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代

当国产的穿越剧风靡一时，遍布荧屏后，对于美式的穿越，我想中国观众们都有些别样的期待吧。作为不常看美剧，也不常看穿越剧的我来说，挺难将中美两类穿越做个完整的对比。因此，那只就剧散说开来，胡侃一阵吧。作为一个对于政治比较感兴趣的观众，在听到有关这部剧的风声时，猜想过它会不会浓墨重彩的描述有关肯尼迪遇刺背景之下波谲云诡的华府政治斗争，国内国际各种势力的角力，上演一部穿越版的《纸牌屋》。而弗兰科也穿越成一个总统身边的幕僚或者内阁成员之类，或者是在白宫当个打杂的实习生。当看了两集之后，显然发现猜测落空了。但并不令我失望，因为，它展示的是美国60年代民众的点点滴滴，这同样让我这个对美国平民社会很有兴趣的观众着迷。提到美国的1960年代，黑人遭受歧视与反抗、越战是两个无可回避的问题。当受今日种族平等教育的男主不经意走入“黑人专用”厕所时被提醒，俨然已经告诉他：“这是上世纪中期的美国！你已经来到另一个时代的美国”。而三观很正，颇有绅士风度的他要给黑人教员米米小姐倒杯水时引起其他教师和学生的诧异，更凸显了在那个时代，即使像学校这种比较进步的地方，即使教师与学生不明显的表达歧视，但这些白人心中还是有无形的对黑人的隔膜与不尊重。虽然相对于加油站的那个明目张胆的种族主义者不给米米小姐加油，就因为她是“黑鬼”，那些教师显得很“文明”，但是不把他们的绅士风度“扩展”到黑人女性身上，把现代文明礼仪与特定群体撇开，不也是一种“精致的种族歧视者”吗？50多年过去了，虽然美国种族歧视的残余仍然顽固的存在，但至少不像当年那样严重的让现代的多数美国人觉得荒唐、可耻，也不似以前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当今人回忆往昔，对旧时代里张三李四王五们（或者乔治约翰杰克们）的扭曲的价值观、行为有无感到震撼，以致反思社会，反思自己呢？当男主为了拯救他穿越前学生的母亲、姐姐而驱车来到肯塔基州的乡下时，我们看到了一副很多国家都有的乡镇居民的生活图景----孩童的欺侮、粗陋又狂野的娱乐、家庭暴力、治理缺失的法外的社会。枪店的老妇人开着玩笑轻易的卖出左轮手枪，有酒、香烟味、混混、以及长相一般又极风骚的女人的酒馆，邓宁毫无怜惜的用锤子砸向小牛的头，幼年哈里无数次逃避不开毒打、被大孩子吐在脸上整口的痰液，丈夫给桃瑞斯脸上的淤青，以及街边老人用司空见惯而又叹息的眼光看着镇里的人与事，这些，或许在农村生活过的观众会有一些共鸣吧。也或许不会有共鸣，因为经历过人很多是会麻木的，当枪铺变成卖假冒劣质品、过期肉的小卖铺，当哈里变成经常在学校后面树林里哀叫的“倒霉蛋”张狗蛋，当桃瑞斯变成隔壁李家的媳妇，以及同样有酒、香烟味、混混、长相一般（也有很好）又极风骚的女人的“香格里拉”“天上人间”，麻将声此起彼伏于内，摩托车声不绝于耳于外，大家不觉得这些发生的事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这些与这个美剧有什么关系，更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改变。至于刺杀肯尼迪这一事件本身，电影没有给出什么新颖的看法，而且倾向于最正统的解释----这是奥斯瓦尔德的个人行为，并无什么阴谋或者有组织的策划。这种编写确实更有利于电影回归真正的主题：探究社会、人性、历史与爱情，而不是仅仅纠结于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如果电影给了一个新颖的或者阴谋论的演绎，那剧的主题就会被它喧宾夺主，变成背景俗套（以刺杀肯尼迪为背景的各种影视剧层出不穷），主题也俗套（探案式美国神剧）的普通美剧了。不过，虽然电影仍然是把肯尼迪之死归于奥斯瓦尔德这样老生常谈的“史实”，但是却通过将奥斯瓦尔德最后几年的“人生”别开生面的解剖给观众，让人“知道”他的思想、行为以及与之后刺肯之举的联系，难道不也是引人入胜吗？爱情，是人类永恒的情感，也是影视剧永恒热衷的话题。男主与Sadie的感情历经几次来回穿越，但双方却似曾相识，且胜似相识。当一切都重新洗牌，历史重新书写，每个人的遭遇发生变化，只有爱，还在那不可知的心灵深处。说到这点，倒是像极了两部《步》剧的男女主人公，虽然在两个世界，却都心有灵犀，这也说明中西方在男女之爱上是相通的，导演也都在这方面有着基本一致的灵感与态度。中美两国的穿越剧各自也都有不同类型，加上我看的比较少，所以如前所述，难于完全比较。不过往小了比，比较本剧和前几年最热播的，也算国产穿越剧中很具代表性的几部清穿剧，还是异多于同吧。个人看的几部清穿剧，无外乎都市白领阴差阳错的穿越到某阿哥身边，多角爱恋（无贬低的意思），宫斗，误解与和好，全剧集中于几个核心人物的感情纠葛，至于其他东西，三教九流之人，社会民情之事，只是如屏风一样的大背景，自绝于女主与众位阿哥、姐妹（包括几个“下人”）等人组成的小圈子，并不当成需要演绎的要素，更不是想表达的内容。他们偶尔进入圈子的点缀，也是服务于对几位主人公形象的塑造或剧情的需要的铺垫。而《11》则以主人公的行动为线索，以拯救肯尼迪为引子，展示了上世纪60年代美国各色人等的社会地位、价值观、生活方式，以及主人公（或者说是导演，也可以说是当代许多美国人）对他们以上种种的赞扬、同情、厌恶、不解、痛恨和干预（或者干预的欲望）。这些现代人与过去的价值取向与生活的异同背后，反映的是时代的进步，社会发展的曲折，以及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无奈与挣扎。当然，这两种穿越剧表达的内容孰优孰劣，其实并不合适去简单的非黑即白的评判。至于他们传递的价值观，就更难用纯粹的褒贬来排个高下了，毕竟同一部剧，不同的人都能读出不同的价值观来。但是如果就从文化厚重、传递的人文关怀、反映问题的广度与深度，以及带给人们有益的启迪等这些方面看，国产剧是不是应该向美剧学习下呢？本剧相对于其他很多穿越剧，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剧中人物确实可以改变历史，但是只能改变一时，从根本上，人们的命运还是那样难于改变，就像那个穿越了无数次“两分钟”一直到老的人，怎样做都无法真正挽回女儿的生命，像哈里那样，虽然逃掉了父亲的利刃，母亲和姐姐又因为其他意外悲惨死去，或者像主人公那样，一时拯救了肯尼迪，却让世界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它用另一种方式给想改变已经过去的历史的人以警告：这是徒劳的，或者适得其反的。相对于其他穿越剧“想改变历史却总是自己促成历史”，显然更为新颖独特，更引发人们对于历史与现实的思考。虽然整部剧相当精彩，但是个人感觉缺憾也并不少。作为一部以肯尼迪时期为背景的美剧，反映的东西虽然已经丰富，但仍有不足。像已经如火如炙的黑人民权运动，席卷欧美的叛逆的学生一代，以及初露争议的越战问题，以及当时的物质条件与当代的巨大差异，例如没有互联网的反差等，其实完全可以更突出的表现出来，或者讲的再多一些。当今时代的人来到另一个时期，可以讲述的事情太多了。结尾也有些匆促，总统那么快就知道他不是凶手而是拯救他的人，而这时FBI还在怀疑他是杀手。还有对于被主人公改变的2016年为什么变成一片废墟，交待的有些牵强。第一次凭借现代人的“后知先觉”赌博被跟踪差点抓住他，而后来却很多次又故技重演，又下更大的赌注，这也不太符合一个谨慎、有头脑的主人公应做的事。瑕不掩瑜，如前所说，整部剧还是令人感动，引人深思的。我们现在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如果我们穿越到公元前4世纪的百家争鸣、诸侯交兵的春秋战国呢？如果穿越到商业繁荣却又内忧外患的两宋呢？穿越到19世纪初叶“盛世”不再，与飞速进步的西欧拉开差距的清代“嘉道中衰”时期呢？20世纪初呢？我们能够改变历史吗？如果改变了，会不会像本剧主人公那样好心办坏事，让世界的未来更糟了呢？我们今人的价值观，如果讲给古代人，他们会怎么想呢？如果是历史现实决定了思想的进步程度，那么，我们主张的平等、自由，和等级秩序，人分贵贱，哪个符合古代特定的社会需求呢？符合就等于合理吗？谈恋爱、握手礼、夜生活，以及朝九晚五，会输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鞠躬跪拜礼、农耕文明下挥汗如雨，倒头便睡或拿着饭碗倚着巷根家长里短吗？究竟是一个个的人决定了整个社会，还是社会里的经济与制度文化以及巨大的习惯的惯性决定了一个个鲜活却又易被改变的人呢？当世界上我们这一代已经入土（或者只是成为某个放在公共墓室石框里的盒子里的一把灰----如果灰还在的话）的几百年、几千年后，那时的人如何评断我们呢？如果那时科技发达的让爱因斯坦相对论理论再次加以扩展，并且有了真正超光速的手段，让人们可以回到旧时代，精神文明也发达到极高的理想水平，那时的人穿越过来和我们交流，对我们现在社会里在世界各地经常发生的战争、刑事犯罪----尤其各种暴力（例如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性暴力）、腐败、因饥饿与贫穷（以及因为贫穷劳累而生病或因贫穷无钱治病、因贫致病，因病返贫）而死亡的人们、办公室格子间里上下级的压迫、潜规则、党同伐异勾心斗角，对于无害他人但是外形或者行为怪异的残疾人、不合群的“异类”的歧视与排斥，以及各种穷忙族蚁族房奴孩奴这些为了“生”“活”牺牲生活的现象、加班加点辛苦劳动拿着远低于贡献值工资的企业工人与白领职员、还有各地不同程度残存的男权主义、社会不公与贫富悬殊、纲常旧俗之类文化束缚、宗教的异变与兴衰、残忍虐待动物的行为，以及低头族、追星狂热与互联网骂战，会有怎样的看法呢？他们看待我们这个时代的文明，是不是像我们透过甲骨文，竹帛看几千年前蒙昧野蛮的远古时代呢？或者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他们那个时代，如同中世纪的知识分子向往古希腊古罗马的文明一样看待现在，因为人类不是在进步而是又误入（或者说自愿的走入）灰蒙蒙的如同雾霾一样的又一个中世纪了。那时的社会比现在更加残酷，人们之间的杀戮、冲突越发严重，当今的冲突让人身体和心灵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使人更残忍了，更有心计了，由于科技的发达让不可控的人更不可控，或让可控的人更可控，或二者皆有，世界迅速向旧日已经被埋葬的恶倒退。又或者，如今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质变，只有庸俗式的量变，或许连量变也不大，穿越不过只是像乘坐列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而已，穿越过来的市民与我们交谈，比不同国家的人之间交谈都有更多共同语言，比市民与农民交谈都有更多共同语言，比不同阶层之间的人交谈（如果他们除了工作与互相利用外还有“纯粹的”交谈的话）都有更多共同语言。因为几百年后，今天的国家之间贫富差距与阶层固化仍旧存在，横向的差距已经超越了纵向的变化，而且因为这样的今天，我们得到了那样的未来。这三种可能，未来的世界究竟是哪一种？抑或是其他令人想象不到或者不敢想象的某些种情况？谁知道呢？