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子的人生选择，不只有「复合」和「绝交」

作者：pASslosS虽然才播出两集，但如若说《大豆田永久子(松隆子饰)与三名前夫》早早预定了年度日剧榜首，剧迷们想必不会有异议。坂元裕二的剧本还是那么稳，此外还有继《四重奏》后再续前缘的松隆子和松田龙平，不看起来等于荒废人生！其实不必细数本剧编剧坂元裕二出道以来的作品了。当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就凭借《东京爱情故事》抵达了第一个创作巅峰，此后他始终把对社会的敏锐洞察带入作品中，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部部不同，却又部部精品。在最新作品中，坂元裕二打造了类似其前作《最完美的离婚》及《四重奏》的黄金四人组，不过布局有变。松隆子饰演的大豆田永久子一妻带三夫，简直大型凡尔赛现场。坂元裕二笔下的人物好到什么程度呢？「在意别人的目光」被他渲染成了非常讨喜的人格，每个人物都能带给观众拆礼盒般的惊喜。大豆田永久子经历了三段婚姻，而她的三任前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并不知道那段婚姻为什么会失败。所以他们频繁出现，隐约觉得婚姻关系并没有画上句号。三名前夫作为「被抛弃」的一方，仍在尝试窥探前妻的真实想法。大豆田永久子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女儿是她与第一位丈夫的孩子。永久子一家三代女性都非常独立，她的妈妈和丈夫离了婚，女儿也很开朗健康，并没有被不完整的原生家庭影响太多。其实坂元裕二笔下的人物都有点超现实属性，他们往往过度关注自己，乐于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任何细小的感受都能被无限放大。就像有的人写日记会描述现实世界，有些人则享受描述自己与世界发生的关系。后者往往是一种文艺的逃离方式，而观众尤其喜欢这样的情景。因为我们都如此迷恋自我与外界之间的缓冲区。所以婚礼不是主角，但口腔溃疡是，鞋里的小石子是，油腻的地板是，危险的酱油也是……参加婚礼对离过三次婚的永久子来说尤其痛苦。在婚礼现场，她不断被调侃被揶揄，但幸好，她还有口腔溃疡。生活里类似的细节不要太多：虽然今天很糟糕，但偏头痛总要比直接面对窘境更安心一点。何况除了要硬着头皮参加婚礼，大豆田永久子最近的生活也确实不怎么好：她的妈妈去世了，葬礼和她的社长就职仪式偏偏赶在了同一天；碰到了心仪的男子，却被告知对方是个惯于PUA的渣男。作为公司的新任社长，她又被架到一个强势的位置上。成为「难搞」的上司绝非她的本意，只因为员工们需要一个老板来忌惮与吐槽。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翻云覆雨，错位的纱窗门戳穿了她脆弱的当下状况——因为装纱窗门，是一件需要合适的人来一起完成的事情。说完大豆田永久子，该说说她的三位前夫了。首先介绍她的第二任丈夫，佐藤鹿太郎(角田晃广饰)。此人看起来是个唯唯诺诺、爱家顾家的好男人，其实他喜欢斤斤计较——请你喝一杯橙汁，十年之后还要你惦记他的好。第一任丈夫田中八作(松田龙平饰)，是永久子的默契担当。他周到细腻又沉默寡言，有温和规律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关系非常自然，像老朋友也像家人。永久子无比熟悉田中家里的浴缸，甚至能自在地躺在里面从《龙珠》的片尾曲唱到片头曲。有这样的细节处理，二人的关系已经无需更多言语说明了。相处时间越久，越能理解一个人当下的状态。田中是永久子最信任的一任丈夫，也是绝佳的倾听对象。母亲去世之后的困扰，她只会在第一任丈夫面前提起。本剧第二集专注介绍了永久子的第三任丈夫中村慎森(冈田将生饰)。作为永久子公司的顾问律师，他有着精英的配置以及精英的挑剔。坂元裕二对这类人进行了准确的剖析，那就是「攻击力参数100，防御力是1」。慎森对细节紧抓不放、大讲道理的派头，简直和《四重奏》里那个计较吃炸鸡要不要挤柠檬汁的高桥一生如出一辙。坂本裕二尤其擅长把这些别扭的长篇大论摆上台面，可谓是编剧里的独一份。根据已有剧情来看，中村慎森这个人物被塑造得相当成功。他吹毛求疵到令人敬而远之，虽然看起来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其实考了好几年才当上律师，从小体育不太行，连篮球都投不进，尽管帅成一朵花，但跑起步来挫得像小偷……但成年人的缺陷往往已经被定格了，更谈不上为了谁去改变自己。她对前妻念念不忘，是因为曾真正幸福过。坂元裕二在台词里进行了「三重强调」，让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穷尽了词汇，这一幕颇为动人。即便对已经分手很久的夫妻，坂元裕二也可以写出心碎的感觉，而且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沙发做中介。那个沙发是二人从街边捡来的。本来沙发是不会被轻易挪动处理的大物件，但当永久子不想再与慎森有瓜葛，它就成了屋里的累赘。永久子决定扔掉它，但偏偏沙发腿长了那么一块，于是三个女人合力把沙发腿锯掉。扔掉沙发本来是很「飒」的处理方式，但加了这一细节，永久子身上就有了那么点儿灰头土脸的味道——原来，她也是情感的跑路人。作为那段感情的当事人，当慎森看到被抛弃的残破的沙发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当他就此质问永久子时，他却没有直接表达失落的心情，只是不断说着这个沙发还有这样那样的用处。这部剧有意思的是，每当解锁新剧情，观众还可以重新发现隐藏在旧剧情中的细节。在第一集里，第二任丈夫坐在小沙发上脱袜子，说怀念家的感觉，不过看到前妻愠怒的眼色时又把袜子穿了回去。当时，我本以为永久子是嫌弃他没有界限感，等看到了第二集才知道，其实是因为他坐在了与慎森有关的小沙发上。关于这个沙发的记忆，是不属于第二段婚姻关系的。三位前夫瓜分了永久子的三段生活，他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此外，我最享受的其实是看剧中妙笔。比如偏偏是在谈最紧要事情的时候，永久子碰掉了会播放音乐的玩具兔子。这一刻，人物似乎从剧情中出神，不只带来了荒诞的笑点，还有对惯常剧情的「调戏」。其实如果没有这只躁动的兔子，前夫这段表露遗憾的台词也不会显得突兀。但如果只是这样去写，这段戏不仅不会可爱，反而会有不合时宜的严肃和沉重。坂元裕二的人物经常介于尴尬和无助之间，他们同时是「冷场」的肇事者和受害者。永久子去找第一任前夫，还没等见面，就被迫成了私密空间的观众——被扣在门后看前夫被一个女子壁咚。这种情节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概率有多少？几近于无。但是在坂元裕二的剧本里，它们可以发生。就像当你听说自己的前任拒绝了一个人，你当时的心情大概和躲在门后的女主没有任何区别。坂元裕二是将各种微妙的心理状态剧场化了。坂元裕二早已被剧迷封为「金句王」，但金句也有水准高低之分，甚至有性格。通常情况下，金句的作用是「瓶塞」，它们会对剧作的整体结构起到一层保护作用，也是对其中杂味的掩盖。但坂元裕二的台词里，一半是精准的洞察，一半是「关于事物美好的期望」，他的金句非常纯净。而剧中金句的浓度之大，也说明坂元裕二用得毫不心虚。他有能力借角色之口去说服观众肯定自己，也有能力让观众温柔地批判自己。下面这句关于「善良和聪明」的台词就很精彩。这句话之所以没有教化感，是因为它是在人物无意识间说出的，或是出自一个不太可能的人，比如市川实日子的角色，无所事事又大智若愚。看这部日剧，观众能欣赏到最绕弯子却也最有趣味性的比喻。坂元裕二似乎能把人的状态对接到世界上的一切，这种方向感最是难得。比如前夫们吵嘴时互骂：「无论是前天腐烂的鸡蛋还是昨天腐烂的鸡蛋都是腐烂的鸡蛋。」或是把自己和前妻的关系比作「坐新干线去京都」，一个在名古屋下车，一个在新横滨下车……日本评论家宇野常宽曾说，称坂元裕二为「会话剧派代表」才更准确，他的厉害之处是「可以看准日常及非日常性的微妙转化，成就更深层的社会派意义」。对于永久子来说，婚姻的失败是事实，但如何在一团乱麻的纠缠中创造全新的人际关系才是真正的主题。她的人生不是只有「复合」和「绝交」这两种选择，「旧世界」和「新世界」之间其实不是互相拖累的关系。在一个人面前败下阵来，换一个新的选择，又会拥有崭新的共鸣，无论是缺点还是优点，都会被重新核查看待，这才是人们敞开自己的实用技能。就像剧中这四个角色，他们可能也曾尝试为一些遗憾寻找理由，想要问个究竟，不过如果一切终究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些不断误导人们放弃幸福的答案便也没必要了，难道不是吗？本文版权归作者不散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