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谍网（四）：从越战英豪到都市游侠——《天龙特攻队》

想象一下，如果把《十二金刚》的“战犯精英团”，《虎胆妙算》（详见《电视谍网》第二章）的“团队配合做任务”，《豪勇七蛟龙》的“锄强扶弱”，《疯狂麦克斯》的“法外游侠”和暴力动作，以及《希尔街的布鲁斯》中的都市警匪对决等诸多元素杂糅到一起，会诞生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1982年，美国著名的电视制片人斯蒂芬J•卡奈尔刚被ABC炒了鱿鱼，辗转进入NBC旗下，正雄心勃勃要干出点大动作，好向新老板证明自己的才能。他和另一位制片人弗兰克•鲁珀接下的，就是上述这个烫手山芋。事实证明，高标准严要求下，才能出精品。这个疯狂而古怪的念头最后化作的，是一部风格独特、趣味盎然、足以在80年代美剧史留名、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包括我国许多70和80后）的动作大剧《天龙特攻队》。“A-team”一词出自越战，是当时美国特种部队最精锐的阿尔法作战支队的绰号。这个标题也由此具有双关的智巧，既有对团队成员神通广大的褒赞，也暗合了他们越战老兵的身份，整部《天龙特攻队》虽将故事放在80年代的美国大都市，但剧中时时有一份挥之不去的“越战情节”，对当时的大众心理产生极大的影响。首播集中交代了天龙特攻队的来龙去脉。1972年，越战正酣，三名美军受命抢劫河内银行，以图提前结束战争，行动虽然成功，其上司却被越共虽杀，因缺乏证人，三人无法以“奉命行事”为这桩罪行正名，遂遭到宪兵逮捕。足智多谋的三人合力在受审前逃脱，改变身份后混迹于洛杉矶，一面与尾随而来的宪兵玩着猫捉老鼠游戏，一面找上同在越战服役过的直升机飞行员，组成行侠仗义的雇佣兵团“天龙特攻队”，利用非凡的战斗技能对抗强权和罪犯，为弱者伸张正义。前四季中，每一集开头交代完特攻队的背景后，旁白会继续说道：“如果你遇上了麻烦，如果你孤立无援，如果你能找到他们的话，也许你可以雇佣：天龙特攻队！”然后，伴随着欢快热烈的主题曲响起，特攻队的成员一一亮相。《天龙特攻队》在当时广受青少年观众喜爱，和其漫画式的人物塑造、题材选择是分不开的，这种“团队在都市行侠”的概念 轻喜剧的氛围，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创举，其后不少美剧都借用过这一模式，比如近年热播的《火线警告》和《都市侠盗》等。在前四季中，天龙特攻队一共有四名成员，他们互相之间都以绰号相称，既便于观众记忆，也是为了营造一种战友间的亲密无间、生死相托。团队领袖是陆军中校“汉尼拔”约翰•史密斯（Johnquot;Hannibalquot;Smith），一个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绰号来自北非古国迦太基的同名将领。就像历史上那个翻越阿尔卑斯山奇袭罗马人的战争天才一样，“汉尼拔”也是个制定战斗策略的高手，自朝鲜战争就在炮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令他的大脑如同一部战略百科全书，永远能应地制宜，做出最完美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行动计划，带领团队突破壁垒森严的封锁，直捣黄龙，或从生机渺茫的绝境中逃出生天，每当任务圆满达成，他总要怡然自得的来一句“这才叫老谋深算”，这台词也成为美剧史上的经典一笔。别看动起粗来叫人胆寒，汉尼拔其实是个相当优雅有风度的绅士，以头脑冷静、高度理性著称，无论被死刑队枪口所指，身处四面楚歌的埋伏，还是与仇敌面对面，他从不改处变不惊、成竹在胸的表情，口中满不在乎的吐着讥讽俏皮话，悠闲的叼起一支雪茄，缓缓戴上黑色皮手套，短暂的就范后，就轮到敌人倒霉了。此外，汉尼拔还是个乔装打扮的高手，几乎每集开头都会换一个造型，方便暗中“面试”慕名而来的到底是真的求助者，还是军方派来的卧底。即便观众早已知道此人是汉尼拔所扮，有时仍难免吃上一惊。工作之余，汉尼拔还出演过许多B级恐怖片，披上胶皮扮演各种怪兽——并非他演技不好，而是他不能演露面的角色。团队二把手是陆军中尉“小白”坦普尔顿•派克（Templetonquot;Facemanquot;Peck），“小白”（Face）是“小白脸”（Faceman）的简称。人如其名，小白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精于世故，演技一流，凭着三寸不烂的如簧巧舌，行骗天下游刃有余，尤其当团队需要某个陌生的年轻护士、秘书小妹行个方便时，便轮到情圣小白大展身手，一番甜言蜜语之下，手到擒来，还能顺带约到一顿烛光晚餐，任务享乐两不误。小白还精于投机倒把，团队所需的任何补给、装备、武器、情报，他都能义不容辞搞到，甚至到了美国之外，他仍然人脉过硬，路子野到不费力气的搞来各色威猛军火。第一季里小白还只像个街头混混，从第二季就陡然有格调起来，常见他西装革履，头发梳的纹丝不乱，一本正经的做着艺术品买卖、品尝名酒的伪装，还学汉尼拔抽起了雪茄，更像个上流社会的花花骗徒，他的招牌座驾是一辆雪佛兰克尔维特敞篷跑车，如今《妙警贼探》的孔雀尼尔一角，能从小白身上看到若干雏形。小白是团队中最“和平”的成员，最讨厌卷入任何肢体冲突中，因为那会毁了他的名牌西装，只有当油嘴滑舌不管用时，他才会被迫诉诸拳头和兵器。蒂姆•杜尼根在首播集饰演小白，但他太年轻，看起来不像一个越战老兵，因此从第二集开始被狄克•本尼迪克取代。团队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陆军上士“BA”波斯科•巴拉克斯（BoscoAlbertquot;B.A.quot;(BadAttitude)Baracus），由当时风生水起的摔角明星T先生扮演。“BA”的绰号含义并不确定，片方解释是坏态度，BA在服役期间就是个令人头疼的士兵，目无军纪，曾多次暴打长官，而T先生自己将之阐释为“再次出生”。BA有着令人生畏的魁梧身材，留一个相当非主流的曼丁哥发型，浑身带满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乍看像一个帮派分子多过军人和大侠。BA很容易给人留下头脑简单的印象，他不屑用任何诡计骗术，有着80年代动作英雄最典型的简单粗暴作风，一言不合就用拳头说话，格斗中擅长把对手高高举起扔出去，从没有人受了他的重击还能还手。但BA绝非无脑的傻大个，而是个技艺非凡的机械专家，他能在最简陋的条件下迅速修复任何交通工具，也能制造出团队所需的各种电子装备，更有甚者，他还展示过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技，比如从洗衣机零件做出一支机关枪，将热水器加工成火箭发射器，把一辆破校车改装成装甲车。剧中交代，生活中的BA是个很和善的人，他从不喝酒，只喝牛奶，很喜欢与孩子相处，有一集讲他在儿童中心教孩子体育，还有一集讲他返家救母，对母亲百依百顺，与平常那个暴力狂判若两人，颇叫人莞尔。BA最大的软肋是不能坐飞机，“老子绝不上任何飞机”是他的口头禅之一，每次团队需要远航时，都得费劲周折用下药、打昏、麻醉等各种手段才能把他弄上去，这也成了该剧的一大看点，观众总在好奇下一集他们要怎么弄昏BA。在出演《天龙特攻队》时，有媒体问T先生，他本人是否和BA一样蠢，T先生回答：“只有聪明人才演得了傻子。”上尉“啸狼”H•M•莫道克（H.M.quot;HowlingMadquot;Murdock）是团队中最大公无私的人，越战期间，他被官方诊断为精神失常（其外号取自二战美国陆军上将霍兰•史密斯，同样是个疯狂的家伙），因此虽和三名队友一样犯下重罪，却逃过了审讯，被关入精神病院了事，每当战友有难，他定拔刀相助。剧中从没交代啸狼究竟是真疯，是非常擅长装疯，还是偶尔发疯偶尔清醒，亦或三者皆有，他疯的症状也各不相同，时而是幻视幻听，时而像阴谋论者一样忧心忡忡，时而又发起臆想狂的春秋大梦。大部分时间他都处在半疯半醒间，言行幼稚，举止天真，喜欢打游戏，看动画片，絮絮叨叨的模仿各种卡通人物说话，常常惹得BA勃然大怒，一声“这疯傻子”的吼叫，把他暴打一顿或扔进河里。啸狼平时呆在精神病院，为了出任务，积累了丰富“越狱”经验，叫医生护士都哭笑不得。但大家都明白，如果不是疯子，就绝做不出啸狼那些匪夷所思的飞行特技。啸狼曾以越战战场上最优秀的直升机驾驶员闻名，此外他还能操纵客机、战斗机、运输机、老式旋翼机和单人迷你飞行器，是团队出门远行、载客载物、后勤支持和逃离战场的得力助手，其高超的飞行技巧屡次救队友于危难中。虽然疯疯癫癫，但看啸狼的智商无人敢小看，他学识广泛，身居精神病院仍对时事了如指掌，他会说包括西班牙语、德语、越南语、日语、俄语甚至普通话在内的多种语言，还有照相机般过目不忘的记忆，他的演技也十分出众，和小白搭档演双簧，模仿名人嗓音，伪装外国口音，都有不亚于资深间谍的段位。除了求助无门的弱势群体，天龙特攻队的任务还经常和越战扯上关系，越战老兵、当年的战友和受过战争创伤的人，都是他们的帮助对象，还几度与当年的老对手再度狭路相逢。有媒体认为，就像史泰龙的《第一滴血》第二三集展现的趋势一样，这是越战逐渐被美国主流文化接纳和认同的标志，不再是沉痛的反思和自省，而改由夸张的修饰，将越战老兵包装为在战后仍乐天洒脱的英雄形象。出于角色定位，也受到稍前《夏威夷神探》，《飞狼》等剧的影响，《天龙特攻队》的动作场面带有明显的军事化倾向，丛林战、山地攀爬、老拳肉搏、越野车追逐、直升机空袭、大口径机关枪扫射等“粗野”对抗占据了大多数，角色动不动就打得灰头土脸，满身泥泞，十分狼狈。而在动作的呈现上，该剧又走一种超级卡通化的路线，一边是几近过火的翻车、爆炸和枪林弹雨，一边却很少见到角色流血、淤青，团队成员无论被揍得多惨，摔得多狠，脸上不会留下任何疤痕，而且自始至终，特攻队几乎没杀过任何人，甚至很少伤及对手，这对一部每集都要消耗几千发子弹的动作剧，简直难以想象。肆无忌惮的夸张终于引来评论界的责难，许多媒体认为《天龙特攻队》传达了一种极其有害的误导，即人体的承受能力是无限的，可以从任何暴力袭击中存活下来，甚至有人认为这是《猫和老鼠》的现实版，对缺乏分辨能力的青少年危害极大。该剧还受到女权主义者的攻击，因为剧中缺乏强有力的女性角色，女人不是受害者就是龙套，而前两季的固定出现的女记者到后来也消失了，但根据电视台的说法，该剧的纯爷们定位，意味着任何女性角色都会成为累赘，拖慢动作节奏，毕竟这不是《虎胆妙算》那样需要女性充当重要角色的斗智剧。简单直白的情节也成为攻击的对象，每一集的故事都千篇一律，无非是找个新借口，换个新地方，拿上新武器和新对手干架，太固定的剧本结构导致观众严重审美疲劳了。《天龙特攻队》前三季的收视率遥遥领先，都能冲进年度前十，但观众和评论界累积的不满在第四季集中爆发了，虽然当年观看人数并没有明显的下降，但随着观众的总人数的大幅增加，相当于受欢迎程度一落千丈。为了赢回观众，制片人在第五季改变了套路，首集就让团队被宪兵抓捕，上庭受审，将四年来含糊其辞的“越南往事”在法庭辩词中兜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安排团队被身份莫测的亨特•斯托克威尔将军（GeneralHuntStockwell）所救，不再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而改成为这个亦敌亦友的人物执行秘密任务以换取赦免，越发接近一支国际间谍小组，片头那段脍炙人口的旁白也被删除。团队中加入了汉尼拔在电影剧组结识的特效师弗兰基•桑塔纳（FrankieSantana），后者为团队提供巧妙的幻术和欺骗（比如伪造飞机飞行和地震的假象），以智力角逐取代了之前一部分火光冲天的打斗。事与愿违的是，大幅度的改变不但没能赢得新粉丝，反而让老观众也抱怨连连，他们的忠诚没有得到重视。《天龙特攻队》未能就此迎来华丽的转身，继续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挣扎着，仅仅13集之后，ABC高层失去了耐心，该剧被砍得如此仓促，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作为最失败的一季，第五季中也许只有第6集才能让粉丝铭记，该集标题为《TheSayU.N.C.L.E.Affair》，是亨特•斯托克威尔将军的扮演者罗伯特•沃恩向他主演过的经典间谍剧《大叔局特工》（（详见《电视谍网》第一章））的一次“回访”式致敬，他当年的老搭档大卫•麦考伦饰演斯托克威尔的老战友，如今则已经变节，绑架了斯托克威尔以要挟天龙特攻队，该集的四幕式标题和转场的灯光闪烁都与《大叔局特工》截然一致，沃恩接电话时还吐出一句“打开D频道”。电视台的目的是想以此试水，看翻拍《大叔局特工》是否可行，鉴于母剧的糟糕表现，子剧也自然胎死腹中。《天龙特攻队》没有像很多剧一样续拍电视电影，1994年汉尼拔的演员乔治•佩帕德逝世，更让很多本有意向的制片人打消了这个念头。2003年的一次网络调查显示，《天龙特攻队》是观众最希望看到复活的动作剧，人气超越了80年代同期的《霹雳游侠》，《正义前锋》等，他们最后等来的是2010年上映的大银幕版。电影中特攻队员的身份改成了游骑兵，保留了剧集的许多标志性元素，原剧的小白和啸狼在片尾露了一面，但他们后来表示对这次客串十分后悔，毕竟谁会为了跟情节无关的彩蛋等到字幕之后呢？T先生干脆拒绝了客串，而且他认为电影对剧集没有任何尊重，除了保留主角的名字外，压根没有继承。评论界大致公认，这是一次失败的致敬，放大了剧集浅薄、喧哗、无脑、炫耀火器和肌肉的缺点，却惟独没能捕捉到当年那份质朴的狂欢脉动。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