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等着我的，从不入睡

约纳斯，aka眼镜河马，保镖大兵口中的“佛祖”，是第四季最有魅力的人物，应该没有争议。虽然他的这条线在剧中似乎松散在外，到最后才和主角有了真正的联系，递进到最高潮，却是现实反恐中最关键也最接地气的内容。向伊朗、巴库、俄罗斯安插间谍，找线人情报，这属于进攻线，而找出本土恐怖袭击的土壤，打击国内外联系的根源，属于防御线，二线缺一不可。第四季最精彩的设定、最精彩的剧情也给了他。观众对于艰苦奋斗还不忘调情的男间谍主角保罗，又又又被关监狱的小白菜女间谍主角玛丽娜，和刚接手办公室就要各种勾心斗角的玛丽让娜已经感到疲惫或无趣。而约纳斯，第三季还是菜鸟，第四季就是中东反恐挑大梁的人了，在肥胖废柴的外表下，是一个业务能力超强、关键时刻能顶上的干练人物。剧中很多镜头以及他自己的台词，都在不停表现他平凡和脆弱的一面。坐着地铁上下班，是淹没在人群中的“社畜”，无聊的公务员；和女同事接触时，对方的眼神通常都是戒备，似乎应该没有人对他有兴趣；肥胖的身躯，出外勤时浪费团队的时间，打了半天气才冲过封锁线……怎么看，都像是这支精英队伍里拖后腿的人。但是，全世界都吃反差设定这一套。他对自己一直在追踪的人了如指掌：审讯目标二号人物，回到休息室自言自语，这个人听见轰炸机的声音竟然失禁了，本能地感觉不安，回到审讯室，只用一支笔就让对方原形毕露，第一次展现帅气的瞬间；霸气地指挥干事与恐怖分子交涉通话，条理清晰又不失机智，用一条古兰经文击溃对方的防线；最后终于审讯到目标三号，他进场之后大段的自白，让对方和观众都以为他要疯了，殊不知那是他压抑了一整季、吃尽苦头收获甚微、最后终于达成使命的一种释放，并用这样的“真诚”，软硬兼施地提条件，精准定位对方的心理，最终大获全胜。这个时候，没有人不会被他超强的能力和坚强的表现打动吧。于是，这个将百姓从恐怖袭击阴影中拯救出来的人，又没入了地铁人潮之中，像是告诉我们，英雄也是平凡人，就在我们之间。这些让人过目难忘的细节处理，还有他和恐怖分子双双被定在车里，有点难过又有点好笑的场面，让这个角色风头正劲。不过，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他在一个普通场景中说出的一句话。他和一位女同事加班到深夜，问对方要不要去喝一杯。女同事说她现在只想睡觉，并且说，家里的人从不等她，总是先睡。约纳斯说，那些等着我的，从不入睡。前后文我记得不太清了，这些等着他的人，或东西，也许是有明确指代的，也许就是没有。升华地理解一下，那些从不入睡的，是他的压力，问题，需要思考的方方面面，可能也有困扰他许多年的心结，不堪回首的回忆，等等。到这里，你才会恍然大悟，他其实是所有普通人的代言者。惨痛的生活哲学，从其他几位口中说出是说教，从他口中说出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也是每个反复求而不得、自我怀疑、无路可退还得硬着头皮上的普通人最真实的心路历程。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不讨喜呢？也许第五季，他会面临新的困境，也许会有一段感情戏，让人不禁期待。玛丽让娜在亨利去世和“粗人”逃亡的惨烈状况下临危受命接手了办公室。编剧似乎觉得不够虐，又给她加上了一个阴魂不散、往死里找茬的监察二人组。从现实角度思考，确实也合理，毕竟部门出了这么多问题，是该“清洗”一下内鬼，反思一下制度。但是情感上就是在虐观众。吉吉阿的扮演者阿马立克，用瞪得像铜铃的大眼睛诠释着演技，上一秒在《大浴场》里还是中年失意、精神有点不正常的颓废大叔，下一秒就变成咄咄逼人、诡计多端的杠精监察官，真是让人感叹演员的无穷魅力。变成了主管的玛丽让娜内忧外患，往日支撑她的情感一去不返。亨利走了，“粗人”是她手上的烫山芋，唯一的老同事雷蒙又犯了桃花病，掉进监察组的陷阱里；骡子虽然支持她，也在怀疑她；一群黑客小哥虽然能干，但显然都是没有感情的执行机器，不能理解她的难处。此情此景，逼得她回想起最初派出“粗人”时执行的莫名其妙的测试，似乎就是一切厄运的开端——“粗人”就是很容易栽到女人手里。可是从亨利到观众，没有人觉得这个测试是合乎常理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现在她和当时一样，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绪中迷茫了起来。这些重重压力包围一个女性主管，让观众赋予她无限同情，她是部门的保护者，不放弃每一个间谍，手段凌厉但内心不是恶人，不应该承受前人犯错的报应。特别是当她获准参加高层会议，主管对她说，我们的会议里第一次出现了女性，能提供非常不一样的视角。这个时候，场景布局却是她一人坐在桌子一头，其他四个人坐在另一边，比起讨论，更像是审讯。更不要提吉吉阿从侧面不怀好意瞪着她的大眼睛。这样的角色，怎么会让女性没有代入感呢？在不平等的职场里，女性为了获得机会，已经被“驯化”到使用一些以退为进的手段达成目的，这其中就包括强调自己的女性身份，告诉男人，“女性视角”能够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帮助男性领导决策。仔细想想，这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在刚入职的时候，我总是希冀通过强调自己的不一样获得关注，这其中就包括利用数量甚少的女性身份。直到有一天，一位男同事发朋友圈说，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女性视角”。这句话在当时困扰了我很久，虽然也许并不是针对我本人，但当时我的想法，还趋向于竟然有人不认同男女差异带来的认知差异，这是在否定女性的价值——我的这种想法，又何尝不是社会教化的结果呢？通过强调男女的不同，为女性创造的机会，难听点说，不就是男性社会的“附录”吗？并非一种必要的存在。男女在生理上的不同只是个起点，二者思想上的不同，则是在人成长过程中，面临不同社会环境，强行分化导致的“不同视角”，也许只有“社会化的女性视角”，而并非真的有“女性视角”吧。可是，在这样很难改善的社会环境中，强调“女性视角”和“女性存在”，又何尝不是女性排解自己、放过自己的办法呢？于是，玛丽让娜对这句话、这个场景的反应，和大多数现实社会中的女性一样，微微一笑，颔首，不发言。在内心并不认同对方的情况下，又不想、或觉得没必要选择对抗的时候，人们会本能地沉默，脸上挂着假笑。当她镇定自若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面对咄咄逼人的吉吉阿毫不退缩的时候，我为她叫好。但是关上会议室的门，留下男性们决策掌握她的生杀大权的时候，她的笑容陡然消失，女强人又换上了独自坚强却无法掩饰焦虑的面孔，怎么能让人不心疼、不感同身受呢？比起美剧里外露的政治正确表达，法剧从始至终都是含蓄地、潜移默化地。作为人权运动发源地之一的法国，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开放光鲜。记得“metooquot;运动高潮时，法国一些女演员公开表达反对，认为运动剥夺了她们享受调情的权利。这样的发言在西方社会里，跟公开维护“大奶教”没什么差别。BBC的一档节目里，主持人大惑不解地问嘉宾，怎么会是法国女人来发出这样“落后”的言论呢？嘉宾说，这是法国男人对女人长时间“冷漠的绅士风度”和“礼貌的忽视”导致的，政界的法国女人，要么被忽视和隐形，要么过分强调女性身份，这样的社会认知是不健康的。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样的发言，也许更证明了法国言论的自由——比起被政治正确处处限制的美国，欧洲仍是一副“什么都可以公开讨论“的自由风气，传奇办公室这样的流行剧，竟然没有任何纯种非洲裔演员出现担任主要角色，是不是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呢？想要“政治正确”的保护，又想听真话，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也许我的那位男同事，他否定的“女性视角”，就是连女性争取的这一点点“特权”都要完全否定的意思呢？这样的诛心的猜测，放在当下社会里，也并不显得过分啊。玛丽让娜这样的角色，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比玛丽苏更解气的“爽剧”女主，希望下一季编剧不要给她装上女性化符号，就算给她感情戏，也让她理性大气，教“粗人”做人吧。苦情路线的“小白菜”玛丽娜又入狱了，这个总是被牺牲、被交换的棋子，从中东一路被虐到东欧，很难想像下一季还让她出外勤——盟友之间都不交换情报的么？然而，她又是当之无愧的一块间谍好料。无害的脸，无辜的眼神，少女的声音，慵懒的气质，作为女人，都忍不住想和她谈一次恋爱。你不能说她是在主动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但每一次都让男人神魂颠倒，编剧也没有为她制造表明柔弱内心坚强的设定，观众只知道，这样频繁受苦又不放弃的她，可能真的是享受做间谍、体验不同生活的过程。这和玛丽让娜一刚一柔形成了对比。她是玛丽让娜和保罗共同的徒弟，但更像保罗，内心柔软，像一颗定时炸弹，似乎不定时就会崩溃（去俄罗斯之前就崩溃过一次）。我在四季中眼泪掉得最厉害的一幕，是她在巴库测谎，心中默念测谎的秘诀——先把脑海中的情绪提起来，让参考测试值增高，就可以掩盖说谎时数据的波动范围——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自己在伊朗受的苦，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脆弱而无助，玛丽让娜的声音突然出现，像妈妈一样，在圣光中微笑，她恢复了平静，通过了测试。那真是编剧和剪辑的神来之笔。观众喜欢看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到处闯荡，但一定会对她的频繁遭遇产生疲累。第四季玛丽娜的整条线都显得有些松散，不如伊朗线那样环环相扣，希望她下一季能从被拯救者变成拯救者，以及，要是再出外勤的话，可以去哪里呢？非洲？拉美？似乎可能性不大。四季下来，男主角越来越不像男主角，更像是串起办公室的线索，感觉他的传奇编剧已经编不动了，这一季解决问题的方式都莫名其妙，也没有像前几季那样大段的内心独白来塑造他的内心，也许是淡化的一种标志。不过有第五季也许证明他没有死，至于他要起什么样的作用，还是未知，或许就像办公室放弃了他一样，本剧可能也要逐渐放弃他了吧？黑客小哥成功打入俄罗斯，但是，随着玛丽娜的曝光，她为男友“洗脑”布置的所谓联合国人权组织获取数据、实则是监控邮件内容的这一环，应该随着男友被捕失败了吧？这样都不怀疑到玛丽娜身上，也太低估俄罗斯人的智商了。那么，要如何保护小哥呢？雷蒙，断脚之后就不断搅和的软弱男子，让人太不放心了，是时候给他点正能量了。对第五季充满期待的我，此时萌生出《复仇》那样的反转设定——让传奇办公室打入一个有魅力的间谍，大家在不停失败中互相猜忌，分崩离析，最后共同克服困难，干掉内鬼——从目前走势看来，法剧似乎不爱用这样的狗血套路设定，更何况他们的自尊，可能不允许表现法国的低能吧？美国是强大的，但经常捅娄子添麻烦需要法国帮助的；俄罗斯是强大的，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中东和东欧是游乐场，可以随便调戏和牺牲的。那么中国呢？第四季提到的朝鲜呢？那位间谍会出场吗？不然是法国的后花园撒南非洲？可是非洲又有什么需要重点运作的呢？保罗要是再不消停，就显得过于drama了，玛丽娜小姐又要去哪里呢？黑客小哥的外号是JonSnowden，是不是要闹出斯诺登类似的事件呢？希望能继续看到叙利亚姐姐和佛祖的保镖，这些鲜活“小人物”的塑造一直是法剧的成功之处，让你无法预测哪一位会变成主角，拥有完整的故事。本文版权归作者罗杜莎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