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满目疮痍

苍茫暗沉的北欧雪原，神秘低语的黑暗森林，魑魅丛生的古老神话……唯一的一抹亮色是刑警艾莉的一身红色冲锋衣，即使是这唯一一处生机，也时时面临着被熄灭的危险。看毕似乎是“坎卜斯杀手”毁掉了每个我们喜爱的人的幸福：艾莉，温克，甚至卡拉斯……然而细想，这几个人又何曾有真正的幸福可言？他们都跳着边缘之舞，寻找忧郁的解药；都是夜行动物，在灰色地带寻找慰籍：一个是缺少母爱的女孩，聪明、坚强、隐忍，却和有妇之夫相爱；一个是黑白通吃的“违法”侦探，放浪不羁的外表下是死亡幽灵与旧日阴影的时时眷顾；一个是精干开朗的警官，风光的外表下是破碎的家庭、孤独的心灵，也因此会爱上艾莉——这个充满生机的、克拉丽丝一样的女孩。剧中的每一个人，从记者、政客、网红、邪教教主，到安斯巴赫的IT主管、酒馆老板，以及艾莉、温克、卡拉斯，都是破碎之人。他们可怜又可恨，都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我们却又无法将错误完全怪罪在他们头上。“即使是混蛋，也是时代的混蛋。”记者求名，可以为杀手作传；网红拜金，可以远赴孤湖；教主软弱虚伪，可以欺骗信徒来蒙蔽自己；政客一心求仕，可以化悲剧为舆论、变舆论为选票。这一切，都可说成是人性弱点的自然流露，然而也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合理化，造就了我们今天的世界——这个世界亟需一个涤荡千污万秽的“红色季节”。其实看完发现，“坎卜斯杀手”反而是最完整的一个人。尽管侧写师描述他为：不够自信、渴望认可，极端自恋等等等等，但他其实是唯一一个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没错，他很孤独，孤独到要写信给自己的IT主管来表明心迹，而对方只是千千万万个冷漠的过路人中的一个；孤独到爱上对自己穷追不舍得女刑警，愤怒地窥视她见不得人的情爱，嘲弄又爱怜她受尽欺凌时暗自留下的泪水。然而，又有哪一个人是不孤独的吗？只是有些孤独在明处，有些孤独在暗处罢了。当安斯巴赫把矛头指向了惹恼他的警察，这千辛万苦的追凶都好像变得意义模糊了。这一切都图个什么？对于警察个人而言，如果有正义感，那一定是为了受害者、为了惩戒残忍而自大的暴徒；但如果这种追凶成为了你的全部、仅有的回忆，甚至当你对事业的忠诚反噬了你的荣誉与自由、爱情与生活，这时不得不自问：我是不是还存有那么一丝自私，宁愿要一点平静、一点安宁，也不愿再去寻找那个遁迹世间的真凶？艾莉做出了选择，也为自己曾经的错误承担了代价：父亲在她忙于缉凶时中风，她断绝了与卡拉斯的关系，拿掉了孩子，退出了追捕“坎卜斯杀手”行动，隐居山中，渴求一点宁静。而与她截然不同的是温克，在他充满了冒险与悲伤、毒品与烟酒的浑浑噩噩的一生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值得为之死去的目标（用艾莉的话来说“偶然间发现了生命的意义”）：抓住真正的“坎卜斯杀手”。为此他与警方交易、成功激怒了黑帮，并在安斯巴赫死后如愿被两个小喽啰结果了性命。艾莉和温克，一个失去了生活，一个失去了生命。而安斯巴赫，他早已明了：失去就是全部的人生。当他离开女友和儿子时，他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当他打死IT主管时，他失去了获得理解与认同的希望；当他准备好成为“坎卜斯杀手”时，他也准备好了要用更残忍的失去提醒人们这个世界业已失去的东西。即使对艾莉，他也知道他在一开始就永远失去了她，羊不会爱上狼，没有女人会爱上曾经深深伤害她们的人。而死亡，是他唯一的获得。古老的神话，映照着我们内心的满目疮痍：那些无处不在恐惧与忧虑，那些深刻的孤独与被爱的渴望，被压抑在秩序与欢娱华丽而腐败的皑皑白雪下，在历史与现实、现实与末世错乱的情绪中演奏出低低的哀鸣，绵延不绝的哭嚎，冷漠而自怜的讥嘲。本文版权归作者BE-48-60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