲人是麻烦的东西”，如砂川所说“正因为他对我有恩才要离开他”，趟复仇这滩浑水的人，一定要最简单化自己的社会关系，做到极致就是成为另一个人，如果还有斩不断的关系，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在过去的艰难岁月中，龙一成为了一个处处与现实直面抗争的人，而龙二则成为了一个善于屈从的人。少年时期，面对收养和虐待他们的一家，他说“辛苦的人很难对别人温柔”。他对于旁人观察入微，像他领导评价的那样“说话办事都不含糊”，善于迎逢人际使他在官场顺风顺水。只是，当他不得不面对与真由美逢场作戏不再奏效，不得不应对雾岛无情地宣判他毫无身世便毫无价值，他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所谓的“爱”。得让她爱上自己才行，当他下定决心成为情感猎手，他的善解人意成为他最有利的武器。于是，有了第四集末尾的名场面。不得不说两位主演真好：玉木虽然莽撞但却亲切，他眼中的坚定与善意让人对他信赖无比，这就是大哥。而高桥虽然文雅但却冷峻，当他闪着眼眸对你恳切告白，你无比清楚这是个危险角色却毫无自控力地为他沦陷。真由美与美佐出身与思维都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在一起擦出的火花是精彩的。真由美有天生的优越感，想以嫂子身份和“着装”来教导美佐，不料被美佐划清界限，而出身于上等社会却毫无家庭温暖的真由美，完全想不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需要过往人生岁月的羁绊就会带着这份感情相守在一起。她过往所有积累的对于人际交往的认知和准则，对于金钱构筑起来的优越感，在平凡却自尊的美佐面前轰然崩塌。她完全败下阵来，所以你可以说她轻佻、冷血，她毫无同情心地戏弄美佐，讽刺、打压，拿着满是龙二来电的手机向美佐炫耀，她的作恶有点胡闹，也有点可悲。这样的真由美，很不幸地一下就被龙二识破了。那么，来问龙一和龙二为什么要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复仇呢？因为亲人之爱，因为父母之爱，其实是最初造就我们人生全部正义感和正当性的东西。第六话末在第一集的时候，我曾预言龙一龙二的复仇差异在于绝对复仇与有限复仇。但看到第六集，我终于明白这是一部政治剧，探讨的是我们如何建立新世界的问题。雾岛快递相当于一个世界，龙一龙二不是想要毁掉世界，而是想要改变掌舵者。他们的台词，从一开始就是：让源平“身败名裂”。他们要将他彻底驱除。所以龙一才说，要让晃成为掌舵者，这样复仇才有意义。因为晃是那个代表着正义的未来。那么可以说，龙一代表革命，龙二代表改良。他们的政治目标是，建立一个新世界。问题来了：龙二在这几集中费心卖力地讨好源平一家，如果他入赘成为掌舵者，再慢慢改变旧世界，算不算复仇成功呢？龙一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从政治伦理上来说，这就代表着龙二作为源平的继承者，将不得不继承旧世界的原有遗产。也就是说，将来龙二身边的那些人，是拥护旧世界的人，而不是旧世界的反对者。到最后，即使龙二是新的掌舵者，但旧世界并没有重新洗牌，源平合理退位成为“太上皇”，也将继续享有自己的地位，发挥自己的影响，那么雾岛快递还可能延续原来的资本扩张道路前进。龙一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所以他要的人员清洗，驱赶腐朽的掌舵者，去除反叛者，只保留少部分追随者，来保证新世界的纯洁性。龙二，由于看到了龙一选择“革命”一途的激进与风险，他的做法将是，敲打源平，感化真由美，通过自己的一点点努力，有限地去改变这个世界。所以，龙一和龙二在建立一个新世界的问题上，是同归但却殊途。那么通常的历史是怎样的呢？激进的革命会摧枯拉朽，掀翻原来的全部格局，同时改良主义者，因为与旧世界有太多的牵连，也会同样被抛弃。从本质上来说，龙一与龙二都是政治性的符号，无绝对的善恶。龙二这个角色与龙一相比，是更为复杂的且难以把握的。他绝不等同于晃那样的正义与善良者，他也利用官场规则谋取利益，也将为了获得源平信任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但唯有在向往新世界的这一点上，龙二是与龙一一致的，这是他的真诚。此外，他对待源平一家的善良、妥协和交易，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能是一种“策略”。这也是他“深不可测”的地方。可以说高桥一生还是用比较准确的方式在演绎，除了在龙一和美佐面前有情绪波动意外，在其他所有的场合都是不动声色的。芙有子的来信：怎样的家人与怎样的爱人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爱人：芙有子与源平虽然相互在意，但却彼此误解、隔绝。爱人的确是需要打开心扉、诚挚相待，需要为对方考虑的。不过讽刺的是，龙二对真由美即便是逢场作戏，也确实是用对了方法。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家人：当然是齐心协力，价值观一致的家人。这是万幸。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价值观不一致的那个人不幸是我们的家人，血缘羁绊却又理念冲突的悲剧将是必然伴随终生的，这种伤害最为沉重，但也无法逃避。所以真由美说：这样的家人自己走掉，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她对于这种命运深有体会。“”家人不是敌人“”，那么要成为家人，必然相互守护，相互妥协，彼此体贴地建设出一个家庭的小世界来。“想要寻找比金钱和地位更重要的东西，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想要和你一起去寻找。”令人扼腕的是，芙有子没能做到，龙二所说的予以彼此“一点点的爱”。我想，作家也好，编剧也好，一定是同情的改良主义者龙二的，虽然他尽力地协调各方关系去争取一个最佳的结局，但是他的需求往往可能是不被察觉，他的利益也很可能是被最终牺牲掉的……（悲观如我，赶快呸呸呸）本文版权归作者某爻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