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likesitthere.”---受伤不是她错，可冷漠恶毒是。

这是第四季的剧评，我目前只看完前四季，所以下面的讨论包含前四季的情节，但不对五、六季与Q的剧情负责。第三季Carmen在对Shane谈起Jenny时说，Jenny好像总是在自己头脑中的那片黑暗里，而且“Shelikesitthere”.Shane在她表演完脱衣舞后与她在酒吧外谈话时曾告诉她，你不是独自一人，你有我们。可她当时，包括在与Robin分手时，都表示过自己希望/需要或喜欢独自一人。她游离于朋友之外，很多时候是她自己的选择。看前三季的时候我都没有讨厌Jenny,一直觉得她有自己的可爱、勇敢、聪慧、复杂和让人心疼之处，且犯的错误和性格局限也都使她更生动真实，都是她身上不完美却鲜活的人性。但第四季后半部分写LezGirls之后她就开始疯狂攻击身边的人，极其恶毒、刻薄、虚伪、冷漠且粗鲁，尖酸而自我中心到了让人不想付出努力去理解她的地步。她一直反感被标签定义，对于自己独特的自我有一种病态的敏感和珍视，自怜且自恋，却又自我厌弃并自暴自弃。黑暗中的那点自我仿佛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是她唯一能确证自己存在并得到些许掌控感之所在。她从依赖他人的感情和认可，到将自己浸泡在自己的伤口里，最后推开并厌弃所有人，以一种颇具攻击性的方式肆意张扬自己。她获得人生掌控感，抵御创伤带来的无力感的方式，从攻击自己转向了攻击别人，身边的人总觉得她一直活在自己的那片黑暗里，事实上她也确实从未真正与他人建立连接，因为她并不真的对别人的世界里、心里、头脑里发生了什么感兴趣，她只对自己感兴趣。这是作为一个写作者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写作课老师说她傲慢，说她写的只是喃喃自语而不是小说，说她写的只是自传；包括后来Kate的经纪人说她用好几页来描述却无法推进剧情，说她头脑里没有画面，对小说的结构也一无所知；以及她的朋友们对她的小说产生恼怒---恼怒的不仅仅是暴露隐私，更是她用了大量刻薄的话语居高临下地描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当人懂得对生命敬畏，懂得真实的人不可能是平面二维的，懂得看起来再“一目了然”的愚者都有他们自己复杂难解的生活、矛盾圆融的心理结构和切切实实的感受与局限，她便不会轻易将遇到的人抽象成符号化的讽刺剧，至少不会以刻薄辛辣的语调惹恼身边所有人。她没有努力去理解身边一个个完整的、有自己的行事逻辑与局限、也有自己的苦衷与可爱之处的人，自然也无法用大格局的悲悯去创造一个完整生动的人物，更无法和另一个人建立起真正的链接。没有能力去理解他人，也就没有能力去理解和接纳自己，更没有能力真正治愈自己。事实上，无论是病态的自怜自恋还是自毁自残自我贬损，都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看见和经历的事实。真正能接纳自己的人，不会自恋（屏蔽自己的不足），也不会自毁（毁灭不足的自己）。她接触到的第一个编辑拒绝编辑她的第一本书Someofherparts，StaceyMerkins也在访谈中批评了她，都是因为看到了她的这一特点。最后她承认Stacey是对的，她发现有同样经历的Stacey的女友Lindsey“真的是个圣人”，而她不是。她的一切自怜自毁，一切疯癫和不完满，一切曾经被她怪罪于童年创伤的脆弱和错误突然都没有了借口，因为有同样创伤的Lindsey就是一个比她更好的人，那些责任并不全部理所应当由童年创伤背负，她真的只不过就是一个没那么善良没那么坚强的人罢了。在认识到这一点后她选择了明知故犯，将错就错，无视事实，坚决不改，用在舒适区里固执己见的自私逃避作践自己也虐待别人，自暴自弃地在没血没泪的刻薄大道上一路飞奔。quot;Shelikesitthere.quot;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拒绝承担责任，拒绝长大，拒绝站起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是缩在黑暗的舒适区阴影里，为自己找借口，而并不真的在乎别人，也不想真的睁眼看看现实，更不想接受现实的，贪婪又愤怒的小孩子。从第一季她还迷茫无助、也没那么恶毒刻薄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一点：她被Tim留在旅馆之后，与两个青少年搭车时给Tim写了一封信，然而这封信依然是她后期被抨击的那种自怨自艾的意识流，“喃喃自语”，是她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感伤和自怜。她说自己是“一堆病态易感的肉”，希望Tim接受这堆肉，接受自己锥心泣血的五脏六腑。这时坐在她身边的男孩问她：“病态易感也就更容易腐烂，Tim为什么会想要一堆腐烂的肉呢？”Jenny哭了，没有回答。我一直觉得这段剧情很重要，也体现了她在后期无限膨胀的最大的性格局限。一封祈求Tim原谅的信，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对Tim的感受真诚的关心与愧疚，全部是对自己精神世界的爱抚，感动怜惜于自我的困窘无助、惊慌迷惑而诞生的散文诗，通篇描述自己，强调自己的感受。她的目光从未从自己身上移开，也就从未真正去体会自己给别人带来的痛。她确实是敏感----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病态易感”----的。其实任何容易被艺术蛊惑的人，比如Bette，比如Jodi，都必然是易感的，也有自己坚定固执、别具一格、永不停息的思考体系，但这种易感并不必然伴随着腐烂。强韧的自我便是免疫。若一个人有强韧的自我，那易感只会拓宽他/她的边界。Jenny的腐烂并不源于她的易感，而更多源于她的贪婪、逃避、固执地蒙住眼睛的狭隘，以及同时具备固执与狭隘时，必然催生的刻薄。她的狭隘与智识无关，纯粹在于她弱小的心。当你觉得一切都应该由别人负责，而自己永远是受害者，你当然永远是愤怒的，也永远是无力顾及他人感受的小孩子。事实上，着眼于深挖自己感受的意识流不是死穴，孩子气的任性、疯癫和愤怒也不是死穴。对我来说，死穴是不善良；是善感但只对自己善感；是对他人的漠视乃至恶毒；是哪怕他人的受伤已经在你眼前呼啸了，你依然执意闭目塞听，只盯着自己的苦痛。这是我个人，最痛恨的人格特质。同样无法负起责任的Shane走上一条与Jenny不同的正向成长之路的分水岭就是她被迫收容了弟弟Shay。俗套的“真香”之路确确实实帮助她解决了自己最大的一个问题。同时也因为Shane的性格本身就比Jenny更温软和善良，她是看得见别人也真的在意别人感受---而非总是沉溺在“我我我”中---的人，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有意愿为了别人付出妥协和改变自己的努力，哪怕失败一次，失败两次，她会有尝试第三次的意愿。她面对不幸的童年和有局限的自己更坦然，更勇敢，因为首先有了更多从容的接纳和承担的意愿，所以更少愤怒，更多力量，迈出最后那向前的一步也更容易。Shane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有更多坦然的接纳、温厚的包容和真实的关切，这在很多很多情节中都有十分明显的体现。Shane是一个比Jenny强大和善良的人。Jenny过强的自我意识使她不是一个容易被喜欢的人，最无解的是她自己在放弃了让自己被喜欢的努力、放弃了与他人建立真实链接的努力的同时也放弃了喜欢真实的自己的努力，可却放不下对“被喜欢/被认可”这件事的在乎，这种矛盾就使她产生愤怒，继而产生虚伪，用攻击、贬低、讽刺来孩子气地掩饰与伪装。她自己也不懂自己，不理解自己，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感到害怕，时常因无法自控感到无力，但又固执地不肯放弃受害者的身份。她害怕自己，但更害怕不再被怜惜，害怕看到自己的责任。对她来说，吸食痛苦中的逃避与自怜带来的“不是我的错”的熟悉感，远比走出来承担自己该承担的来得轻松，所以她最后向另一个方向放飞自我，用攻击所有人来掩盖自己。Shane与她最大的区别之一也在这种自我意识：Shane从来没有紧紧抓住“受害者”这个标签不放，甚至她几乎没有用这个标签定义过自己。她的宽厚和坦然使她能平和接受他人与自己的错误/不完美，乃至自嘲并呈现出难得的洒脱，对于“被喜欢/被认可”这件事没那么在乎,从来不会执拗地咬紧并攻击那些对自己不善的人，但却从未彻底放弃为自己珍视的人付出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哪怕失败）。Shane需要与他人的链接，也重视与他人的链接，她始终挣扎于对关系/承诺的恐惧，但她的挣扎和Jenny又不同，她挣扎于自己除了sex没什么能给别人，也没什么值得被了解，但她是［想要］给予自己爱的人更多的，她看得到也在乎别人的感受，这是她善良的核心，也是她最终得以走向正向之所在。Jenny则只看得到自己的需求，“我”的需求有没有被看见，“我”的需求有没有被满足，“我”有没有真正被爱，“我”有没有被谴责和剥削，她也警惕于他人的索取，但这警惕不是出于愧疚自己无可给予，而是敏感于其背后对她脆弱自我隐含的“不认可”和“伤害”。Shane害怕不完整的自己会伤害别人，可Jenny害怕的始终都是别人会伤害自己。这样说来，她甚至是与Shane完全相反的。无论Jenny与他人一起还是独自一人，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从来没有真正地、心平气和地注视过另一个生命，她放不下自己。伤害别人也好，利用别人（和狗狗?）也好，用别人来证明自己也好，她知道这些不对，也并非全无愧疚（比如多次出现的对狗狗的愧疚），可只要她放不下为自己找借口/“受伤更多的是自己”这种逃避责任的受害者执念，那愧疚就是肤浅、虚伪、廉价且无意义的。只要她无法深切真诚地关注另一个生命，只要她始终觉得自己所有的错和因脆弱（以及一丝恶毒）而对他人造成的伤害都是有情可原、别无选择甚至是美的，那她的愧疚就是一文不值。这也是为什么Shane的愧疚以及面对神父的忏悔动人---她从未试图给自己找借口。所以Shane在父亲来要孩子时，能面对他愤怒地说出自己和他不一样，哪怕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一样且因此犯了大错；所以她能为了不让另一个生命像自己一样被伤害，选择了承担责任，做出妥协以保护别人，而非逃避责任，证明自己别无选择以保护自己。这是Jenny最后被淹没的部分---她并非一点没有Shane那种对他人的真诚关心，并非一直没有保护他人不受伤害的欲望，她曾经保护和帮助过Max,也曾为了不毁掉Shane和Carmen的游轮旅行而隐忍，可最终她还是走了另一条路。就像Alice在赛马场对她说的：“Youdonx27;tevencare！”Jenny为了不再被伤害，选择伤害别人。我能够努力去理解她，她是不完美的，脆弱的，黑暗的，也是可怜的，最开始也是可爱的。但就像那个图书编辑和Stacey一样，我终究无法喜欢她。她自己也知道，在亲自结识了Lindsey之后：哪怕受过伤，也是可以成长为坚强善良温暖的好人的。不止Lindsey,Shane也一样。她知道了自己不再有借口。受伤不是她的错；没那么强大，需要更久才能治愈也不是她的错。只要不伤害别人，最后能不能有那么坚强温暖，乃至能不能治愈成功，其实都没有高下之分。可是她伤害别人了，甚至是肆无忌惮、明知故犯、强词夺理地伤害别人了。后来的一些错，确实是没有必要的，也确实是她自己选择犯下的。她痛恨那些伤害自己的刽子手和帮凶，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走上了伤害他人的刽子手之路呢？有些事她的确没有选择，但她不得不承认，并非所有的事，她都没有选择。人或许是渺小的奇点，但终究不是无。她认为自己活在一出高傲而激愤的悲剧中，可很多时候不过是自己在顾影自怜地蒙住双眼，为自己的悲剧添砖加瓦罢了。受伤不是她错，可冷漠恶毒是。你可以不原谅，但不必对一切---包括没有伤害过你甚至是一度友善的无辜者们---心怀恶意。p.s.最后一集里ABS三人偷金属牌匾的情节也太有趣了吧！又甜又好笑！喜欢Alice和Shane这样的朋友。本文版权归作者万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