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脆弱的灵魂

Clannad中最伤感的一幕也许是藤林杏在雨中哭着对朋也说的，我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很傻的，你对我好我会误会的。渚死以后，朋也再次感觉到他从前的那种无望，毫无意义的世界，他从前一直发着一个噩梦——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他只剩下意识，连身体也没有。从前只是梦，渚死后那个梦却化为现实，那是个不能梦醒不能逃离的现实。芳野对朋也说许多许多人都在担心，怕他又再次消沉下去。于是想起MichealClayton中Geogre对他的儿子说，他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功，因为他比他叔叔更坚强，他一直知道他儿子内心坚强。内心坚强也许的确是成功的有力辅助，可是Geogre认为的成功是什么？沉浸名利的世界？内心脆弱是我们灵魂的一种惰性还是天性？是柏拉图否定的还是亚理士多德肯定的呢？假如它不过是灵魂的其中一个天性，那么我们不断要求自己内心坚强就是对自身灵魂的违背。前阵迷恋Clannad，把它的所有版本都看过，最后我在那里看到的是每个人灵魂中的那个柔弱的事物。如果真实的结局是学园篇以后的那一个Afterstory，朋也与渚同居两年，然后渚在生育汐时死去，那么学园篇中所有的分岔线其实就是朋也在后来回忆起从前与他相遇过的女生当中的，与她们发展的可能性，我们能够理解的也许就是当初现实的多种可能，朋也他可能在想，如果当初他与藤林杏与智代与琴美，而不是像今天这般与渚一起的话，说不定渚便不会死亡。他拒绝接受现在的方法就是回想以往的每个可能性，然而我们看到的是无论他进入那条路线，最后对每个人都是折磨，因为我们都拥有脆弱的灵魂。朋也与春原是重点高中中仅有的两个不学无术者，整天旷课，他们都是以体育生的名义考进来，可是自小只有父亲的朋也在一次与一直就消沉的父亲的打斗中使右手受伤，再也无法打篮球，春原由于自己火爆的脾气而被踢出足球队，仅有以自豪的事物在他们生命中就再也没有了。就似智代曾经问过朋也，人到底可以为了什么而不再消沉？其实她想问的是人凭什么生存下去，她认为脆弱和堕落其实是人的本性，有什么事物能够改变人不置于使人荒废呢？就似她在转校以前一直都是不良学生。她自己回答首先是凭个人的才华，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做到一些事情，获得别人的认同，这是最基本，然而如果一个人缺乏才华，或者才华磨灭了就似朋也，那么又怎么办？她又回答说要靠家人，这种家人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亲属，而是能够给予家人般温暖感觉的那些人，为了他们的高兴或者快乐可以使自己不再消沉，就似智代这般。朋也是相信的，智代说那番话时他被打动了，当时他可能在想着渚，当他找到渚时就不再发那个孤独世界的噩梦，可是渚的死将朋也的世界也毁灭了，他的一再消沉，直到最后的最后，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五年没见的女儿时，才发觉自己可以为另外一些人而活下去，似乎我们脆弱的心灵可以在他人处得到力量。那是列维斯特说的为他的存在，与海德格尔的自为存在正相反，他们都认为彼此为存在所找到的依据是脆弱的，可是他们都为我们寻找到存在的理由，为了自己，或者为了他人。回到朋也与春原，他们是仅有的孤独者，高中里谁都不答理他们，只有藤林杏是少数与他们打交道的人之一。也许由于杏是班长而他们又经常迟到的缘故，于是就有了交流，也许就在那时杏发现了朋也那颗脆弱的灵魂与自己内心深处正相同，也许外表活泼内心敏锐的杏正是喜欢朋也这种类型，总之杏对朋也的在意被她妹妹藤林椋所察觉，于是她就越发留意杏喜欢的那个人，然而不知不觉间不知道被朋也吸引还是为了好胜，她跟杏说明了自己的感情，她最后对朋也说她明知道只要自己跟杏说明，杏就一定会抛弃自己的感情而一心去帮她，即使她明知如此也要告诉杏，最后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姐姐。而杏也是为着自己而出发，她说与其告白时候被朋也拒绝，不如成全自己的妹妹，看着朋也跟自己妹妹交往的痛苦比起被朋也拒绝时的那种痛苦，她觉得自己还能够承受起前者，因为告白以后可能跟朋友再做不成朋友，而前者甚至可以使她以后经常见到朋也。杏说她一直是坏心肠，一方面说要成全妹妹，其实内心却比谁都更想椋被拒绝。朋也仍然犹豫不决，他想着让自己扮演好人，令谁都不受伤害，但是春原说事到如今，使谁都不受伤害的办法根本没有，春原问道：与椋一起时的平静和见到杏时的痛苦，到底哪一种才是爱情的感觉。所以当杏说我喜欢你，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时，朋也脆弱的灵魂痛苦到极点。当我们真正面对那些生活里的某些困境，只能作出一种非此即彼的选择时，我们个人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办法承受选择后带来的责任与痛苦，这是萨特与刘小枫的分歧所在。智代喜欢朋也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不良学生与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会长根本是最不可能的情侣组合，可是智代却一如既往的付出，可惜这却给朋也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其实当他们交往时，朋也并非真的喜欢智代，否则他便不会无数次地轻易就对智代说分手，大概是学生生活无聊，大概是想更好地过完学生生涯，因为他早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继续升学，过完这半年他就要在这座小镇干些满身汗水的体力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智代却不同，她有更加美好的世界，更高的高度等着她，重点高中全级第二的成绩与一流的学生会会长，无论哪种身份都注定她有着远比朋也辉煌的前景，高中以后智代肯定会离开这座小镇，到东京上最一流的大学，结识头脑一流的朋友，然后或者到国外或者在国内去最顶级的公司。现在他们身处同一高中，但以后注定要渐行渐远，时间越长距离越遥远，不仅是空间上的，而且是层次上的差别。所以朋也被老师被周围的朋友都在劝阻，他们都知道智代的坚决，所以就为了他们认为的智代的前景和将来的美好，去要求朋也离开。他们以为自己居然可以去决定别人会因为什么而快乐和高兴，他们认为只要是为了别人那些所谓的好，就可以去决定别人的路途。包括朋也，与其说是为了智代的将来，不如说是因为自己脆弱的灵魂，不敢承担往后的责任，他受不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和压力，他怕智代日后后悔时会将所有错误怪责他。所以他要智代一个人向前走，他留在原地，当日后在电视或者其他场合见到智代时能够对自己说，自己真的很厉害，居然曾经跟这么厉害的人交往过。当分手的那刹那他才真正喜欢上智代，没有智代的世界，他终于感觉到就似没有渚般的空泛。他忘记了智代说过的人凭什么生存，才华和家人，最后智代选择了家人，辞去学生会长的职责，可能她最后认为，才华带来的成功感和满足感，其实比不上家人带来的给内心的温暖。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那么多么美好，因为在这个结局中，朋也也拥有一点决心，为了智代他要振作，他那丝脆弱的灵魂，被智代温暖了整个内心。在另外一个结局却更加引人深思，当智代选不上学生会长时，她就仿佛坠落了一般，跟着朋也厮混，当朋也毕业时，她也结束了学业，两人在坠落中一起生活下去。我们当然可以说是由于智代内心的脆弱，经受不起打击，然而对于他们的自由选择，对于智代说的有家人就可以生活下去的话，这理解就浅薄了，到最后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想通了这问题就能判断灵魂的脆弱究竟是天性还是惰性，我们应该接受、理解并且尽力去感受自己和别人内心的脆弱，还是应该拒绝这种一时的感伤情绪，坚强地面对那些困难和挑战。有人说那些是成功人士，有人却说那是单向道，那是空心人。因为苦痛所以才需要倚赖别人，这是列维斯特向我们证明的，所以当渚死后，智代代替渚的位置照顾了朋也五年，日日夜夜守候在他身边，智代从前所有人认为的美好前景似乎并没有实现，也许所有人都纠病于朋也，而且最后拯救朋也灵魂的也不是她，可是将来某一天，当朋也回想起他过往行尸走肉的那五年，他可能突然会有种由衷的感激和感动，他会衷心地感激智代在他最落魄最绝望的五年中陪伴着他，那份感动，至少在如今的我看来，比起成功感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